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一年六月十一
打從五月初第一個鹽池,也就是張家堡的鹽池出鹽後始,靈山和浮山的四個鹽池陸續建成,有大有小,出鹽量也是有多有少,不過到了六月初的時候,鹽池全部修築完畢後,鐘顯帶人統算過一次,全部五個鹽池,耗工是三萬七千多兩銀子,用工是三百一十七人,月耗維持費是一千出頭的銀子,而全部五個鹽池整月的出鹽量,則是維持在二十萬斤到二十五萬斤左右的產量。
也就是說,一年的產量和張守仁估算的三百萬斤的數字,相差毫厘,基本上這個數字已經能完全滿足包括利豐行在內的膠東一帶所有合作商行的需要。
听到消息後,除了利豐行先放了五萬銀子在這里當訂錢,三好行,和豐行,樂豐行,好幾家萊州和青州一帶的商行都是聞訊趕來,有好幾家是東主直接過來,包括利豐的秦東主在內,五月中旬前後,這些商行的東主都是齊聚到浮山這個小小的軍堡里頭,只要來了,就不是空手,或多或少的放下自己商行能挪動出來的銀子才走。
秦東主的利豐行先放了五萬,東主來了,又是放下八萬。
做為一個家底不會超過百萬的中等商行,這一次也是算是下了血本,要搏一個重注了。
其余幾家商行,也是竭盡全力,三萬到五萬不等,加上利豐的十三萬,就半個月時間,張守仁到手的銀子就超過了三十萬兩!
這個數字,把包括林文遠和鐘顯在內的張守仁的所有部下,都是驚的一翻好幾個跟頭!
這錢還只能算是訂銀,三百萬斤,一百五十萬石,按張守仁的打算,他的出價一律是一兩五錢銀,至于分銷商賣二兩或是二兩多都各隨其便,畢竟有的地方距海近,鹽價低些,有的地方距離海遠,可以稍高,但總價是規定不準超過三兩……張守仁是要發財,但並不是要把老百姓都嚇跑。
再好的鹽,超過了百姓可接受的價格,就必定會被市場淘汰。私鹽販子現在是少,是因為張守仁把持的官鹽便宜了,質量也好了,如果價格賣的高,就憑幾百兵,甚至是幾千上萬的兵,就能把千里海岸線和所有的村莊小道都管住?
那自是絕無可能之事,想要徹底管住私鹽,就是用優質和廉價的官鹽來真正掌握住市場,只有用市場的手段,才是真正的掌控一方!
就算是限制三兩,這些大商行也是能賺的盆滿缽滿了,至于張守仁自己,一兩五的出價,成本很小,一年百萬以上的淨利潤,也是唾手可得!
如果再能沖擊外省市場,這鹽利可就是大的叫人不敢想象了!
其實鹽鐵之利,也向來就是最大的利潤,從先秦到漢武時,再到唐宋元明清,歷朝歷代,還真的沒有不控制鹽鐵之利的。
象宋朝,連酒樓賣的酒都是官營,更遑論是鹽鐵重利!
明朝的鹽政,實在是歷朝最失敗的,混亂雜蕪,利益極小,不要說宋人,就是代之以起的清,在鹽利上的收入,就是遠過于明。
現在張守仁能獲得如此大利,也就是鑽了明末時王朝秩序崩壞,舊有勢力土崩瓦解正在消融,新勢力尚未形成的漏洞,否則的話,憑他一個小小的副千戶土豪,坐擁百萬兩以上的大利,擱在明朝中前期的時候,早就被朝廷宰了肥羊了!
明初的沈萬三,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有了錢,就好辦事。
以張家堡為核心,四周一共五個百戶堡,四十幾個墩、烽火台,加上堡東北、西南、東南、正北,長短不一的幾條道路也是全部修完墊土,道路兩邊的樹木也是全部重新栽種,整齊劃一,透著勃勃生機和地方上有強勢人物在才有的法度和秩序。
要知道,明朝地方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只有極少數能力逆天的強勢人物才能成為名臣。因為在明朝為地方官不僅要應付上司,還要應酬過往同僚,再加上敷衍地方士紳,每天迎來送往的開銷和耗費的精力就很大了,要是在偏遠地方,財用不足,想做事沒有錢,在富裕地方,光是每天額外耗費的精力就很可觀,根本沒有心氣來折騰了。
在江南、河南、山東這些地方為官,尤其是如此。一路上官來官往,招待不休,地方士紳勢力大,敷衍不好,這官就當不下去。
士紳權重,有時候為官三年,根本就是被這些地方上的豪強牽著鼻子走,地方官根本就是牽線木偶,這樣的情形下,能有什麼作為?
所以歷來只有逆天級的強人,一邊能擺平士紳,應付同僚,一邊還能搞到財力物力,來做興修水利溝渠的民生工程,同時還不擾民,不給胥吏擾民盤剝的機會……大明這二百多年下來,能有這般做為的人,應該都已經青史留名了。
象張守仁這樣,除了修成軍堡,連海防一並重修一次,還修了四五條道路,栽種了樹木,加上順道修了幾條河流溝渠,安裝了幾十台水車,打了十幾眼井……反正是堡中人手用不完,銀錢也有的是,為了不閑置人手,也讓堡中的勞力有賺錢的地方,所以浮山所這里的工程是一個接一個的修,一個剛完,另外一個就開始,修工程,給百姓修房舍,造院子,修衛生設施,不僅是明溝暗渠,連廁所澡堂子都是順道修了……整個浮山所只要是張守仁方便調動,或是拿錢能雇佣到的人手,基本上都被他用完了。
就是這樣拿銀子砸,連同準備期加在一起,半年的功夫,整個浮山所南邊一半多的地方,也就是以張守仁的百戶堡為核心,方圓十幾里內,舊貌換新顏,幾乎是換了一副新天地!
……
……
六月的天,就算是近海也是熱的不成。
方圓三里許的浮山所城有三個城門,接近中午,東門這里就是熱的不行,白晃晃的太陽光在地上曬出了一縷縷的白色蒸汽,大地都是霧騰騰的感覺,所有的樹木都是被曬的無精打采的樣子,要不是偶爾吹來一絲海風,把悶熱的夏意吹散開去,恐怕是人都要熱的受不得了。
在所城東門外不到二里的地方,千戶周炳林親自下令,在這里搭了一座接官用的木亭,就是用原木,也不曾上油漆,由著散發著清香的木料味道縈繞四周,勉強把暴烈的日頭給遮住了大半。
自從上個月張守仁稟報上去,登州方面就一直說要來視察,結果拖了這麼久,終于傳來消息,兵備道劉景曜,還有大量的屬員跟隨,除了兵備道直屬的部下,還有包括登州都司和山東都司兩個都指揮使司都派了高級武官過來,動靜鬧的這麼大,饒是周炳林只是一個守御千戶,心里大約也是明白,恐怕還是劉景曜在山東和登萊兩地的政治斗爭中,略佔了上風。
事情是明顯的,張守仁的功勞直接就算在劉景曜名下,就是以奉兵備道之命的名義來做的這些大事,至于銀錢物資調配,當然是語焉不詳,反正事情做了,也沒有騷擾地方,激起民變,就算是報到工部和兵部,甚至是內閣,這功勞也是妥妥的到手了。
以崇禎皇上的性子,巴不得地方官都能這般做事才好,能不用部庫和他的內帑就能做成事的,更會使性子操切的皇上心中欣喜歡悅。
前幾年,唐王就曾經上書,要求自己掏錢修南陽城牆,結果地方官,從南陽府到巡撫、巡按都不贊同,因為以親藩的身份助修城牆,不大合禮法,也容易出事。
結果唐王不服,上書給崇禎,皇帝接報大怒,除了允許唐王出資之外,還把地方官斥責的斥責,罷免的罷免,狠狠的出了一口惡氣才罷休。
皇上這麼一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
朝廷太窮,賦稅大半用來當軍費,很多事情是根本無能為力。要是地方上自己能籌資解決,甚至是捐助給朝廷,那都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事實上,崇禎就曾經動過不少心思,想叫勛戚和官員捐助軍資。結果他的丈人才捐了幾千兩,他的表舅被下了詔獄後才捐了幾萬兩,諸多勛戚以死相抗,就是不捐,官員們也是善財難舍,一毛不拔。
這些王八蛋在李自成入京城後吃了大苦頭,在夾棍和板子下把家財吐了個干淨,周國丈一家就抄出近百萬的家資,吳三桂的老子吳襄光是在北京的府邸就被抄出了兩百萬的家產,闖軍佔據北京期間,靠著夾打官員就弄到了幾千萬兩的銀子,可這些人,在崇禎需要的時候,卻是一個大子兒也不願給。
明季士大夫和勛戚、親藩之愚蠢,自私,卑劣,實在是到了叫人難以理解的程度。
張守仁以一個副千戶小武官的身份,辦成了重修海防的大事,加上很多民生設施的建設,這些都是實打實的功勞,比起野戰功勛來也是一點不差,明朝地方政治原本就是在拆爛污,大家比的不是做的好,而是誰做的更爛。
象浮山這里的實打實的政績,算在誰的頭上,都是一筆實打實的功勛勞績。
劉景曜這個黑的不能再黑的兵備道,看來也是真的能憑此事,咸魚大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