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第13章︰參加婚禮
一個月後，在廣平省軍區大禮堂，馮治和葉曼卿舉行了隆重而熱鬧的婚禮。
前來賀喜的人絡繹不絕，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全是廣平省的黨政軍要人。新郎馮治春風滿面，喜氣洋洋，黑胖的大臉上放著油光，「八字型「的掃帚眉掛著粗獷的笑意，一雙大牛眼溢滿了快樂的光彩。他穿一身嶄新的草綠色大號軍衣，緊緊繃著那厚實寬闊的上身，新剃的小板刷發型，讓他足足年輕了五、六歲，興高彩烈地招待著各方賓客。
新娘葉曼卿儀態端莊，雍容富態，華貴而高雅，一身新做的高級西服毛料女裝，使她顯得愈發氣質不凡，壓倒群芳。
「紅歌星」失去了往日舞台上穿紅著綠的美艷，多了幾分做作的矜持和莊重，也許是做了司令夫人的緣故吧，自然要有司令夫人的架勢和派頭。她的發型，頗費苦心地做成一個如意盤龍大頭髻，使豐潤白腴的頸項顯得碩長，楚楚動人。她戴著一條價值昂貴的黃金鑽石項鏈，那是馮冶花了幾千塊錢委托在上海警備區當政委的老戰友，專門托人從上海國際海員俱樂部買來的。
這場隆重的婚禮，卻破例的沒有擺酒設宴。這是葉曼卿的主意和安排，她討厭那種新婚喜慶大吃大喝大鬧烏煙瘴氣的場面。此外，這個不尋常的女人還有一種古怪的病態心理，她討厭跟不親近的人一塊進餐。這是因為，人們往往由進餐可以聯想到正常的生理排泄。
偌大的省軍區大禮堂撤走搬掉了那些座位後，黑壓壓地擠滿了前來捧場賀喜的人們。長長的兩排鋪上潔白桌布的長台，圍成了一個極大的橢圓型的桌圍，桌子上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時鮮水果，花花綠綠的糖塊，各式各樣的糕點吃食，香煙，茶水。前來賀喜的廣平省各方高層領導皆圍桌而坐，人人談笑風生，個個洋洋喜氣。春風滿面而又大大咧咧的馮治，略顯羞澀而又擺出了一副主婦氣派的葉曼卿，這對新人雙雙站在斗大的紅色雙「囍」字下，接受著司儀宣布的一道又一道婚禮規定的程序。
省委書記周浩來了。他年約五十出頭，瘦高個，白淨的面皮，端正慈藹清 的長條臉面，頭發稀疏了，兩鬢略顯蒼白，象那個時代的所有領導人一樣，梳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的大背頭。他穿了一身潔淨樸素的銀灰色中山裝，上衣袋里插著兩桿黑色筆帽的鋼筆，腳上穿一雙圓口黑布鞋，頗具學者的風範，又象一位已執教多年的文雅的國文教員。他神態莊重而從容，氣質沉穩而不失軒昂，親切和藹地向全場來賓們點頭微笑，又頻頻地向熟人點頭招手致意。
省長何冠雄來了。天氣雖然並不算熱，他卻早早地穿上了一件白色的派力司短袖襯衫，腳底下穿一雙油光 亮的半高跟咖啡色皮鞋，釘著鐵釘，在打過蠟的地板上很神氣很威風地踏出「沓沓沓」的響聲。這位年富力強的英俊有魅力的省長，頭發濃黑，梳成「三七開」式發型，一絲不亂。他目不斜視，喜怒絲毫不外露，白的面孔上竟然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在這種場合上，他正襟危坐，手捧一杯香茶，半天一下的輕呷緩咽，仿佛有點心事在若有所思……
巿委書記翁大慶來了，省軍區的陳慶元政委來了，政治部主任宮亞夫來了，省文化廳長陸鳴鶴來了，省歌舞劇團黨總支書記苟福才也來了，另外還有給馮治牽線搭橋的那倆位省軍區政治部文化部的有功之臣也來了……人們相互間寒喧著，客氣著，互相微笑點首致意，互相握手親熱地叫著「某某同志，」「某某首長，」「某某老戰友……」濟濟一堂，一片喧嘩笑語，讓每一位來賓都能強烈地感覺到祥和喜慶和戰斗的革命團結的氣氛。
在這些男人中，毫不夸張地說，幾乎有一小半的人全都熟知這位廣平省大名鼎鼎的「紅歌星」的里里外外，根根梢梢。如果說，他們是來給葉曼卿祝賀新婚之喜的，倒不如說來跟這位風流迷人的廣平省的「尤物」作最後告別的，徹底地結束他們跟她的曖昧關系。誰都知道，從今以後，名花有主了，而且是個不好惹的「主」呵！再也不能輕易地染指她了。
當他們的目光與葉曼卿那含情脈脈的眼神相遇時，皆彼此會意一笑，心照而不宣。惟有省長何冠雄冷冷地看了一眼興高采烈的葉曼卿，一股醋意直沖上他心頭，暗罵道︰
「姓葉的，別看你現在做了司令夫人，夢想在廣平出人頭地！呸，可骨子里你還是個千人騎、萬人壓的高等娼妓。媽的，馮治這個‘胖丘八’倒是艷福不淺啊，搞到廣平省的‘楊貴妃’了。哼哼，就怕這個風流成性的‘楊貴妃’將來會斷送了你的政治前程，仕途官運。江山美人，看來你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了？呸，呸，這個草包司令啊！
省委書記周浩表面上平靜，臉上對眾人始終掛著和善親切的笑容，其實他內心根本就不平靜。他雖然沒跟廣平省的這位家喻戶曉的「紅歌星」打過交道，但曾多次陪同貴賓看過她的演出，關于她跟廣平省上層領導的各種傳聞，風流韻事，也時有耳聞。對這樣一個女人，周浩一時也說不出來什麼好惡？但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卻十分復雜，而且在不停地默祝︰但願這是馮治同志的最後一次婚禮了。
周浩對這位老戰友進城後，多次在個人生活作風問題上栽跟頭，犯錯誤，深感痛心。一員虎將，一個為革命不怕流血犧牲，鋼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眨一眨眼楮的革命者，槍口抵住胸膛不低頭的一條硬漢子，為什麼會屢屢地在女人面前打敗仗，丟盔棄甲呢？說到底，這是小農經濟思想意識和封建殘余思想的惡性膨脹。全國解放後，**戰勝了國民黨反動派，成了執政黨，象馮治這樣帶有濃厚的農民思想意識的人參加革命隊伍後，又沒有能夠從根本上改造自己那根深蒂固的小農封建思想意識，多年來忙于跟國民黨反動派作軍事斗爭，放松忽視了對農民思想意識的改造，他們一旦掌握了相當大的一部分權力，則又直接地為這種「惡性膨脹」提供了發酵的「溫床」條件。周浩有時就想到了明末農民起義的首領李自成，想到那個農民將軍劉宗敏，他覺得這個馮治與劉宗敏該有多麼地相象啊。但是我們的黨，決不是李自成的農民起義軍，我們的黨是用先進的思想理論，先進的世界觀和馬克思主義的方法論武裝起來的無產階級革命政黨，代表著人類社會發展的前進方向，代表著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人那可是用特珠材料制成的啊！
馮治調來廣平後，周浩曾把他請到自己家里，進行了一番耐心細致的長談。嚴肅地向他指出︰進城後，他之所以在生活作風上屢屢地犯錯誤，政治上屢屢地退步，以至造成今天這樣的被動局面，就是資產階級的思想意識在作怪，就是封建階級的腐朽人生觀在不斷地腐蝕著他的靈魂。周浩語重心長地將自己從多年的革命實踐中學到的道理，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還有從馬列主義課堂上學到的革命理論，象春風化雨一般耐心地開導啟迪馮治。
經過幾次促膝長談，馮冶的態度也很誠懇，面對親兄長一樣的老戰友的諄諄誘導，他表示了自己願意徹底悔改的決心，在新的工作崗位上要跟過去的思想作風和腐朽的思想意識一刀兩斷。
面對馮治如此痛下決心的表態，壯士斷腕的堅定意志，周浩在深夜談話結束時把他送出大門外還是免不了深深地嘆息一聲！他深知，要讓馮治從根本上痛改前非，進行一番月兌胎換骨的改造，那是很困難的，周浩深深地懂得「三歲看老」的古訓。看來也只有讓自己承擔起這副重擔子，不斷地提醒並督促他了，也只有用黨紀國法去抑制他了，使他少犯錯誤，不致于最後斷送自己的政治前程，毀掉黨的一位高級干部的政治生命。
這時，主持婚禮的司儀，用很尊敬的話語請省軍區第一政委、省委書記周浩同志講話。
周浩從容灑月兌地站起來，他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全場，略微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思緒，稍一斟酌，便滿面含笑朗聲地說道︰
「同志們，請讓我以茶代酒，首先祝願馮治同志和葉曼卿同志這對新婚夫婦，革命伴侶白頭偕老，天長地久，美滿幸福。但也請寬諒我的直言︰希望這是馮治同志舉辦的最後一次婚禮了。」
周浩短短的幾句賀詞，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引起全場來賓們一片「嘖嘖」的稱贊和熱烈的掌聲。
婚禮儀式結束後，撤走了全部桌椅，省軍區龐大的管弦樂隊，奏起了《藍色的多瑙河》，盛大的舞會開始了。
在馮治的悄悄示意下，葉曼卿月兌下了那身高貴莊重的毛料西服，換上一條典雅美麗的白紗繡花拖地長裙，她含笑裊娜的來到周浩面前，熱情地邀請他跳個舞。周浩心想這一定是馮冶的意思了，這可是不好拒絕的，但他還是略表歉意地笑道︰
「葉曼卿同志，請原諒，我不大會呀，平時工作忙，有點空閑時間就想休息了，再就是看看書，听听中國的民族音樂，從沒去過舞廳。」
葉曼卿含情脈脈地伸出戴著黑紗長袖手套的縴縴玉手，邀請著周浩說︰「周書記不必客氣嘛，您如能賞光，不會跳，我可以教您跳嘛。」
周浩是個「土包子」出身，對跳舞一類的應酬交際，從來不感興趣，甚至對跳舞中的摟摟抱抱心存偏見，認為這些都是屬于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在那種大庭廣眾的場合下，摟著個女人扭扭跳跳、嘻嘻哈哈的，象個什麼樣子？既失了體統，也沒有上下尊卑之分，形象太不嚴肅莊重了。所以，他從心里就很討厭這些浪漫的「洋玩意。」但是，面對馮治新婚夫人的咄咄盛情，他又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公開拒絕，不給面子呀。就是看在馮治的面子，他也不能在這樣的時刻讓這位「紅歌星」——如今的軍區司令夫人下不了台面，陷于難堪呀，于是只得敷衍著說道︰
「不好意思了，我實在是不會這‘洋玩意，’葉曼卿同志一定要教我，這可要您花一番大力氣的喲。」
馮治坐在一旁，高聲大嗓門的催促著周浩︰「老周，我的周大書記，別推三阻四的好嗎？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一溜嘛。當年我們在槍林彈雨下也沒皺一皺眉頭，今天能讓這‘快三慢四’的兩條腿給難住了嗎？上吧，我的書記大人，讓你弟媳手把手的教會你。」
馮治說著，便站起來連推帶拉硬是把周浩弄上了舞場。葉曼卿笑容可掬，氣勢咄咄逼人，含笑伸手相邀，大有不跳不行之勢。周浩是一個隨機應變的機靈人，一看眼前的這個場景，為了顧全大局，也為了今後跟馮治搞好工作關系，不跳看來是不行嘍，干脆就破一次例吧，于是將心一橫，他硬著頭皮站起來，不無幽默地對這二人笑道︰
「你們兩口子是‘硬趕著鴨子上架’啊！連個協商的余地也不給我。」話剛說出口，胳膊早已經被葉曼卿給笑盈盈地輕輕挽住了，馮治見狀，光高彩烈地跑到軍區大樂隊前頭，大聲地命令已經是滿頭大汗的樂隊指揮︰
「快，快，趕快把聲音搞得響一點，越響越好啊，象打雷一樣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