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第97章︰邀功請賞
第二天上午，馮治坐在省軍管會主任小套間辦公室看文件，外間大辦公室桌上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秘書拿起听筒，是「革籌會」顧雄飛打來的，聲稱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急需向馮治匯報。秘書請示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宮亞夫，他放下手上的報紙，起身從秘書手上拿過電話听筒，要求顧雄飛介紹一下大概的情況，顧雄飛仰制不住心頭的興奮，在電話中激動地說︰
「宮副主任，請你馬上就告訴馮司令，我們已經將偷襲省軍區槍械庫的案子破了，全都搞清楚了……」
「誰干的？」宮亞夫象一只受驚的猴子，在沙發上蹦了一下。
「喂，喂，宮副主任，你還是請馮司令接電話吧，好嗎？」顧雄飛打心眼里瞧不起這位其貌不揚的省軍管會副主任。
宮亞夫咬咬牙說︰「好吧，我向馮司令匯報。」話音未落，馮治已聞訊從小套間辦公室大步走出來，他劈手就從宮亞夫手中奪過電話，沖著話筒大聲地說︰
「喂，我是馮治，你是‘革籌會’的顧雄飛嗎？听說你那里發現了什麼情況？嗯，你說，我在听著，嗯，說吧說吧。」
顧雄飛的聲音立刻就變得低三下四了，向馮治十分詳細地報告了抓獲「紅造聯」的倆個舌頭和整個審訊過程。馮治認真地听著，不時地「嗯嗯啊啊」不置可否的應承著，漸漸的，他那張毫無表情的油黑大臉終于綻開了一絲笑紋，他一面用左手握拳輕擂桌面，一面說︰
「你們‘革籌會’這回干得好！大方向真正的對了，對頭了。我代表廣平省廣大的‘支左’部隊支持你們的革命行動。這幫子無法無天的混賬東西，反動氣焰極為囂張，竟敢偷襲‘支左’部隊的武器裝備倉庫，這還了得啊！這與狗日的國民黨反動派有什麼區別？這筆賬，要跟他們算，要徹底的清算。」
馮治說著，剛才還是一張微笑的臉，突然就變成了一張凶狠的丑惡面孔。
他簡短的說完了，便撂下電話，想了一下，對宮亞夫說︰「老宮，顧雄飛在電話里將情況對你說了吧？」宮亞夫點點頭，馮治在室內大步地走著，突然，他握著拳頭狠擊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停下腳步，語氣堅定地說︰
「我已醞釀好了一個計劃︰就抓住‘紅造聯’夜襲部隊槍械庫這件事不放，大做文章，讓顧雄飛的‘革籌會’去砸爛魏東彪的‘紅造聯，’這叫‘以毒攻毒，’同時，將周浩一塊兒捎帶著讓他也上西天算了。等我們騰出手來，再去狠狠地收拾顧雄飛，這是一個‘一石三鳥’的戰術。這些個混蛋‘造反派，’是扎在我心頭上的一根根的刺啊！一天不拔掉它們，我就一天不得安寧。」
宮亞夫的身子微微的顫動了一下，他深感馮治的狠毒和險惡，他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奉承著說︰
「這些‘造反派’也確實太可惡了！無論是‘紅造聯，’還是‘革籌會，’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將來新生的紅色政權里要是有這些人的參加啊，那還不給攪混了嗎？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嘛！恐怕也別想讓天下安寧了。我們可都是真正的**人，清一色的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的代表，他顧雄飛跟魏東彪算個什麼東西嘛？全是一伙子反動流氓無賴文痞，社會上的渣滓。」
馮治打斷了宮亞夫的話，驕橫的說︰「我要做一回蔣介石，演一出‘四一二，’不過，也不用我親自動手，讓他們去狗咬狗去。」馮治得意地晃動著四愣子大腦袋，沖著宮亞夫咧嘴一笑。
宮亞夫著著馮治，忽然象是悟出了天機一般，他一拍自己的腦袋，驚喜地說︰
「馮司令，您部署的這個計劃，重要的意義並不僅僅在于削弱‘造反派’的力量，如能乘機將周浩置于死地，這就等于除去了我們的心頭大患，又何愁省革命委員會不能如期成立，水到渠成呢？那時侯我們只需給中央寫一份‘關于周浩同志在兩派武斗中遇害身亡’的報告，向上一遞呈，也就算是我們向中央關于周浩問題的徹底交代結案了。」
馮治伸出熊掌般肥厚的大手，他頻頻地點戳著宮亞夫的腦袋瓜子，「哈哈」的笑道︰「老宮哇，你不愧是我的政治部主任，對政治問題你算模透了，很敏感嘛，腦瓜子轉得也快。」倆人相視，不約而同的發出一陣「哈哈哈」大笑！
笑聲中，馮治伸出手腕看看表，對宮亞夫說︰「時間不早了，我們該下樓去迎接客人了。剛才在電話里，我已經告訴了顧雄飛，叫他將逮住的那倆個‘紅造聯’俘虜帶到省軍管會來，我們這就去會議室跟他談。」
宮亞夫從牛皮大沙發上拿起軍帽戴上，他吩咐了秘書幾句，便跟馮治二人一前一後下了樓。
省軍管會小會議室門前有倆名衛兵站崗，馮治離的還很遠，便高聲大氣地向衛兵問道︰「喂，‘革籌會’來人了嗎？」
衛兵報告人已經到了。馮治和宮亞夫交換了一個眼色，說︰「他們倒是比我們還心急呢。」
宮亞夫淡淡地笑道︰「這還不是明擺著的事嘛，他們是想借我們的手除掉‘紅造聯，’姓顧的這小子還有點城府，他早就對魏東彪恨得牙根癢癢了。」
說著話，二人已經來到會議室門旁了。推門剛一進去，屋子里的人全都齊唰唰的站了起來。馮治挺著厚實的胸脯，用自負的目光掃視一眼正在焦急地等侯他的「革籌會」的幾位「造反派，」他伸出大手，頗為大度地朝他們揮動了一下，算是向他們致意了，臉上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
「坐，坐，大家都坐下吧。」
但是，「革籌會」的人卻誰也沒坐下來，誰也不敢在馮治面前先他坐下來，全都圍著面前的這張會議桌直挺挺的站著。
長長的會議桌鋪著墨綠色的呢絨台布，桌上擺放著幾個漂亮而又雅致的盆景，會議室里的空氣，因為真正的主人馮治的到來而驟然變得緊張起來了。這不僅僅是因為馮治身份的原因，還有他那一身戎裝和左胸前佩戴的那枚足足有小碗口大的金光閃閃的偉大領袖像章，使這幾位「造反派」強烈地感到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正悄悄地襲上他們心頭。須知，這種格式的領袖像章，在那個年代，也只有部隊的首長，而且也只有部隊的大首長才有權力佩戴啊。
顧雄飛堆出謙恭而又拘謹的笑容，他迎著馮治親熱而又諂媚地叫了一聲︰「馮司令好！」
馮治看了他一眼，順手就拉開了身旁一把椅子，看著眾人說︰「坐吧，都坐下來吧。」
他一邊說，一邊已經坐下來了。他看看身旁的這些人，漸漸地便將自己的眼神落在那倆個明顯衣衫不整，目光畏怯，面容憔悴，縮頭聳腦的人身上了，伸手指著這二人問道︰
「顧雄飛，這就是你說的那倆個‘紅造聯’的人嗎？」
顧雄飛連連點著腦袋陪著笑臉說道︰「不錯，不錯，是呀，是呀，正是這倆個人，全都已經交代了，全交代了。」他一面說，一面用目光示意他的「情報部長」李青山將審訊的材料交給馮治看。
「馮司令，請您放心吧，他們的交代全都記錄在案了。」
李青山不動聲色地看了馮治一眼，他慢吞吞的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公文包，從中抽出一疊紙張站起身來躬著腰身雙手遞交給馮治︰「馮司令，請您過目，他們的交代全記錄在案了。」
馮治瞟了一眼顧雄飛，又看一眼李青山，便不聲不響的接過那份審訊筆錄，看也未看，遞給了身邊的宮亞夫。
顧雄飛與「情報部長」李青山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從口袋里掏出「中華」煙朝馮治讓了讓，見他向自己擺著手，便自己點上火吸了一口，臉上露出一絲隱隱的不悅。他已經感覺到了，馮治在有意識的貶低這件事情的意義，貶低他手中這份情報的價值。
這時，馮治略一沉吟，輕拍了一下桌子說︰「勤務兵，怎麼還沒給客人倒茶呢？把煙也拿來。」
有人立即就送來了兩包「熊貓牌」內供煙。馮治皺皺眉頭說︰「兩包不夠，拿兩條來。」
時間不長，兩條「熊貓牌」高級內供香煙就拿過來了。馮治將煙扔在桌上，不冷不熱的說︰「吸吧，不夠，再拿兩條來。哈哈，這可是中央的‘內供煙’啊。」
宮亞夫也含笑說︰「我跟馮司令都不吸煙，這些煙都是為了招待你們‘造反派’同志準備的，吸吧，吸吧。」
顧雄飛拿起「熊貓」煙看看，說聲︰「謝謝。」便撕開一條，拿了一包遞給李青山。
馮治神情一振，重重的咳了一聲說︰「你們這回的行動干得很漂亮嘛，大方向是正確的。你們堅定地站在了‘支左’部隊一邊，也就是站在無產階級司令部的一邊，你們的立場算是站對了，沒有偏離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正確軌道。」他說到這里，看了一眼身旁的副手宮亞夫，這位老奸巨滑的省軍管會副主任會意地點了點頭，立刻就接過馮治的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