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除夕
穆青顏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躺在了鶯時苑的廂房中。
她張張嘴，只覺得喉嚨干得厲害。
素月听到聲響忙走過來，掀開床幃，滿心的焦慮頓時消散了一些。
穆青顏揉揉腦袋，問道︰「我睡了多久？」
素月伸出一個指頭。
「一天？」
見素月點頭，穆青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昨夜去穆府一次，自己就怒火攻心居然暈了過去，自己怎麼能那麼脆弱，不堪一擊。
再想自己是怎麼回來的，潘紹，穆青顏忽地一笑，真是難為他了，三更半夜地還得將自己送回顯梧宮。
起身下床，穆青顏走到外屋，卻不見顧月姍的影子。
要知道，這顧月姍可是個活蹦亂跳地主兒，平日里，她早就在外屋同丫鬟做些打雙陸、捉迷藏的游戲了。
「顧小姐去哪兒了？」穆青顏覺得有些奇怪。
素月指了指西屋。
穆青顏往西屋走去，推開門，卻瞧顧月姍就如一只受傷的小鹿似的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穆青顏輕聲走過去，蒙住她的眼楮。
半天不見顧月姍有什麼動靜，穆青顏忙將她的頭扭轉過來，卻瞧她兩眼通紅，滿臉都是淚痕。
「這是怎麼了？」
穆青顏有些心疼，將她扶起來，連忙問道。
「安鈺姐姐……」顧月姍抽噎不已。
還在為瘋了的安鈺而傷心嗎，穆青顏嘆了一口氣，道︰「你還不明白嗎，在這顯梧宮是沒有太平可言的，稍不留意，便會送命。她因為瘋了可以從這顯梧宮出去，確實可憐，但轉念想想，瘋了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呢？」「我不明白！」顧月姍激動得身子都搖晃起來，她憤憤︰「不就是一把破梳子，那雲姣為何如此歹毒，砍了支兒的手不說，還要將安鈺姐姐逼瘋她才滿意。她好壞，好可怕，我討厭她！」
穆青顏輕輕地搖搖頭，勸道︰「她這麼做的目的不在支兒，也不在安鈺，而是在于我們，她是在殺雞儆猴給我們看。」想說真正的幕後指使者是杜知窈，話到嘴邊卻停住了，穆青顏蹙眉，何必再讓她知道這麼些復雜的事，徒添煩惱呢。
雲姣是誰，她是杜知窈從小便認識的姐妹，或者說，她是杜知窈萬千棋子中較為信任的一粒。
槐序苑中賊喊捉賊，這麼引人注意又丟面子的事，除非杜知窈命令她，不然她是不會做的。
而杜知窈花這麼大功夫演這出戲，無非就是想讓顯梧宮的閨秀們知道她的厲害，特別是自己。
穆青顏扶額，朝雲寺中自己和她爭火炭的事，便足以將她惹怒了，更別說自己和潘紹有來往這事了。
正想說些有趣的故事讓顧月姍開心些，一個宮娥在門外報︰「今兒除夕，芙清殿有宴，閨秀們都到齊了，就差顧小姐和葉小姐了。」
顧月姍想也不想，嘴一撇︰「我不去！」穆青顏讓那宮娥等著，轉頭勸道︰「如今你已經缺了一次東宮婚宴，這次若再不去，豈不是要讓她們有話說了。」
「說就說！」顧月姍將頭搖得像撥浪鼓，「她們都壞，壞到了骨子里，誰挨著她們誰便會倒霉！」
穆青顏見她執意不肯去，便打算一人去，起身，衣袖卻被她突然拉住。
「你也不要去！」
顧月姍憋了半天，終于說道︰「我之所以哭，一面是因為安鈺姐姐，一面是因為你，青顏姐姐，你不知道在你昏睡過去的這段時間，她們都在說你的壞話。」
「我？說我什麼？」
「她們說……她們說你品行不好，是不孝之人，說你為了進宮參選王妃，不惜改了自己的姓，丟了家門的臉，所以才被你父親在家族冊子上除了名，趕出了穆府。」見穆青顏雙眸中失了神采，顧月姍連忙表明自己的想法︰「青顏姐姐你可不要生氣，無論她們怎麼說你，我都會站在你這邊，因為我知道你是好人。」「嗯。」穆青顏模模她的臉頰，道。
「所以，芙清殿的夜宴你不能去，現在正是流言飛天的時候，若你去了，指不定她們會怎麼明朝暗諷，惡語詆毀你。」
「不怕。」
穆青顏輕輕地將顧月姍抓住自己的手拿開，走出了西屋，由宮娥領著去向芙清殿。
穆淑容，關于自己的流言定是她傳出去的吧。
不過也不能說是流言，是事實才對。自己確實被除去了名字，逐出了家門，可眾人不知，是誰害自己落到這般田地。再說不孝，自己確實不孝，但僅是對于母親來說。
至于穆崇義，在自己還是孩童之時，就因為他的偏心對他不滿、憤怒、傷心然後絕望了，自己在離開穆府之前就不是他的女兒了，何來不孝二字。
走到芙清殿殿門前時，敵意依舊從殿里滲透出來，但此時，穆青顏感覺得到，敵意之外，更多的是輕蔑之意。
進入殿中，燈火笙歌，除夕夜的宴會早已開始。
見到正處于風口浪尖上的人物走進來，閨秀們都停住交談，齊齊往門口望去。
青顏泰然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周圍的目光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雲姣端著一只酒觚走過去，臉上依舊掛著嫵媚的笑，道︰「顧小姐怎麼沒來，太子婚宴缺席，今兒的除夕宴也不來，這麼一再逃避，還不如收拾包袱回家去，在這顯梧宮賴著有什麼意思。」
雖然不想與她唇槍舌戰的，但見她的言語如此猖狂，青顏不動聲色道︰「並不是逃避不逃避的問題，月姍只是喜歡清靜罷了。再說，即使她真的是在逃避，也比那些躲在別人庇佑之下作威作福的人好吧，雲小姐，你說是嗎？」。
雲姣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她徒然捏緊手中的酒觚，縴縴柔夷上竟顯出幾條青筋，半響，她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丑人，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
心中一驚，青顏赫然抬眼朝她望去，只瞧她正死死盯住自己的面紗。
穆淑容也將自己毀容的事傳出去了麼？
一時間，三分憤恨夾雜著七分屈辱在心中油然而生，青顏看向她的目光變得復雜起來，只是口中，卻吐不出半個字來。
正當兩人對峙時，穆淑容款款走來，她拉住雲姣，笑盈盈道︰「雲姐姐這是怎麼了，杜小姐還等你陪她說話呢，你卻在這里愣著。」
雲姣哼地一聲，甩開穆淑容的手，重新回到自己的席位。
比起穆青顏，她更看不慣八面玲瓏的穆淑容，才幾日的時間，她就快要取代自己，成為杜知窈的心月復了。
穆淑容轉眼看向青顏，笑道︰「瞧姐姐這眼神，莫不是要將我吃了？」
青顏蹙眉，聲音中有幾分凌厲︰「到底要什麼時候，你才能改了你這說三道四，令人嚴惡的德行？」
「改不了了，自小如此。」穆淑容抱著手臂，突然湊近青顏，道︰「我看見是定西王將你送回宮來的——我沒將這事說出來，你應該感謝我才是，怎麼反倒責怪起我來了。」
正說著，唐嬤嬤和李嬤嬤進到殿中，幾名宮娥跟隨其後，抬著一只紫紅色的箱子。
「有好戲看了。」
穆淑容吞兒一笑，移開步子，回到席上。
唐嬤嬤命令宮娥將箱子打開來，閨秀們望去，只瞧里面竟是一些色彩繽紛，制作精良的斗篷。
幾名宮娥將斗篷分到在座閨秀的席上，唐嬤嬤在一旁道︰「今兒是除夕夜，這些斗篷都是杜小姐的心意，你們可別誤會了，以為是嬤嬤我給的。」
閨秀們拿起分到自己手上的斗篷，看出那是由天蠶絲制成的，不由地咂舌而嘆。
一個閨秀忍不住，也不顧上矜持，立馬將斗篷披在身上，一臉欣喜。
杜知窈坐在席上，依舊是那副高傲的神情，鳳眼緩緩閉上，又睜開，不動聲色地看著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
還沒欣喜多久，那個穿上斗篷的閨秀突然臉色不對，她的身子抑制不住地扭動起來，模樣難堪極了。
李嬤嬤上前問道︰「怎麼了？」
那名閨秀漲紅了臉，道︰「身上突然很癢，像是被毒蟲叮了一般。」
「這宮中哪來的毒蟲？」唐嬤嬤接口道，「怕是你得了什麼怪病，明兒我便讓大夫進宮來給你仔細檢查一下，可別傳染了其他閨秀。」
「唐嬤嬤想多了。」
說話的人是杜知窈。
她不再寡言，這會子說起話來，神采飛揚，臉上的傲氣更甚。
「興許是新衣服穿不慣，穿久一些就好了。」
目光掃過手中拿有斗篷的閨秀們，朱唇微揚，她道︰「什麼時候該穿什麼衣服，什麼人該穿什麼衣服，都是有講究，錯不得的。換句話說，即使穿上再名貴的衣服，麻雀就是麻雀，莫想飛上梧桐枝做鳳凰。」
閨秀們一听這話，都悟出了她的意思，此時只覺那斗篷是蟲是豹，能離多遠便是多遠。
青顏本就不在意那所謂天蠶絲制成的斗篷，這會听到杜知窈的話，更是連看都不願看一眼。
殿中氣氛正有些緊張時，一名宮娥突然進來報︰「宮外來了四張轎子一匹馬，像是五位王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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