我欲掩人耳目,出來後直直快步跟了榮妃回景陽宮去,只想立刻換了行頭,不然又惹事端也是麻煩,榮妃倒是不緊張,只對我輕語道︰「有本宮在旁邊,其他人敢多說一句話,本宮定是要了他們好看的,你放寬心即可衾本佳人。」
我听後莞爾,卻也只是低著頭快步走,直到景陽宮那顆懸著的心才緩緩放下來。換了自己的宮裝後我又一行禮︰「嬪妾多謝貴妃娘娘。」
她無心听我,只擺手讓我退下。
攜著映月回關雎苑,這會子心才定了些,榮妃處事雖有魯莽狠心之弊,有一句話卻說的對了,要麼不做要麼做死。可是令妃,究竟你們有多大的怨至于此呢?我微微闔目,深知僅僅常安一人口供並不信服,定要找了其他證據來。
我轉身問沅心︰「梁九全那里怎麼說?」
沅心笑了笑,只道︰「妥當了。」
既是這樣,便靜待明日吧。我吩咐關雎苑上下,今日困倦,謝絕一切拜訪。我是累了,我想休息了。我知道明天還有很多事等著我。
便是說了不消人打擾,我蓮步逶迤,入內室換了寢衣。躺下後卻還是睡不下,只對外頭喊道︰「我的琴呢?給我拿來房里。」
那架古箏是我從府里帶來的,入宮後甚少彈起,一則沒有那樣的閑心,二則總覺得自己琴藝早就退卻了,現下心里出奇得靜,靜得甚至有些許麻木。突然想起額娘曾經耳語,樂以正心。
沅意知我心意,忙讓小順子小康子將偏廳的古箏給搬了來,道︰「格格是念家了吧。」
我未言語只要他們退了下去,此刻便是無言。待到坐于琴前才發覺我是真的生疏了,卻不知作何是好。突然腦海中隱約閃現那片竹林,悠揚的簫聲繞梁三日引我駐足去听。鳳凰台上憶吹簫。
不消用古箏彈奏,我卻突兀想要一試。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
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
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
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者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
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
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
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許是投入了許是盡情了,至于成鄴進來我還未可知,他也未做打擾只等我一曲畢了,才輕輕咳了一聲,我抬頭看去,忙起身行禮。
原是欣喜的,這些時候惹了這樣的事情,我本就是盼望能見一見他,可是他當真來了,又有了更多難言的復雜情緒。我咬了咬唇,並不說話。
成鄴輕輕攬過我來,問道︰「今兒這曲子怎麼這般哀怨,你又是這樣難受的模樣,是這幾日委屈了你嗎?」
隨之起身與其一同落座于床沿邊上,緩緩道︰「不曾委屈,是是非非總有撥開雲霧的一天,祈衾想的不是那樣。」
他頷首道︰「朕是知道你這樣的性子的,那日梁九全不知與你說了沒有,朕信你,所以讓皇後先不要動你這邊,朕明兒親自來審問。貝子年幼,不給個完整的交代,朕何顏面去面對五弟。」
我唇角輕勾,只道︰「皇上既然明日審問關雎苑,今日怎又突然來了,未免有失公正,倒是不怕惹了嫌,嬪妾可不敢徇私的。」我這話說的不討人喜歡,他這樣明著向我,我卻不為所動,硬是要耍了小性子,這些日子的委屈自己咽下,看見成鄴時候,卻怎麼也咽不下去了。
成鄴見我如此,沉聲道︰「朕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看錯了人。」
我只道︰「最近日日不能睡下,並不擔心自己。只是可惜了貝子,當初引他給延毅做個伴讀,我也是難辭其咎的。皇上,這些時候延毅可還好?」
「延毅是怕了,嚇出來病來,周邊嬤嬤一直陪著照看,朕也得空便去看他,他時常不讓朕走。也還小的。」
「才十歲呢。」
「你也還小,朕瞧著都小。」他輕輕握了我的手,道︰「事情過去後,你還是多去看看延毅,他夢囈總喚著宸娘娘的名兒,朕知道你對他是真心的好。」
我溫婉一笑︰「嬪妾也不知道什麼才是真好。」
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突然轉過身來看我,許久才道︰「祈衾,縱然都指認了你有嫌于貝子的事情,朕就是不信。你知道嗎,朕頭一次這麼相信自己的直覺,朕從來不是這般沒有理性的人。」
我緩緩將頭埋在他寬厚的肩膀上,許久也沒有說話。
他反問我︰「這幾日你是當真委屈了吧?」
我只是搖頭。他見我如此便不再問,只將我抱得更緊些。我微微闔目,這一刻,可否一直停留?
成鄴每每來我這里都只是停留,從未留宿,我不知其心思,他也從不點破,但凡是知道心里有我,我什麼都不做了計較。崇元十一年的秋天,于其他人而言也許平常,安妃榮妃依舊水火不能相容,皇後還是那樣端莊賢惠卻無力主持大局的模樣,只是這紫禁城里,又多了新的容顏,她們笑靨如花,眼波流轉。今年秋,于我而言,卻是有生以來最為多事的時候,而且我知道,這一切還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