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慕炎輕眯著眼眸,靜靜看著面前的女子。舒殢獍
女子盤腿坐在一方蒲團上,眉眼低垂,白皙如玉的蔥手執著一把小刀,全神貫注地削著一個隻果。
刀法嫻熟輕盈,紅彤彤的隻果在她手下輕輕旋轉,火妍的皮剝離成螺旋狀逶迤在她的手邊、輕彈。
「你知不知道偷吃供品是有罪的?」
女子眼梢輕輕一挑,斜睨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道︰「放在那里讓它腐爛,浪費掉,那才是有罪的。甾」
商慕炎愣了愣,又微微一笑,便也不再多言。
說實在的,如此堂而皇之地坐在廟堂里將供品當食物的人,他還真是第一次看到。
不過,這個女人讓他嘆為觀止的事也不止這一件,他也早已習慣銅。
而且,如此性子的她,也是他極為喜歡的,特別是這段時間以來,她的清冷淡漠,讓他的情緒一直緊繃到現在,難得見她如此這般,他心中隱隱的都是欣喜激動。
「商慕炎,你知道嗎?有一個傳說,就是在午夜子時的時候,坐在鏡子前面削隻果,如果隻果皮一直連著不斷掉的話,心中的願望就可以實現?」
最後一截削完,蘇月抬眸,白璧縴長的手指捻起長串的果皮得意地在商慕炎面前晃了晃。
商慕炎很淡然地笑了笑,「你也說了,那只是傳說。」
蘇月笑容微微一斂,這個男人,還能更一本正經、更理智一點嗎?
不悅地撇撇嘴,她將削好的隻果遞到他面前,嘟囔道︰「也是,傳說的東西就沒有一個是真的。」
傳說,面前的這個男人生性風流、深得女人心、流連花叢、片草不沾身,不是嗎?
而在她看來,似乎除了昨夜搞了個什麼捉蚌取珠,他這人根本毫無半分浪漫可言。
睨著她嬌嗔的模樣,商慕炎低低一笑,伸手,卻是沒有接她手中的隻果,而是握住她的腕,帶著她的手,將隻果送到自己的唇邊,低頭,輕咬了一口,鳳眸濃烈的視線一直緊緊凝落在她的臉上,眸光映著殿中燭火,瀲灩生輝。
那姿勢……
那邪魅的樣子……
蘇月心尖一抖,手中的隻果沒有拿住,月兌手跌落,男人伸手,穩穩地接在手心。
輕輕一笑,他又將隻果遞到她的面前,「你吃吧,我不餓。」
蘇月頓時有種被調.戲的感覺,心中微惱,她小臉一撇,「不吃。」
男人又邪魅一笑,黑眸炯亮道︰「難道你也想我像方才你喂我一樣喂給你吃?」
「自作多情!」蘇月白了他一眼,冷哼,「誰要吃你吃剩下的?」
「那……」男人挑眉,「我再給你削一個?」
她還未應允,只見他白色衣袖驟然一揚,一股勁風被帶起,直直襲向案台上果盤,卷起一個隻果,手臂拉回,手掌攤開,紅彤彤的隻果就穩穩地落在他白璧的手心上。
好強的內力。
蘇月怔了怔,男人伸手將已削好的那個塞在她手上,「不吃,先幫我拿一下,總可以吧?」
末了,又將她手中的小刀接過去,垂下眉眼,慢條斯文地削了起來。
蘇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個被咬了一口的隻果,又瞥了一眼對面的男人,眸光下移,落在他跪在碎石子的膝蓋上,微微失神。
當蘇月將手中隻果送到唇邊輕輕咬下一口的時候,商慕炎剛好抬起頭,略略一愣,似乎對她的舉措有些意外,唇角一勾道︰「你不是不吃我剩下的?」
「我餓了,等你削好,不知猴年馬月。」蘇月忍住將手中隻果砸到他臉上的沖動,悶聲道。
這個男人說話總是要一針見血嗎?
「誰說要猴年馬月?我已經削好了。」男人學著她的樣子,提起一串沒有斷的隻果皮在她面前晃了晃。
蘇月沒有理他,兀自吃著。
「來,為了公平,我的也讓你先咬一口,這樣,我就也吃你剩下的。」男人說著,將隻果遞到她的面前。
「無聊!」蘇月冷嗤。
男人卻也不惱,手收回,將隻果送到自己的嘴里咬了小小一口。
驀地,另一手朝前一探,就攝住了她的後腦勺,將她往自己面前一拉,他低頭,重重吻住她。
她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一驚,他便趁她錯愕之際,將嘴里的一小瓣隻果哺到她的口中,唇舌相廝,也不讓她吐出來,直到她口中喉中月復中所有的呼吸都被他吞沒,她難耐地吞咽了一下,之後,他才放開了她。
「好了,我現在也吃你吃剩下的…….」
男人笑著咬上自己手中的隻果,黑眸中跳動著暗火和炙熱,深深地膠在她的臉上。
「你——」蘇月又羞又惱,喘息不已地瞪著他。
所幸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小瓣,被這樣囫圇吞下去,也並沒有什麼不適。
看到男人吃得優雅至極的模樣,蘇月氣結,正欲發作,就驀地看到門口似乎有人影在晃,她抬頭望去,就看到二妮倉皇轉身的背影。
「二妮。」
她微微一愣,將她喊住。
二妮回過頭,臉紅得像關公一樣,訕訕一笑,「我給你送點吃的過來。」
蘇月瞥了眼她手中的食盒,「那為何不進來?」
「剛才…….剛才………」
二妮面露尷尬,蘇月頓時就明白了過來,剛才她和商慕炎正…….
她都看到了?
臉上一臊,蘇月窘迫得無地自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惱怒地瞟了商慕炎一眼,卻見他唇角一勾,甚是愉悅的模樣。
二妮走進來,將手中食盒放下,就又轉身快步離開,好像做了糗事的人是她一樣。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悄然回頭睨了殿中兩人一眼,猶豫再三,便頓住了腳步。
「二妮知道嚴公子和岳姑娘是夫妻情深,情難自禁,但是,如今是在神明面前,所以……」
二妮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意思很明顯。
等二妮走了好一會兒,蘇月才怔怔回過神。
夫妻情深、情難自禁?
她一懵一窘,卻聞見男人低低的笑聲傳來。
「商慕炎,都是你害的,你不要臉皮,我還要呢!」蘇月甩了手中吃剩的隻果就朝男人笑得極其欠扁的臉砸過去,男人一歪頭,避開,伸手將她的腕捉住,依舊笑得顛倒眾生的模樣,「沒事,我們又不是做虧心事,神明看到了又何妨?再說……」
他頓了頓,突然傾身湊到她的面前,輕聲吐息,「我們只是這樣而已,她和大柱哪夜不瘋狂?」「你——」蘇月瞳孔一斂,伸手將他的胸膛推開,「商慕炎,你無恥!」
不知是她用力過猛,還是他驟不及防,她就那麼一推,竟差點將他推倒了,他連忙伸手撐住一側的地面,才穩住身形。
見他眉心微蹙的模樣,蘇月一震,驀地意識到什麼,伸手一把撩起他中衣的袍角,就看到他白色底.褲膝蓋那里殷紅一片。
也是,這些石子一個一個都是尖尖銳銳、稜稜角角的,跪在上面那麼久,膝蓋不破才怪。
「商慕炎……」
蘇月心中一疼,幽幽開口。
「沒事!」商慕炎淡淡一笑,將她手中的袍角接過,又將自己的膝蓋蓋好,「只是皮外傷而已!」
蘇月皺著眉,回頭看了看牆角的更漏。
離六個時辰還早得很呢,這樣下去,這雙腿絕對要廢。
怎麼辦?
雖然殿中只有他們兩人,可外面有禁衛,而且,依照景帝那種老狐狸老奸巨猾的性子,指不定在暗處派了人監視也不一定。
所以,不跪肯定不行。
那……
她想了想,驀地眼楮一亮。
「你等我一下,我回去一趟!」
也不等商慕炎做出反應,蘇月已是起身疾步往外走。
***********
半個時辰後
「將腳抬起來給我!」蘇月蹲在商慕炎的面前。
「不行!你沒有听說,跪石子必須一直跪著,是不能起身的嗎?」
蘇月汗。
「那有沒有說,是必須雙腳跪,還是單腳跪?」
「那倒沒有說!」
「那不就結了,你一腳跪著,先將另一腳抬起來給我,不也是沒有起身嗎?」
「你要做什麼?」
「你先將腳抬起來再說!」
商慕炎疑惑地看著蘇月。
蘇月皺眉,「你到底抬是不抬?」
商慕炎又睨了她片刻,唇角輕輕一斜,便右腳跪著,緩緩將自己的左腳抬起。
蘇月伸手,自廣袖中掏出兩塊棉墊。
「這是什麼?」商慕炎眸光一斂。
「書面語,叫‘護膝’」蘇月將其中一塊輕輕放在他的膝蓋上面,驀地想起什麼,唇角一彎道,「還有一個俗名,叫‘跪得容易’。」
《還珠》里面小燕子給取的名字不是嗎?
跪得容易?
商慕炎唇角一抽。
「這樣不好吧,這是作弊。」
「什麼作弊?」蘇月抬眸冷睇了他一眼,又繼續手中的動作,將帶子將棉墊固定綁在他膝蓋處,「這個東西跟穿衣服是一樣的道理,你穿一條里褲是穿,穿一件中袍是穿,讓你跪石子,又沒有說讓你掀了中袍、卷了里褲、赤腿跪在石子上,如今綁上一塊護膝,就好比你多穿了一條厚褲子而已,怎麼就算作弊了?」
「再說了,你看你那個父皇,他那般跟你斗智斗勇,你還在這里計較作弊不作弊?」
蘇月說得有些義憤填膺。
男人唇角弧度愈深,黑眸也越發晶亮。
「背後議論君王可是大罪。」
「大罪就大罪,我說的是事實,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懷疑他是不是你的父親,哪有一個父親這樣對待自己親生兒子的?」
每一次分明都是往死里整!
感覺到男人身子一僵,蘇月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失言,連忙噤了聲。
「你縫的?」男人指了指那所謂的護膝。
「難道是你縫的?」蘇月撇撇嘴。
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在村子里找到鋸木,縫在里面,又輕又軟,比棉花強。
商慕炎笑了笑,輕輕將她擁在懷里。
「別動,我還沒有系好呢!」
蘇月打掉他的手。
***********
從艷陽高照跪到了夕陽西下,從夕陽西下跪到了繁星滿天。
等禁衛進來通知,說六個時辰到,讓商慕炎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蘇月攙扶著他往回走。
經過方雲家的時候,商慕炎突然想起什麼,說讓蘇月先回去,他有點事情要找方雲。
蘇月怔了怔,又默了默,一個字也沒多問,只微微一笑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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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府,廂房內,一豆燭火
方雲披著一件中衣靜靜地站在窗邊上,微微抬著頭,望著頭頂的滿天星斗,神情飄渺、面容慘淡。
從來沒有哪一天讓她覺得像今日這本度日如年過!
六個時辰。
那個男人跪了六個時辰!
她便在這里整整站了六個時辰!
現在應該結束了吧?
那樣的碎石子,都是經過千挑萬選,專門用來罰人之用,一般正常人跪上一兩個時辰都會受不了了,想想,六個時辰,該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的腳還好不好?
不行!
她得去看看!
伸手取了披風裹在身上,她又拿了桌案上早已準備好的金瘡藥,就轉身出了廂房的門。
外面月上中天、星光璀璨。
她剛走過抄手游廊,就遠遠地看到院子里,一抹身影靜靜地立在幽幽夜色中,白色的中衣,袍角被夜風吹起,簌簌直響,那人面朝著她的方面,背對著月光,光影偏逆,看不到他的臉,但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是誰。
是他!
竟然是他!
她心心念念的他!
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出現在她家的院子里?
心跳踉蹌,方雲只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她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她想揉揉眼楮,可是,她又不敢,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直到夜風將男人低醇好听的嗓音送過來,她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方雲!」男人喚她。
她心中狂喜,輕提了裙裾,疾步飛奔了過去,可是,走了幾步,卻又猛地頓住。
他不應該是叫她雲兒的嗎?
怎麼叫她方雲?
而且,聲音還如此……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