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深宮 拉攏

作者 ︰ 瀟湘冬兒

虞瑾靜靜的站在角落里看著躺在床上的人,久久沒有說話。

太醫說秦念蓉是驚厥昏迷,而孟恬兒卻身受重傷,事情好像顯而易見,甚至暈過去的秦念蓉手里還攥著那根染滿了血跡的金簪。

皇帝在見到蒼白虛弱的孟恬兒後甚為憐惜,她那縴弱的手臂上盡是血點未及敷藥,皇帝便發怒道︰「為何還不醫治?」

高福祿也忙道︰「還不趕快好好照顧婕妤娘娘!」

話音剛落,立時就有人忙忙碌碌的開始奔波起來,反觀秦念蓉那一頭卻沒什麼人再理會,張美人搖了搖頭,心里不由得有些膩煩,別過頭低聲對虞錦說︰「孟婕妤這是因禍得福了。」

虞錦淡淡一笑︰「那是她的福氣。」

在屋中設了座,眾人團團的圍坐了,太醫燒了些藥草在孟恬兒鼻下揚了揚,須臾她便轉醒,先是撲朔著睫毛迷茫看了一眼四周,緊接著那雙大眼就蒙了一層淚霧。

「孟妹妹可算醒了,把皇上急的什麼似的,這下子可好了!」裴明素感嘆道,輕手輕腳的似乎想要握一握她的手,看到那傷痕累累的地方便縮回手,溫柔的看著她。

「皇上?」

孟恬兒心中驚如擂鼓,微微轉頭。半白頭發的魁梧皇帝向著窗前大步走來,眸中微微發亮,他走到孟恬兒床前,低下頭溫和的看她︰「恬兒,你受苦了。」

「皇上!」孟恬兒仿佛激動起來,她捂著嘴,掙扎著坐起來,眼淚撲朔朔的便落下來︰「恬兒……臣妾真的沒想到還能再見您一面,如今就是立時死了也值得了!」

老皇帝頗為感動的掩住她的嘴︰「你身上弱,不要說什麼死活的,太醫,快來看看她現在怎麼樣?」

孟恬兒眼含著淚重新躺下,手腕上蒙了一塊帕子,乖巧的讓幾個太醫挨個診治。皇帝一直在邊上瞧著,一時間連身邊的其他人都忘了似的,眼楮里只剩下一個孟恬兒。

裴明素輕輕的站在一邊,嘆息著,拿了一塊天青色的軟帕拭去眼角的淚痕︰「恬兒妹妹醒了,皇上可該放下心來,龍體為重,若是您為此氣壞了龍體,臣妾可該怎麼辦呢?」

皇帝從怔忪中醒來,搖了搖頭,伸手讓她依偎于自己懷中,嘆道︰「傻丫頭,是人總有離去的一天。」

他的身上有濃重的檀香味道,也許是喜好佛理,又或許是被眼前這樣血肉模糊不加掩飾的情形所震撼,今日的皇帝身上也帶了一絲煙火氣,他已經不復年輕的眼中帶了復雜的無耐,立在他懷中的裴明素呆了一呆,忽地跪了下去。

「皇上,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臣妾願意隨皇上一路離開。」

她臉上沾滿了倉皇的淚水,聲音發著抖,似乎被皇上這句話給嚇壞了。這極端的神情讓皇帝愣了一愣,他不過是隨口說一句罷了,此刻看到裴明素這幅樣子,初時感到好笑,繼而便認真的打量起她來。

裴明素仰著頭,畢竟是剛剛入宮沒多久的年輕女孩,又含了淚,此刻這一雙眼楮清澈的宛如最上等的琉璃,又宛如透明海水里碎了一把最明亮的陽光。他看著看著,竟有些感動了。

老皇帝知道自己的身體,他一日孱弱過一日,再不是當年那個健步如飛的青年,也再沒有當初滿載著的夢想。

可眼前的這個人,她仿佛又讓他心中某一處的夢再次復活了。

他不由得又對這個人刮目相看了。

唇輕柔的觸及裴明素白淨的額頭,在這溫情脈脈的片刻後,皇帝才將裴明素扶起身。

「朕的好素素。」他說。

她的目光仿若帶了晨曦的露,長風瀟瀟,窗外梧桐落了滿地,屋子中的她的臉色卻明媚鮮艷,浮光靡靡,燭光在二人眼中閃爍,他們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對方的身影。

「罷了,派人好好照顧孟婕妤。」皇帝終于回頭吩咐,轉而輕聲向裴明素低語︰「你身子弱,又沒有用膳就跑到這里來,朕陪你回去,這件事先記下,一切等她們身體康復再說。」

裴明素沒有再說什麼,因她已經將頭深深的埋在皇帝胸前,皇帝攔住她,抱得有些緊,她鬢間的發絲落下來,流水一般搭在她消瘦的肩上。她自發間望過來,淡淡的看了孟恬兒一眼,輕輕一笑,笑的很沉靜,猶如堅冰外裹著一層糯米,軟軟甜甜的,卻依舊冰冷。

門開了又關,幾縷風漏了進來,張美人被裴明素一道叫走了,虞瑾動了動僵硬的腿慢慢走到孟恬兒身邊行了個禮︰「婕妤安好。」

孟恬兒仍舊保持著那個扶著床的姿勢看著門發呆,仿佛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不可置信似的,半晌,她仰起臉,露出極其明媚的笑容,點了點頭,道︰「虞姐姐。」

虞瑾會意的也點了點頭︰「恭喜婕妤,既然皇上未及審問秦貴人,往後她再要翻案就難了,今天這遭罪也不算白受。」

孟恬兒的笑浮在臉上,好像無關的浮雲,只是淡淡的掛在那里應個景罷了。她並不質問虞瑾為何會說出這番話,反而點頭道︰「萬幸罷了,假若她當真反咬我一口,我也沒有辦法。」

「皇上還是會信你多一些,畢竟沒有誰會將自己身上刺出這麼多傷口。」

孟恬兒搖搖頭,癟嘴道︰「虞姐姐就會打趣我,說起來還要多謝你時不時送到我那的衣用,只是天兒太冷,再不出來我怕自己熬不住了。」

「那些都不算什麼,沒幫婕妤早日出來,是我沒有本事。」

孟恬兒低眉笑起來,聲音如落珠︰「我已叫過御藥房的小于子了,姐姐有沒有本事,恬兒心里清楚,只是姐姐自打進宮那日起就做了明哲保身的打算,這一次又為什麼要出手幫我?」

虞錦道︰「明哲保身也要所倚仗,不然的話在這宮中只會如彘犬一般,任人踐踏。」

孟恬兒凝眉思索,揚聲道︰「你的倚仗,是媛妃?」

虞錦也不點頭,只是靜靜笑著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皇後娘娘和睿貴妃位高權重,在宮中樹大根深,我區區一個小小采女,又如何入的了她們的眼?」

孟恬兒繼續問道︰「那你救我出來?」

「媛妃娘娘有孕在身,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侍寢,我們是同一批進宮的,用自己姐妹,總好過便宜了外人。」

孟恬兒嘴角牽起,扯出一抹極冷淡的笑意來︰「你們就這麼相信我,要知道我可是皇後的人,你如何認為我會舍了皇後娘娘去幫一個剛剛進宮連腳跟都還沒站穩的媛妃?」

虞錦面色不變,燈火照在她的臉上,平添了一絲柔和的光來︰「婕妤在冷宮呆的久了,對于這人情冷暖,想必看得要比我透徹的多,該如何選擇,相信你自有決斷。至于媛妃有沒有站穩腳跟,能不能站穩腳跟,今晚這一出,您就該看得差不多了。」

孟恬兒默想片刻,道︰「既然大家都要成為姐妹了,媛妃娘娘何必幾句話就將皇上帶走了,可憐我身上還淌著血!」

「皇上走了,才方便你我姐妹說幾句話,婕妤想開些,好歹人出來了,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長?」她低笑一聲︰「但願吧。」

正說著話,門外又一聲通報,原來是皇後及睿貴妃都得了消息往這邊來,正踫了頭,加上安充儀和尚貴人,一群人進了屋,一時珠光閃爍寶氣滿屋,滿屋子人又忙忙的行禮,孟恬兒也在床上行了個禮,被睿貴妃走上來幾步扶起來︰「瞧妹妹可憐見的,既然身上不舒服何苦還要勉強?紫紋,還不替婕妤身後墊個靠枕?」

她頭上一只金瓖寶珠玉蟾餃花簪隨著動作在發絲間輕輕晃動,輕抹粉黛的臉上長眉似遠山一般,說話間口齒噙香,手指間一顆貓眼大的紅寶石爍爍生輝,雖然身段柔軟,可氣勢卻全然不落坐在一邊的皇後。

「是啊,恬兒你身上傷還未愈就不要亂動了。對了,怎麼不見蓉貴人?」皇後穿了一身紅色繡鳳朝陽長衫,百花綴底平羅長裙及地,大朵大朵絢爛的花紋在袖口盛開,她的面孔帶著常年保養的玉白色,頭上一套黃金攢絲首飾齊整大方,益發顯得她莊重沉穩,不怒自威。

眾人都靜了一靜,皇後的貼身宮女檀燭低下頭向她耳語幾句,她便說︰「你去派人讓她梳洗一下,換一件衣服。既然醒了就把人帶來,我倒要問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睿貴妃忽然冷冷一哼︰「孟婕妤這幅樣子,明眼人恐怕全都一眼就看出來了吧,皇後覺得還用問是怎麼回事兒麼?還是皇後娘娘覺得這件事別有內情?說來真是好笑,當初將孟婕妤關起來的時候沒有人認真一查,如今事情這般明顯還要刨根問底。」又朝一邊問道︰「我听說皇上剛剛離開,既然皇上都沒說什麼,皇後娘娘何必還要再問呢?」

皇後臉上閃過一絲冷意︰「本宮身為六宮之首,後宮發生了此等事情,當然要有此一查。事情若真如孟婕妤所說,查問兩聲又有什麼,來人啊,蓉貴人好了沒有?將她帶進來!」

幾個宮女領了命,退出去請,睿貴妃坐在床沿,忽然叫道︰「哎呀,怎麼孟婕妤臉色這麼蒼白,身上又出了這麼多汗。」

眾人忙去看她,果然見孟恬兒軟軟倚在床上,嬌喘連連,淚痕點點,當真體弱無力的樣子。

「皇後娘娘心急查明真相理應如此,只是孟婕妤身體孱弱,若是對峙查問必然有損身體,皇後娘娘既然為六宮之首,自然也應當顧忌妃嬪身體。」安充儀慢慢走上來一步,垂著眼溫聲道︰「後宮眾人皆知道皇後一向公正,此事雖然重要,可若是孟婕妤因此暈倒或者病情加重,傳了出去,那些不知內情的人還會以為皇後苛刻不體諒患病的妃子……這……恐怕有損皇後的清譽。」

她徐徐道來,不慌不忙,皇後冷冷的看著她,輕哼一聲向一旁的太醫問道︰「婕妤身體如何?」

一旁太醫忙道︰「雖暫時醒過來,但仍不可勞累。」

皇後卻不立即發落,片刻才似笑非笑的對睿貴妃道︰「既然如此,便先暫時擱一擱,只是既然蓉貴人身上又無大礙,想來我們听听她說的並無什麼問題吧?」

「娘娘,雖然蓉貴人無礙,可只叫她一人陳述,未免對孟婕妤不公,還是等二人身體都好了再說。皇上臨走時好像也是這麼說的,虞采女,你一直在這,可听見皇上說了?」

虞錦垂頭道︰「安充儀知道的好細致,皇上確實是這樣交待的。」

她說的安充儀尷尬一笑,皇後又道︰「既如此便罷了,適才我看孟婕妤身上傷口眾多,咱們都圍在這兒也不透風,還是先各自回宮罷了。」

睿貴妃長眸微睞,漂亮的臉龐上忽然蘊了笑意,轉頭向虞瑾問道︰「剛剛你是和媛妃娘娘一道兒來的?」

虞瑾忙行禮道︰「回貴妃娘娘,正是。」

「哦?」她的語氣帶了大大的轉折︰「那皇上見了孟婕妤,然後隨著媛妃一起走了?」

虞瑾皺了皺眉,不用看已知道孟恬兒的臉色必定不好看,卻也只能道︰「是,皇上顧念孟婕妤體弱,就先離開了。」

屋子里烏壓壓的一群人,聞言都轉頭去偷看孟恬兒,睿貴妃點點頭,只作無事,起身緩步走到她面前,一手扶起虞瑾,面目和藹︰「你叫虞瑾?」虞瑾起身立于她身旁,聞言溫婉一笑。

睿貴妃上下看她一眼,笑道︰「你是個安分的,我就頂瞧不上那些見到皇上就像聞到腥味的貓兒之人,一個個只顧著往上面湊,還以為自己都是花容月貌麼?又沒有媛妃那樣的好肚子,既然皇上瞧不上,平日里也該安分些,竟是惹些是非讓大家笑話。」

皇後笑的有些僵硬︰「睿貴妃這是說誰?」

睿貴妃目中光彩一轉,隨即粲然一笑︰「回皇後娘娘的話,我也就是隨口說說,哪能真的指名道姓說是誰呢。況且,那個才得寵了幾天就開始興風作浪的人也不在屋子里,咱們說了也沒什麼用,只盼望皇後往後好好教導一下她,免得大家半夜里又要跑過來一趟,還害得婕妤妹妹受傷。」

睿貴妃臉色燦爛,露出潔白的貝齒襯著她嬌女敕的臉龐,皇後的惱怒只是一瞬間,隨後靜靜微笑道︰「貴妃的定論未免下的太早了些,孰是孰非還要看最後如何,不是如今你我能夠參透的。」

皇後的養氣功夫深厚,說話也是滴水不漏,六皇子有這樣的母後,很是福氣不小。

這時,張美人從外面進來,走到虞錦身邊小聲的叫了她一聲。虞錦低聲道︰「姐姐回來了,媛妃喚你何事?」

「沒什麼事,就是拿了些新貢的茶給我。」張美人擰著眉,似乎依舊在為在這個時候媛妃特意讓她跟著自己和皇帝一起回宮只是為了一包茶而詫異。

抬眼一看,四周眾人早已紛紛退去,尚貴人正走到門邊,回頭狠狠的瞪了虞錦兩人一眼才離開,張美人搖頭道︰「不知道她又打的什麼主意。」

「理她呢。」虞瑾也搖頭,二人向孟婕妤告辭離開,半路別了張美人,虞瑾獨自帶著湘荷往宮中走去,行至謝堂塢時,一聲貓叫于墨夜中響起。虞錦被嚇了一跳,抬眼看去,卻是面前水邊的花叢里繞出兩個身影來,一看便知是女子,鬼鬼祟祟的,向著西九所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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