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第66章︰老友梅震
馮治與丁立仁在北京分手後,他搭乘一架總參的軍用飛機向東北方向飛去。他不想馬上就返回廣平。這次赴京與丁立仁會唔,使他瞠目寒心,共事多年的老戰友,竟如此的陰險毒辣,狡詐邪惡,就是對自己人,丁立仁也要不擇一切手段去達到目的。這是讓馮治萬萬沒有想到的。
丁立仁如此的卑劣下流,依靠他絕非長久之計。馮治思來想去,自己必須另找一個「靠山」了,由此,他想到了自己的另一個老上級、老戰友梅震。
馮治與梅妮的父親梅震在戰爭年代曾有過一段生死之交。建國後,他們雖然不在一起工作,天南地北相隔很遠,但倆人一直有書信往來,保持著聯系。
梅震五五年被授于上將軍餃,長期擔任中國北方某大軍區的副司令員。「文革」後,「接班人」得勢,梅震深得「接班人」的信任和賞識,前不久,他已經被提升司令員了,掌握著中國北方一線的防務軍權。
馮治與梅震一道參加過二萬五千里長征。長征路上,馮治在勝利的渡過盧定橋後,被上級指定接替在渡河戰斗中犧牲的連長一職,而那個連所在營的營長就是梅震。在翻越夾金山的時侯,馮治救過梅震的命。當時,臨上山前,上級給每個戰士發了三只干巴巴的紅辣椒,明確指示︰現在不許吃,上山以後,如遇到大風雪,天氣突變,氣侯奇寒時吃下去御寒取暖,爭取平安翻過大雪山。
梅震將三只紅辣椒沒留意就塞進了一個破口袋里,誰知剛剛上山就漏掉了。上山後,氣侯突變,日月無光,黑雲低垂,霎時天空就飄下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陣陣呼嘯的寒風裹著雪花朝人凶猛地撲來,幾乎能將人吹刮到天上去。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半人多深的積雪,閃爍著刺目的藍光,戰士們一個個緊緊地手拉著手,慢慢地朝山頂上爬去。有個年紀最小的戰士拉著一匹大白馬的尾巴,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後頭。大家幾乎都被那漫天呼嘯的風雪凍僵了,被迎面而來的風雪吹刮的睜不開眼楮,呼出來的熱氣白茫茫的一片,幾乎立刻就被凍成冰渣子了。團長見勢頭不好,一聲令下︰趕快吃辣椒。于是人人都急忙從口袋里掏出三個紅辣椒,「咯咯嚓嚓」的大嚼大啃起來……
這一招果然靈驗,戰士們幾乎一個個都被辣得滿頭滿臉熱汗珠子往下掉,連眼淚鼻涕也「呼哧呼哧」的朝下淌,渾身遍體被辣得熱呼呼的。
梅震這時一模自己的口袋,心頭頓時一涼!里頭空空的,三只小小的紅辣椒不知什麼時侯掉得無影無蹤了?此刻,他已經凍得手腳麻木了,眉毛胡子頭發上全都掛滿了冰稜子,呼出的白氣能凍成一個個的小冰柱。他機械地挪動著已經變得僵硬的步子,連話都說不囫圇了,勉強地跟著隊伍前進。情況眼看越來越糟,梅震費力地抬起已經凍得僵硬的手臂,無力地拍打著身上厚厚的雪花,手上已沒有任何知覺了……
走在梅震身後的馮冶,剛剛啃完了一個尖尖的紅辣椒,身上覺得有了一點熱量,腦門上也辣得冒出了幾顆熱汗珠子。他鼓足了力氣,踩著前頭戰士的腳印奮力地朝山上爬去。這時,他猛然一抬頭,看見在前面走著的營長梅震搖搖晃晃的,象個醉漢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了。他便朝山坡上急急地奔跑幾步,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來到了梅震面前,見他滿面青紫,口中氣息如絲,嘴唇凍得哆嗦著已無法說出話來了……
馮治大聲地問道︰「營長,營長,辣椒!辣椒!趕快啃兩口紅辣椒啊?!快啃,快啃紅辣椒啊!」
梅震苦笑了一下,機械地搖動著自己的手臂,示意他別大聲喊叫,嘴唇哆嗦著費力地擠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話︰
「口袋……口袋一……一個洞,不小心給……給漏掉了……掉了……」
「糟糕!」
馮治一拍大腿,沖著梅震就大嚷︰「不吃辣椒怎麼行啊?要凍死人的!」一面喊叫,一面就沖動地抓住梅震的肩頭,猛烈地搖晃了幾下。
梅震囁嚅著︰「闖吧……」
微弱的聲音立即就被呼嘯的風雪淹沒了。
「不行,不行。」
馮治連連地搖頭,他將口袋里剩下的兩個尖尖的小紅辣椒掏出來,不由分說就塞進了梅震手里,大吼︰
「營長,你趕快吃,再晚一會你就去見馬克思了。」
他撒開大腳丫子,朝雪坡上沖了幾步,回過頭來朝梅震大叫︰「營長,我比你年輕,抗得住。」
一陣鋪開蓋地的雪煙寒霧猛撲過來,連人帶聲都給卷得沒個蹤影了。
顧不上許多了,再不啃兩口真的就把自己這一百多斤撂在雪山上了。想到這里,梅震什麼也不顧了,抓起這兩個小小的紅辣椒就塞進自己嘴里「咯哧咯哧」的大嚼……
不一會兒他就給辣得滿頭滿臉淌出熱汗珠子,遍體通泰,連凍僵的手腳都有了一點熱量。他看了一眼山頂,已有一面紅旗在風雪中獵獵的飄舞了,便跟著隊伍,鼓起力量朝雪山頂上爬去……
此刻,機翼上漆著鮮紅五角星的草綠色軍用飛機,飛翔在白茫茫的雲霧里。馬達轟鳴,機身在微微的顫抖著。飛機四周是一團團棉絮般的白雲。機艙里安靜、清潔、舒適,零落的坐著幾個陌生的乘客。馮治舒適的仰靠在柔軟的座椅上,側身倚著機艙壁,他看了一眼舷窗外那些白茫茫的雲霧,又困倦地閉上了目光,繼續回憶那段驚心動魄的人生經歷︰
那種一頭尖尖、曬得連一絲兒水份也沒有的紅辣椒,記得是當時任連隊指導員的周浩發給他的。周浩將這三個小小的紅辣椒交到他手上,拍了他一巴掌,笑著風趣的說︰
「馮連長,吃了紅辣椒,好革命到底啊!」
他將那顆四愣子大腦袋向周浩倔 地一抬,拍拍自己厚實的胸脯豪壯的說︰「指導員,我吃了紅辣椒那就鐵了心的跟**干到底嘍!老子一不會叛黨,二不會當逃兵,生是**的人,死也是**的鬼。」
周浩用力地拍打著他厚實的肩頭,連聲贊許地說︰「好啊好啊,**要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這個周浩啊,這一回可是將革命革到底嘍!將自己革成了「階下囚!」
「嗯!」
馮冶重重的哼了一聲,從內心深處發泄著對周浩的感慨和輕蔑。
他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在雪山頂上,那面在彌漫的風雪中翻飛飄揚的紅旗!當時自己究竟是怎麼一鼓作氣就爬到雪山頂上的呢?他低垂著四楞子大腦袋倚著艙壁,那張闊大油黑的臉膛上,出現了苦苦思索的神情……
噢!想起來了,他終于想起來了!當時自己是懷著一定要沖到那面鮮紅的五星紅旗下的決心,一鼓作氣的就撲到了雪山頂上的!那是一種誓死如歸的氣慨和有進無退的膽略啊!更是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和決心,反正是將生死全豁出去了。
啊,三十多年的滄桑歲月過去了!
他想起那一年去北京「總參」開會,遇到了梅震,一照面就樂呵呵的給了他一拳頭,手點著他的腦殼子說︰
「小馮啊小馮,自打完渡江戰役後我就再也沒踫見你了,我真以為你去見了馬克思嘍!原來,你沒死啊,好好的活著,倒是越活越結實了。」
他拍拍自己的大腦袋,「哈哈」大笑道︰「老營長,越是不怕死的人,槍子兒越是不找他的腦袋。營長你瞧瞧,我這顆腦袋不是好好的長在這里麼?」他得意地模著自己的四楞子大腦袋。
梅震親熱地拉著他的手連聲說道︰「對啊!對啊!」又無限感慨的說︰「小馮啊,兩個紅辣椒救我梅震的一條命啊!佛經上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雖然我們**人不信這一套,但在關鍵的時刻見戰友的深情呵!你我是患難的好戰友,生死好弟兄。這可不是一般的革命友誼,而是生死之交,生與死的交情喲!」
是呀是呀,革命幾十載,一個又一個熟悉可愛的戰友,犧牲在敵人的槍彈下了,他們走得是那樣匆忙,面對著死亡,毫無一點懼色,簡直就是視死如歸啊!他們仿佛生來就是一顆匆匆而逝的流星,閃爍一下瞬間就消失了。
馮治迷迷糊糊的想著︰什麼革命?到底革誰的命啊?!說到底還不是革蔣介石這老小子的命麼?把這個老混蛋攆到台灣島上去了,我們革命的人坐了天下,這就算是革命成功了!他媽的這叫什麼革命?其實說白了就是奪權,將大權從蔣介石的手里奪過來,推翻了他的天下,打倒了他的「中華民國」跟他的國民黨,把大權緊緊地攥到了我們手中,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就算是革命勝利了。他娘的,這也叫賭搏呀,拿自己的腦袋「押寶,」輸了,被人家砍腦殼;贏了呢,坐江山,得天下,享太平,當大官,掌印把子,吃香喝辣的,威風凜凜的揀著漂亮的女人開心玩樂……從古至今,一將功成萬骨枯啊!就看誰的祖墳上風水好嘍,誰的命大嘍!他想著,又向記憶深處沉下去,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