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最吃驚的時候,無過于慶妃深夜前來,說她要幫我報仇,除掉她的姐姐。可是我錯了,便是泰山崩于眼前,我亦不會有如此的震驚?
後宮中冷艷高貴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貴妃,竟會在這個偏僻幽靜的地方對一個男人說,她已經等了五年,可是那個人——還不死。
這樣的話從她的嘴里出來,那麼那個讓她等了五年還不死的男人,自然便該是皇帝——蕭敬了。
她看看花,又看看食盒,問道,「食盒里裝的什麼?」
錦兒忙扶我坐在路邊的假山石子上,「奴婢讓小青去傳轎。」
我不意這小宮女笨竟有笨的好處,這一關竟稀里糊涂的被混過去了,一口氣松下來,我的腿已經軟的沒了力氣,錦兒忙又扶又抱的將我扶起來,叫道,「主子怎麼了?」
會讓堂堂皇貴妃如此失態的男人,勢必不會是尋常之人。我忍不住朝邊上走了兩步,希望哪怕只是看到他個側臉。那人卻對楊雪又說了幾句什麼後,便挽起楊雪的手朝另一個方向而去,梅林濃密,他們的背影很快不見。我怔怔的站在當場,一時,竟有些懷疑自己方才看到的是不是幻覺?
我一笑,接過芍藥捧在懷中,輕拎裙角曼步而進。皇帝坐在靠窗的竹榻上,正和清王說笑著,見了我,便笑,「汐兒過來,看六弟給朕帶的好東西。」
我忍不住笑,「皇上和六王兄弟情深,六王不過是個在哥哥面前撒嬌的弟弟罷了。」
然而才走幾步,忽見有人喚,「前面是誰?」
我心緒昏亂,無可無不可的點頭,那小宮女便放下食盒將那芍藥撿要開不開的選了幾朵剪了,我抽出一朵自己拿著放在鼻翼下聞著香,嘆息,「在這樣污濁的地方,卻難得它還能如此的縴塵不染。」
「臣弟別無長處,只愛搗鼓些山石花鳥,母後每每痛責,都是皇兄護著臣弟,慚愧,慚愧,」清王嘴上說著慚愧,臉上卻無半分慚愧的意思。
我將芍藥交給阿澤,福身給清王行了個平禮,「王爺好。」
「六弟府上這樣的好東西還有很多,汐兒,你喜歡什麼告訴他,讓他回家翻去,定都是絕品,」皇帝笑。
我雙手接過來細看,卻是一塊玉,入手涼潤絲滑,大熱的天握在手里,竟是通體都涼爽舒暢。我奇道,「這應該是一塊玉,但,怎麼卻涼絲絲的?」
我一笑,也不理她,扶著錦兒徑直出了梅林,向東偏門而去。方才的事太讓我驚訝,我得回去好好的理一理。
我回頭問趙大全,「看皇上很高興的樣子,六王來多久了?」
皇帝點頭,「父皇在時,便常教導我們,要父愛母慈,兄友弟恭,朕和六弟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最好,另外幾個兄弟雖不如咱們兩個親近,卻也和氣,只有五弟他……」
我笑著將玉放在桌上,「臣妾見識淺薄,竟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神奇的東西。」
我不得不小心。
皇帝大笑,「這是六弟才淘騰來的好阿物兒,冬暖夏涼祛病驅邪氣,是舉世難求的好東西,也虧得他有這個本事,竟能被他找到這一大塊來。」
我便知她是不信我的話,背脊上冷汗一層一層的冒,可她既然要那小宮女回答,便是不許我有任何暗示出來,我若表現得惶恐急切,便是不打自招了。雖說我和她本就已各不相容,但現在顯然並不是她和她背後的楊家了,更有那個神秘的男子。
皇帝手里正握著一團女乃白色的東西,托到我面前笑道,「汐兒,你可認得這個?」
想到不久前梅林內,楊雪靠在一個男人的懷里哭著說,她已經忍了五年,也等了五年,可是他,卻還不死……
我因父親被楊正誣陷和五王有牽連,便是趙大全告訴我皇帝不想殺我父親,但伴君如伴虎,雲家幾十口的性命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間,此時我到底瓜田李下,不敢停留,便屈膝告退道,「皇上和六王有事要商,臣妾不敢多留,告退了。」
皇帝跟前,他竟敢如此的大膽放肆,我驚訝的看著他,一時竟忘了男女避嫌的規矩。皇帝哈哈大笑,指著他對我道,「堂堂清王,竟像個護食的娃兒,羞不羞?」
說到五王,他的臉色便陰郁了下去,三年前,在封地悄悄擁有重兵的五王試圖殺兄篡位,被斬殺于皇城之外。一場大亂雖被平息,五王的謀逆卻成了皇帝心中永遠的痛。那一年,他大開殺戒,將朝中大臣徹底清洗,稍有異議的便格殺勿論,大越朝直落得個哀鴻遍野,血流成河……
「污濁?」那小宮女卻奇怪,四下里看了看,「這里不是……很干淨麼?」
「不用了,想是方才太陽曬了一下,坐一會兒就好,」我索性讓小青打開食盒,端出燕窩羹喝了幾口,又將那棗泥糕吃了兩塊,這才拍拍手起身,「沒事了,嗯,這芍藥著實好,我送兩枝給皇上去。」
我還在發愣,錦兒急得直拉我的袖子,低聲叫,「主子,主子……」
她卻指那小宮女,「你說?」zVXC。
這邊清王已經起身,含笑道,「給皇嫂請安。」
遠遠听到錦兒尋找我的叫聲,而那兩人才走出不遠,我唯恐驚動了他們,忙急急順原路退出來,就見錦兒帶著個小宮女正捧著個食盒站在我之前坐的地方焦急掌握,我輕咳了一聲,道,「我困了,回罷。」
我一驚,忙轉身看時,就見一群宮女太監擁著楊雪,遠遠的站著看我。
趙大全笑,「六王爺已來了半天了呢,只是皇上因瞧折子,才得的空兒見的他。」
我終于回神,忙跪下見禮,「給皇貴妃請安,嬪妾……嬪妾是有些困倦,正神智迷糊著,這才沒反應過來,還請皇貴妃恕罪。」
「順貴嬪,」楊雪扶著月芽的手,慢慢來到我的面前,她目光如刀在我臉上狠狠一剜,「皇上讓你住進關雎宮,你便連規矩都歡喜得忘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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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著清王的面,我臉不由一紅,應一聲便退了出來。趙大全在門外侯著,見我出來忙躬身奉承,「主子好走。」再讀讀小說閱讀網眼萬皇會。
皇帝擺擺手,「去吧,朕晚上去你那兒用晚膳。」
清王便夸張的苦起一張臉,「就知道皇兄惦記臣弟的那些好東西,找了由頭來搜刮,不給,就是不給。」
我點點頭,抬腳時,屋內皇帝卻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不知清王又說了什麼好笑的話?
皇帝的寢宮是宮內氣宇最為恢宏的乾華宮,和關雎宮隔著一個人工小湖,湖上架一道廊橋過去,不過三五句話的功夫。
我再想不到,她居然會盼著他死!
我手捧芍藥,笑吟吟的到了御書房,趙大全見是我,忙笑著迎上來,「貴嬪主子來瞧皇上的麼,清王殿下正在里面和皇上說事兒呢,只怕這會子皇上不得空兒見您呢?」
我便笑,將那芍藥交給趙大全,「我也沒什麼事兒,只是見這芍藥開得好,便剪了幾枝來給皇上添助個雅興,趙總管趁空兒幫我送進去就好。」
捏著冷汗低頭跪著,我腦子里急速的運轉,想著一會該用什麼樣的話去圓這小宮女的話?
我腳下一頓,看向趙大全,趙大全就將芍藥又交回給了我,笑道,「定是皇上听見貴嬪主子的聲音了,貴嬪主子,請罷。」
錦兒看看食盒,又看看我,倒也不敢問什麼,她扶了我的手,又指著那芍藥笑道,「主子可要將這芍藥剪幾枝帶回去?」
那小宮女忙將食盒打開,里面除了一碟子棗泥糕,還有一小盅燕窩羹,楊雪親手打開盅蓋,那燕窩羹冒著絲絲熱氣,顯然是才出鍋不久,她將盅蓋蓋上,冷冷道,「既帶了吃食出來,怎的這麼急就又要走?」
楊雪臉色終于有了絲緩和,我看她眼里分明是松了口氣的樣子,她冷冷瞟了我一眼,道,「你倒真是會折騰,」說完,便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困倦了?」楊雪朝我們手上的芍藥花看了一眼,臉色就陰沉下來,藏著只有我听得懂的殺氣,「你們……來了多久了?」
我抬手拭一拭額上的冷汗,「沒事,天兒熱,我頭有些疼。」
「好咧,貴嬪主子放心,」趙大全笑嘻嘻接過芍藥,我點點頭,便轉身準備回去,卻見一小太監腳下無聲的急奔了出來,向我行禮道,「皇上傳貴嬪主子進去。」
「那六王就在這兒干等?」
我直覺渾身的寒毛唰的一炸,連頭皮都麻的沒了知覺,我木木的站著,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錦兒上前屈膝行禮,「回皇貴妃,我家主子是關雎宮的順貴嬪。」
而這個男人又是誰?
我忙答,「回娘娘話,嬪妾因愛這芍藥,便過來坐了坐,並沒有呆多久。」
那小宮女卻是個嘴笨的,見楊雪容色冰冷,她哆哆嗦嗦半天方才回,「回娘娘,主子說困倦了,要回去歇著,所以這才沒來得及用。」
「可不,可是有奴才陪著他閑話,六王爺倒也沒悶著。」
「哦,」我點點頭,心下卻狐疑,梅林中,那個男人是誰?
我曾想過會是清王,但,清王卻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