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第62章︰世事洞明
送走顧雄飛,已是次日午後三點鐘了。酒足飯飽的葉曼卿神思恍惚,眼皮子發澀,嚴重的缺眠,過度的縱欲,使她身疲體倦,昏昏沉沉,她需要很好的休息,需要馬上睡一個好覺,恢復自己的體力和精力。
她打著響亮的飽嗝,慢吞吞的爬上了三樓臥室,坐在大沙發上,撳響了叫人鈴,吩咐女佣換去了昨夜的床單被褥,重新鋪上新的床單被褥,她這才一頭扎進柔軟干燥的鴨絨被里,不一會兒就發出了香甜的鼾聲。
葉曼卿一覺睡到紅日落海,小鳥「嘰嘰喳喳」歸林才醒。她感到精神好了許多,渾身上下又洋溢著充沛的精力和熱情了。她伸腿蹬開了大鴨絨被褥,不想再睡了,但也不準備馬上就起床。這是她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每天醒來後要在床上再躺一會兒,靜靜的思慮一下,對各種事情作一番利弊得失的盤算和考量,安排下一步的計劃,需要馬上實施的方案和行動。
人無遠憂,必有近慮。馮治再次赴京面見丁立仁已是一去半個多月了,至今未回?廣平省軍管會的日常工作,全由副主任宮亞夫主持。這個曾經犯過嚴重的男女關系錯誤、幾乎被定罪送交軍事法庭審判的軍區政治部主任,對在關鍵的時刻伸出手來救他一命的軍區司令馮治,自然是感恩戴德,盡心盡力地充當好傀儡和附庸的角色。
那個被他奸污的小妞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非逼著宮亞夫送她去中央芭蕾舞學校深造,才願跟他一筆勾銷欠她的風流賬。但是,一個普通的少將級的省軍區政治部主任,哪來的這個通天本領啊!說送一個人去中央最高的藝術殿堂,就能馬上送去的。沒辦法啊,只得把堂堂的馮司令大人再次請出來了,好說歹說,答應讓這小妞入黨,弟弟參加部隊,還得讓她上調省軍區機要室任機要員,這才算是捂住了她的小嘴兒,壓下了這場風流惹起的風波。但是生性謹慎多疑的宮亞夫還是害怕有反復,他跪在馮治面前哭訴︰一定要請他再次出面,對那小妞施加一番威嚇,恩威並用,徹底封住她的嘴巴。
馮治這人向來就是吃軟不吃硬,他被宮亞夫的幾滴眼淚水一激,只得再次出馬了,把那小妞叫到了省軍區大院自己家里,他伸出兩根胖得象胡蘿卜似的手指頭,頻頻地點戳著她的腦袋瓜子笑呵呵的說道︰
「小鬼小鬼啊,我算是服了你嘍!你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戰士,讓老子把你給象請菩薩似的請到我的官邸里來,不是你的本事麼?呵呵,你倒是變成‘天王老子’了!可老子也要對你說清了︰這件事情也就象這樣劃個句號兒到此為止了。好在沒後果,也沒個**影響的,你的各項要求也都給你滿足了。今後呀,這件事誰都不要再提了,屎是不撥不臭,就象沒發生過的一樣。你要再敢將這花花草草的屁大個**事當個‘原子彈’拎在手上抖擻出來嚇唬人,莫怪我老馮對你不客氣了︰輕者將你開除回家去,你那弟弟他從哪來再回哪去,重者我就通知省軍區保衛部,整你個誣陷革命干部,欲達個人野心的罪名,搞你個三、五年徒刑,送到軍事勞動改造隊去勞改,一天吃那八大兩,你這一輩子也就算完了。」
馮治笑盈盈的說出了這番話,把那小妞兒頓時就嚇得面無人色了,唯唯諾諾地退出了馮家大院。
從此後,宮亞夫對馮治那可是感激涕澪,忠心不二,鞍前馬後的做了馮治的效忠奴才,對他是俯首帖耳的惟命是從啊。是呀是呀,沒把他給撕去領章帽花,開除黨籍軍籍,剝奪職務,送到「軍勞」一天吃它「八大兩」受洋罪,反而因禍得福,撈了個省軍管會副主任當當,作個配角使用,每天過著清閑的好日子,下班照舊坐著小車回家喝酒吃肉摟老婆,這還不是他宮亞夫天大的造化嗎?!
馮治有回請宮亞夫來家喝酒,讓葉曼卿陪著,並讓她為宮亞夫斟酒。這個受寵若驚的省軍區政治部主任,當時感動的差一點兒沒喊馮治萬歲!葉曼卿千千歲!但她還是從心底里厭惡這個鼠頭獐目、窄肩雞胸、相貌猥瑣的少將主任。從他那貌似諂媚討好,但卻又時時閃眨不定、總象在窺測著什麼?且極易受驚的眼神里,她能感覺到在他的心里隱藏著極隱晦的私欲沒說出來?
馮治那天兩杯雕花老窖一下肚,便雲山霧海地跟宮亞夫扯起來了︰「我說老宮,我理解你啊,是人都有個糊涂的時侯嘛!十個男人有九個喜歡年青漂亮的小娘們,這江山美人嘛,是人都愛。」
他當著葉曼卿的面,用手比劃著朝宮亞夫作了個猥褻的手勢,但葉曼卿卻不願馮治在這位落魄的「政治部主任」眼前太露粗了,失了尊卑上下,不分大小體統,便不失時機地夾了一塊魚肉擱到他面前的小白瓷碟里,埋怨著說道︰
「老馮你看你,灌了兩杯黃湯,就沒個體統了,老宮是你的下級嘛,在自己的部下面前你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好不好?」
馮冶「哈哈」一大笑!他噴著滿嘴的酒氣對葉曼卿說︰「亂七八糟?!哈哈哈,這個世界就是在亂七八糟中打下來的,要不是用這個……」他說著,獰笑著攥緊了自己的拳頭在葉、宮二人眼前晃了晃,接著又說道︰「把國民黨蔣介石的反動江山砸了個稀巴爛,攪它個亂七八糟天翻地覆,哈哈哈,我們今天誰也別想坐在這里喝酒說話解悶逗趣兒。你呀,還得服老子的這個‘歪理!’我老馮這輩子什麼都不信,就信這槍桿子里頭出政權,出這個印把子!江山天下那是打出來的。不是靠嘴皮子說出來的。槍桿筆桿子,首先是槍桿子。你不打,它能到你手上嗎?他媽的,要不是老子當著這個軍區司令,在廣平部隊里有權有勢,那個小妞蘇曼莉你別想把她給壓下去。我知道她,人小鬼大,還有點野心。乖乖!那可不是個等閑的小女子,就想用她那個俊臉蛋子,撩撥男人上她的鉤,好達到個人目的。要挾組織嘛!要挾領導嘛!老宮為色所迷啊,那是一時糊涂嘛,中了這個小妞的圈套。你說對吧?哼哼,什麼叫個糖衣炮彈啊?我看這就叫個糖衣炮彈嘛,我說老宮他不就是中了這個資產階級份子的糖衣炮彈了麼?」
拘謹、恭順、矜持而又低三下四的宮亞夫,急忙就陪著笑臉連連地點頭稱是。馮治大手一揮,一臉粗獷的笑,大大咧咧的又對宮亞夫說︰
「老宮啊,你怎麼象個剛進門的小媳婦還受拘束呢?來,來,放開量吃喝,我跟曼卿可不是你的‘公婆’嘛,你也不是個‘小媳婦。’這件事呢也就這樣到此為止過去了,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從此以後誰也別再提了,事過就境遷了嘛。你還是我的名正言順的省軍區政治部主任,你到省軍區大禮堂給干部戰士們作‘拒腐蝕、永不沾’的政治報告,誰又敢不听呢?誰又知道你這個報告里摻雜著一多半言不由衷的假話謊話呢?誰又知道你一個五十來歲的干巴糟老頭子,曾抱過一個年青水靈的小俊妞叫‘乖乖’‘心肝寶貝’呢?!哈哈哈!誰又敢懷疑你是一個紅皮白心的干部?過去不是愛講瞞上不瞞下嘛,如今得把它倒過來說了,叫個瞞下不瞞上嘍!下頭那是一大片,上頭嘛,不就是那麼幾個人麼?瞞住了,哄好了這幾個人,你的日子不就好混了嗎?哈哈哈哈……」
宮亞夫偷偷地看了一眼葉曼卿,見她也在注視他,似乎是很不經意的偶然一瞥,宮亞夫遂之又急急地將目光諂媚地、卑恭地看著馮治了,木訥的說道︰
「司令的話有道理啊,深刻、深刻的很哩,夠我學習一輩子的,如果能把它們都給琢磨透了,我這一生都受用不盡啊,可以幫助我干好工作,少犯錯誤,在思想上緊跟馮司令繼續干革命。」
馮治端起酒杯,呷了一大口酒,夾了個肥顫顫的大海參擱進嘴里「吱吱咯咯」的嚼著,看了一眼在他面前正襟危坐、不吃也不喝在洗耳恭听他那套高論的這位軍區政治部主任,教訓著他又說道︰
「錯誤?什麼叫個錯誤呀?那還不是人給定的嘛。說你錯你就錯,不錯也是個錯,說你對你就對了,錯了也是個對,這不是全在人的一句話嘛。不是有句古話嗎?叫、叫個什麼、什麼、一言重九鼎!這‘一言,’那還不是人說得嗎?我就不信那一大套馬列主義的大道理,那麼大摞子馬列的書,說了有幾百萬言的大道理,依我看,這世上的事,沒那麼復雜嘛,我老馮只給它總結出一句話︰‘成王敗寇。’誰坐了天下,誰就是老百姓的衣食父母,老百姓能不擁護你嗎?什麼這個道理,那個道理,彎來繞去,別玩他娘的障眼法了?說穿了,這個‘理’字不就是個‘王’字旁嘛,從古至今,從來就是‘王’家有理嘛,槍桿子里頭出政權那就叫有理嘛!你老百姓有理,那只是個小理,這小理得服從老子‘王’家的大道理。一句話,你得听我的,得認我是你的領導,服從我,擁護我。宮主任,你這事算個什麼**錯誤嘛?要依老子說你是個憐香惜玉行不行啊?說你尋花問柳、風流倜儻行不行啊?哈哈,話不是在于人說的嘛?如果你老宮這事落在冤家對頭手里了,說你敗壞綱紀,奸污女兵,摧毀青年一代的身心健康,那也行嘛。人的嘴兩塊皮,上頭那塊皮說得也有理,下頭的這塊皮說得也在理!當年蔣介石那老小子把我們這伙人罵成‘共產共妻’的‘赤匪,’嘿嘿,我們就跟他來個針尖對麥芒,罵他是‘蔣匪幫反動派!’有道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小人要動手,老子也動手嘛。這就叫以革命的兩手對付反革命的兩手嘛。到底誰是匪?誰不是匪?誰也說不清楚!也沒個地方能叫你說得清。這開天僻地第一件大功勞當屬堯舜二老兒的,你還能將那無影無蹤的倆個小老兒請回來嗎?給斷斷這國共兩黨的大是大非?哈哈哈,是就是非,非就是是嘛,到底誰是誰非?這得看看江山是誰家的,誰在坐天下了?!」
酒席桌上,就听馮治一個人唾沫星子亂濺,滔滔不絕的談古論今,且別看他讀書不多,文化程度不高,肚子里沒多少墨水,但他對人世間的事事理理倒是琢磨的透透澈澈的,說出來的那些個道理,都是一套套的深入淺出,通俗易懂,頭頭是道,真可謂「人情練達,世事洞明。」
宮亞夫不停地點著他那個橄欖頭小腦袋連連稱是,他那張瘦黃臉兒象被一張無形的弓永遠地撐開著,綻開來的那幾條做作的笑紋,仿佛象永不消逝的「電波,」牢牢地掛滿在他那張猥瑣的布滿細碎皺紋的一張瘦臉上。
可是,宮亞夫說到底也並非就是那仰人鼻息的等閑之輩,否則,他也決不能掛上少將的軍餃,爬上省軍區政治部主任的位置。別看他人長得黃皮寡瘦的其貌不揚,但他也有自己的主見和個性,工作上也在時時刻刻想著有朝一日能夠獨擋一面,不受別人的制約和掣肘。如今那是把柄抓在人家手中,不得不低眉俯首,暫時做個百依百順听話的「乖孫子,」可一旦那件事情逐漸地趨于淡化了,甚至徹底的消失了,誰又能擔保他能象如今這樣老老實實的做個「木偶人兒」任人擺布呢?甘于一輩子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