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寶寶望著段允恆的身影消失在了樓道的盡頭,之後才抱著女兒坐在了沙發上,滿是呆滯。舒殢獍腦中一片混亂,她甚至不知道女兒已經在她懷里睡了去。
總是有種……不那麼好的預感。而偏偏,她每回的預感都很正確。
晃過神來後打了個電話回付家,听著母親喋喋不休的關心,付寶寶油然生出了一種自己太不孝的感覺。
「媽咪,等笑笑滿月了,我就帶她回家給你們看看好不好?」明明在笑著,心頭卻很是傷感。不知為何,這一刻付寶寶竟是無比地想念自己的親人——那些給了她第二次的生命的人!
「好好好,我早就想看看小丫頭了,上回孩子出生你也沒和媽咪說,不然媽咪就能去醫院里陪著你了。」一連三個好,自然表現了梁思慧的欣喜。而今兒子女兒不在身邊,家里就剩他們三個長輩,這樣的日子,過著過著也是寂寞。其實天底下哪一對會不希望自己的兒女能承歡膝下,只是往往想得天花亂墜,孩子們卻是忙得月兌不開身。
發覺了梁思慧的熱切,付寶寶更是感傷,「媽咪,對不起,寶寶沒能好好孝順你們。」
「傻孩子,說什麼呢?你好好保護著自己,就是對爹地媽咪最好的孝敬了。不過你爺爺也老了,想必他也希望你們能常回家看看的,寶寶,以後你就和允琛他們一起過來吧,媽咪一定準備著好吃的等著你們。」梁思慧笑著,完全收斂了自己那辣媽的氣質。
付寶寶應允,心下一動,她不知是期待,還是恐慌。如今的她,多少有些草木皆兵的感受。真希望這種不安定的生活能早早過去,然後她能和丈夫孩子及其他所有她在意的人,在這世間安好地生存著。
段允琛的傷漸漸地好了許多,然按照醫院的規定,他還需要定期地回去做復檢。這日陪著段允琛去了醫院後,付寶寶算了算時間,也便道︰「阿琛,再過兩天笑笑就滿月了,等笑笑滿月過後,我想帶她去娘家住幾天,你說好不好?」
段允琛略一思忖,心下猶豫。若是老婆女兒走了,豈不是剩下他和兒子孤孤單單的?
「阿琛,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們就一家四口一起過去。如果你忙的話,那我和兩個寶寶過去,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述兒和笑笑的。而且爸媽他們很希望能陪陪笑笑,我也得讓笑笑認認人才行。」看出了段允琛的猶豫,付寶寶補充了一聲。
段允琛這才舒展了眉頭,「老婆,我自然要和你一起去的。」
說罷牽著付寶寶的手,兩人朝著車子的方向去。司機開車,前後均有保鏢護送,一路向著段家的方向去,段允琛靠坐著座位,眼里滿是倦怠。
這段日子的工作量太大,段允琛多少有些吃不消,可誰讓,他這個副市長一請假便是半個多月?積壓下來,可真是一堆子事兒要等他處理!
付寶寶看向身側的男子,體貼地給他按了按額角,再錘了錘肩頭。
「老婆,別忙活,乖,睡會。」猛然間將付寶寶攬入懷中,段允琛在她唇上親了一口,之後便是給她騰了個舒服的位置,讓她陪著自己一起休息。
付寶寶昨晚要哄笑笑,沒能早睡,這會兒听段允琛這麼說,她微微放了心,這才閉目凝神。
司機默契地不出聲,只跟著前面的車子走。一路暢通無阻,算是太平。
段允琛悠悠醒來,再是輕推了推付寶寶。若是放在以往,他直接的便可以把老婆抱回家里去。然到底他的身子骨還沒完全恢復好,這會兒也只能委屈一下自己的妻子了。
付寶寶倒是不介意,反而是攙住他往里頭去。開門之時,迎面見到的便是要外出的段蓉煙。段允琛兩人各自淡淡地喊了聲姑姑,然後便給長輩讓了路。
「允琛啊,你現在身體如何了,醫生怎麼說?」眉目之間的擔憂流瀉了開來,段蓉煙說罷,仔細地觀察了段允琛一番。
不知因何,付寶寶突然很是反感她這般看著自己的丈夫。若是在那次听到段蓉煙的牆角之前,她興許會覺得姑姑是在關心阿琛,可現在,要她如何相信眼前這個年近五十的女子不是心懷鬼胎?
別開了頭,付寶寶索性不去看她。段允琛疏離地和段蓉煙寒暄了兩句,之後便是送別了段蓉煙。
「老婆,你不喜歡姑姑?」段允琛擁著付寶寶走進家門時低問了一聲,「老婆,近來你對她有些冷淡呢,她得罪你了?」
付寶寶不知該不該說,按她的理解,段蓉煙對他們並不和善,她到底該不該給阿琛提個醒?
「老婆,不論發生了什麼,我都在,所以別怕,有事情告訴我,我來解決。」大抵是感覺出了付寶寶的不安,段允琛捏了捏她的手心,帶著提醒。
付寶寶看一眼段允琛的身子,終于還是打消了那個要告狀的念頭,也許……也許她弄錯了也說不準,畢竟她只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好了阿琛,沒什麼,大概是最近天氣熱,我心情不太好吧。我們先進去坐會吧,對了,阿琛,你下午要去市政上班對吧?」
付寶寶喋喋不休,明擺著在轉移話題,段允琛知曉,卻也不再追問。
「嗯,下午過去,大概又堆了些事要做了,老婆,你說,我該不該辭了這份令人眼紅的職業?」段允琛難言倦怠,付寶寶示意吳媽去把小述兒帶下來。
笑笑也是醒了,吳媽只得一並將這小家伙帶來。適逢有人造訪,笑笑便被轉移到了那人的懷中。
是賀安——
看他似是有些局促,想來是有事情要來找段允琛的。
兩男人上了樓去,笑笑也被帶了過去。付寶寶和兒子說了會話後,小述兒忽然間搖頭晃腦地說了一聲︰「媽咪,你好久沒陪我了。媽咪,你是不是比較喜歡妹妹,不喜歡我了?」
「述兒,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在媽咪心里,述兒和妹妹是一樣重要的,不過妹妹現在還小,她需要媽咪和述兒一起關心她,你說好不好?」有些驚異于孩子的問題,畢竟在小女娃出生以前,小述兒可是很期待的。
「可是……有人說媽咪只疼妹妹不疼我,以後我肯定要被爹地媽咪丟掉的。媽咪。你不要丟掉述兒,述兒很乖的,述兒現在都沒和爹地搶床了,述兒還經常給笑笑講故事听,笑笑也喜歡述兒的。」說著,委屈地嘟起了唇,小述兒小心地抓著付寶寶的素手,像是極為不安。
「述兒,是誰和你這樣說的?」付寶寶覺得不對了,這才反問了一聲。
小述兒看到自家媽咪突然變了臉,立馬變得囁嚅起來,「媽咪,你是不是生氣了?對不起,述兒以後再也不問這樣的問題了。」
付寶寶有些心疼,因為兒子這樣的難過討好。將孩子抱了緊,她低低地笑了起來,「述兒真傻,媽咪這麼會不要你呢?只要媽咪在一天,述兒就永遠是媽咪的寶貝,是媽咪無法割舍的寶貝。媽咪倒還要怕述兒不要媽咪了呢?述兒,你會不要媽咪嗎?」
「不會。」小男子漢堅定地搖了搖頭。
「那述兒也要記住,不要听別人亂說,那些說媽咪不愛述兒的人,都是別有用心的,述兒只要知道媽咪很愛你就可以了,好嗎?」
「嗯,述兒再也不要听姑女乃女乃亂說了。」小述兒一個不留神就把話給蹦了出去。
姑女乃女乃?付寶寶心內一跳,有些煩躁了起來。然面對著兒子時,她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煩悶,低聲道︰「述兒,你確定是爺爺的妹妹跟你說的嗎?」
小述兒有些遲疑,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媽咪,姑女乃女乃讓我不要把她說的話告訴你們的,述兒是不是不該把她說出來的?」
看著兒子糾結的小臉,付寶寶反而是松了口氣,「述兒,記住媽咪的話,這個世上的人有正有邪,對你好的人的話你就听,對你不好的人,你便不要去管人家說了什麼,因為他們居心不良。述兒,以後離姑女乃女乃遠一點好不好?你要是無聊了,就過來陪媽咪和妹妹。」
「好,不過述兒也要學好多的本事,這樣述兒以後才能保護好媽咪和爹地,還有笑笑。」
「述兒真乖……」
賀安下樓之時付寶寶喚住了他,之後便是和他隨口聊了幾句。
「賀大哥,我還有件事要請你幫忙,能不能麻煩你一下?」段允琛還未下樓來,付寶寶暫時還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懷疑。
賀安自是二話不說應承下了自己的話,事實上,即便付寶寶不說,他心底也琢磨著段蓉煙該查查了。倒不是看出了她的什麼馬腳,只是如今局勢不明朗,不能完全信任的人,那麼就該劃為不值得被信任的一派。
這世界上的人際關系其實也很簡單,能被相信的是一類,不能被相信的是另一類。而後者則需要嚴加防範了,有時候一個小小的疏忽,興許便能葬送數條人命。
賀安離開後,段允琛還在樓上,付寶寶想了想,也便抱著女兒往上邊去。兒子剛剛說要到花園里頭玩,有吳媽跟著他,付寶寶還是放心的。
段允琛睡著了,他的唇色有些白,慘淡慘淡的,頗為憔悴。
付寶寶的眼溫軟柔和了下來,像是一潭在月光下緩緩流動的水,那樣安謐,那樣輕柔。
笑笑開始抓著付寶寶的胸部,那意思明白得很——她小姑娘的又餓了。
好在近段日子沒少吃些產女乃的食物,如今笑笑要喝飽還是容易的。小人兒也不那麼安心,吃了幾口這邊的女乃水後,她又貪心地要往另一邊咬去。
付寶寶被孩子咬得有些疼,好在這丫頭還沒長牙,不然就真是不得了了。
再度看向段允琛時,卻見他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的……
那是笑笑食物的位置!付寶寶暗罵了一聲「流氓」,之後便轉了身去。
段允琛反而清醒了許多,唔,剛剛看到的,比以前大了些,而且似乎……很可口?
小人兒嘖嘖有聲,段允琛被挑動起了心思,偏偏付寶寶不怎麼放心這男人,在他的魔掌即將伸來之際,她站起了身,頭也不回地道︰「阿琛,我先帶笑笑四處轉轉。」
段允琛一擊不得,有些頹敗地重新睡回了床上。拉了被褥蓋住了自己的小月復處,他隱約間蹙了下眉頭,心頭旁邊的位置,似乎有些發疼。
這一覺足足睡了三個小時。午飯時間已經過了,好在付寶寶給他留了飯,段允琛細嚼慢咽著,不知是在享受,還是迫不得已只能這麼慢悠悠地來。
晚上蘇修澈過了來,自從來到了a市,他還沒正式過來拜訪段家呢。小述兒不記得他了,這讓他多少有些無奈自嘲。到底是疼了三四年的小孩兒啊,從小述兒出生開始,他便陪在著小娃兒身邊,看著他一點一點地長大,而如今,這小家伙見了他,眼神陌生。
不再記得,便是遺忘。有時候,遺忘真是讓人恨得咬牙。可誰讓,他沒有在小孩兒最需要的時候陪在他的身邊?如今述兒只記得他的爹地娘親,不再認識他這個干爹地了,要說完全釋然,怕也極為不易。
蘇修澈曾想過,也許只要他夠努力,小述兒有一天是能夠成為他的孩子的,隨他的姓。可是段允琛的出現,已然徹底宣判了他的無期徒刑。想要當小述兒真正的爹地,他怕是得等下一生,甚至下下生了……
「修澈,你在m國的研究如何了?上回听你說要搞研究,也是好多個月前的事兒了吧?」沒想到這麼轟轟烈烈地坐了一堆人,現場卻是來了個大冷場。不得已之下,付寶寶硬著頭皮打破僵局。
蘇修澈像是所有優雅的體貼的客人一般,但听他節奏分明,條理清晰地將自己的意思表達了個完全,「小冉,我的研究已經接近尾聲了,這次接到段伯父的消息,我才連忙趕了過去。我沒想到允琛會出這樣的事情,看來這國內,並不那麼安全的。」
說完,擔憂地望了一眼在場其他的人。
付寶寶輕捏了一把笑笑軟綿綿的小手,段允琛則是噙著笑,心思莫名。小述兒還在歪著腦袋回想自己是不是見過這個怪叔叔,而笑笑則是聞著女乃香,像只饕鬄的貓咪一般等著自己下一趟的肚子餓。
「修澈,其實走到哪里都一樣,除非一無所有到沒什麼能讓人惦記的,不然要不提心吊膽是很難了。」而一無所有,又有什麼人,真正是一無所有的呢?怪只怪,世道風日下,人心不古。付寶寶在心內暗自補充,有些無助迷惘。
段允琛還是沉默,只在心內想著這小子這麼晚了還來這里,莫不是打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吧?
不得不說,從某種程度上看,段允琛是個斤斤計較的人。尤其涉及到了自己的妻子兒子,他更是不好說話,「修澈,夜路不好走,你等會可得早點離開。」
付寶寶不期然朝著段允琛翻了個白眼,那意思明擺著——阿琛,你至于嗎?
段允琛在付寶寶面前也是個見風使舵的人物,這會兒付寶寶稍有不滿了,他只好放緩了語氣,「我可不止一次在晚上吃了虧,修澈,我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沒什麼說服力,蘇修澈望著自己的好兄弟,心想著段允琛這家伙有了媳婦就沒兄弟,真特麼……欠揍!
兩男人的目光一交接, 里啪啦,空氣中登時一陣火光。付寶寶嘆了口氣,索性不理這兩男人了。
後來兩人又到樓上說了不知什麼,付寶寶只知道段允琛下樓來時,他的臉上掛著極其好看誘人的笑,那樣明朗,那樣通透,卻也奢侈。
她可是極少能見到阿琛笑得這樣無辜明白的呢?那感覺,竟是讓付寶寶堪堪生出了幾分遙不可及的感受。直至丈夫在自己身邊落座,鐵膀一撈吻住了她,付寶寶這才醒神了些,趕緊將之前的離奇想法拋諸腦後。
蘇修澈到底沒回去,付寶寶給他安排了間客房,他便拎著小述兒徹夜長談去了。小述兒起先還有些抗拒這個熱情過頭的怪叔叔,然而聊了好一陣以後,兩人已是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感。
付寶寶上樓去休息時是十一點,而這個時間,段蓉煙和段雲天段允恆這些均還沒有回來。明知自己這會兒著急也沒用,付寶寶只得乖乖跟著段允琛上了樓去。
按照段允琛夫婦的意思,笑笑的滿月酒辦得簡單了些,只請了幾個熟悉的人,比如賀安這些。其他的人,段允琛沒有要驚動的意思。這是他女兒的滿月典禮,不是他拉攏關系的宴會,他分得清這二者之間的區別。
帶著付寶寶前往付家之時,付寶寶真正是期待又緊張。她有許久沒能和父母好好說說話了,有時想想,自己以前真是說了不少大話。明明決定要好好孝順自己的長輩的,可往往想了,卻沒有做到。
梁思慧和付熊對付寶寶回娘家這一點表示極為歡迎。看著忙上忙下的二老,付寶寶眼眶里有繼續晶瑩在打轉。
段允琛抽了面巾紙遞給了付寶寶,她這才收斂了些,之後把女兒往段允琛身上一塞,她過去幫忙去了。
午餐很豐盛,桌上擺著的大都是付寶寶喜歡吃的東西。付石康如今也頻顯老態了,但這並不影響他對付寶寶以及自己的曾孫子曾孫女的疼愛,「寶寶丫頭,你們是有福氣的人,爺爺希望你們這一生都能平安健康,如此,也就夠了。」
老人家到底比不得從前了,真要仔細算起來,付石康也是要八十高齡的人了。付寶寶連忙點頭應著老人家的話,心內很暖,很暖,「爺爺,別顧著說寶寶了,你有沒有好好保養自己啊?爺爺自己就是醫生,若是給折騰出什麼病痛來,我可是要鄙視你的醫術的。」
說完俏皮地吐舌笑了笑,付寶寶有些孩子氣地撒著嬌,「爺爺和熊爸爸還有媽咪都要跟寶寶一樣活得壯壯的,不然寶寶會不高興的。」
段允琛給付寶寶夾了塊肉,付寶寶便吃下。小述兒自己坐在桌邊點著點那的,偶爾想吃遠一點的東西,他便會一下子站起來,堪堪嚇人。
一頓飯,沒有笑笑的半路打攪,眾人吃得很愉快。
本也想過可以多住幾日,段允琛可以照常去上班,下班了就到這里來,然而段家大宅的一通電話,卻是讓段允琛心內一震,而付寶寶也默默收起了行李,不得不拜別父母。
坐上了那輛黑車路虎要離開時,看著倚在門邊的父母和爺爺,付寶寶的淚,不知怎地便是簌簌墜落。
段允琛給她擦,卻怎麼也擦不完一般。仿若有什麼積壓已久的痛楚,在這時刻全面爆發了出來。付寶寶想起了自己剛剛重生的那些日子,媽咪會給她做她愛吃的菜,爺爺會勒令她背藥名,每回她偷懶,熊爸爸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有貝貝,貝貝那時候還單純得很,是個小正太,他會喊自己姐姐,會像可愛的狗狗一般央著她給自己買禮物,帶自己去玩。即便她的許諾不能兌現了,他也只是遺憾,卻不多家責難。
「老婆,你怎麼了,別哭了好嗎?」看著付寶寶不過片刻便紅通通的一對美眸,段允琛心里頭的罪惡感料峭。從他們結婚的時候開始,他就暗自告誡自己——他要讓自己的妻子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他要讓妞兒永遠快樂開心,不掉一滴眼淚。
讓自己的女人哭的男人,不是東西。段允琛一直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可這一次,妞兒哭得這樣凶,哪怕毫無緣由。
「阿琛,對不起,對不起,可是,我想回去,我想……」付寶寶知道段家能專門打電話過來肯定是出了不小的事情,可沒理由的,她就是想回到付家,哪怕只是為了多看一眼熊爸爸和媽咪那縱容寵溺的目光,哪怕只是為了多听爺爺一句老態龍鐘的低喃,「阿琛,讓我回去,我要去陪著熊爸爸和媽咪,我還不要會段家,還不要……」
明知道段家這會兒可能是火燒眉頭了,段允琛還是示意司機掉了車。何嘗不知這丫頭這次任性了,可她在段家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那模樣,他看了除了心疼,便是難過。既然如此,縱容她一次又如何!
「開快點。」知她心急,段允琛朝著前頭的司機多喊了一聲。
付寶寶看到了漫天的火光,那樣鮮明,那樣耀眼。騰騰的火苗,伴隨著一兩聲爆裂的聲音炸響,‘踫‘,是一幕令人心碎的情景。
付寶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和藹年邁的爺爺,想到了二花留給她的最後的禮物,想到了李長歌的拼圖……就是那麼一瞬的功夫,她靈魂出竅了一般,蒼涼麻木。
下一刻,一聲悲痛的驚叫聲響起,好似天崩地坼,宇宙被拆解重組。
付寶寶看不到那冒騰的黑煙,看不到那沖上前去試圖尋機進入房內的保鏢,她動了身,卻是要沖進那火海。
「老婆,你冷靜點。」段允琛一把摟住了付寶寶,不讓她繼續向前,「老婆,消防員馬上就來了,你別沖動,別沖動好嗎?」
「放開,你放開……啊……」猛地退了段允琛一把,付寶寶沒多想,一門心思只認定了自己的父母還在那里頭。她要進去,她的爺爺,她的媽咪和熊爸爸,不準,不準出事……
熱浪駭人,段允琛悶哼了一聲,一瞬間竟是虛弱了幾分一般。
「少爺。」有保鏢要過來扶段允琛,他卻是揮了揮手,「拉住少夫人,拉住她……」
言畢,口中有血絲嗆出,段允琛眼中有羸弱的光閃動,繼而便只余下堅定。
笑笑在車廂里哭得厲害,可這個時間,其余人顧不上她,只有小述兒耐心地哄著她,安慰她道︰「妹妹不哭,妹妹不要哭,乖,爹地和媽咪一定會沒事的,你不要哭,不然哥哥更難過了。」
付寶寶在抓住門把手的前一刻被人拉住了,任憑她這麼用力,那兩名保鏢皆是盡職盡責地將她月兌離了火海的範圍。有根不知什麼的東西砸落下來,保鏢們趕緊領著付寶寶離開。
遠遠地,有人挑唇望著這絢爛的火花,眼里兩團火焰閃爍。真是漂亮極了,毀滅,這樣的感覺,讓人愛不釋手呢!紅裙女子噙起了笑,很是好看,卻也惡毒。
「小姐,我們走吧,警察很快就會過來了。」有人低聲在女子的耳邊說了句話,女子于是撩撩自己的頭發,很是無趣一般嘟囔道︰「回家了回家了,對了,那三個人別給整死了,哼,可憐的家伙,怪只怪她們家出了個付冉。」
「是。」
付寶寶暈厥了過去。夢里是漫天的火蛇,那火蛇之下,她看到三個原本鮮明的人兒化成了灰燼。
起火時間並不長,加上消防車來得還算快,及至火焰被全部撲滅,整個過程不過耗費了兩個來小時。
「市長,我們在屋子里沒有發現有人的蹤跡,按照你們之前的說法,有可能夫人的家人並不在這里面,而是事先被轉移了。」斑駁焦黑的小洋樓如今真真是不堪入目了,一名消防員從那里頭走了出來,再是朝著段允琛報告了一番。
警車也來了,可以說是姍姍來遲。若非有段允琛這麼個人物在,他們可能還要來得更慢些。
警察所做的不過是勘察現場之類的,四名警員把還能用的東西清了出來,之後有人朝著段允琛仔細報告了這房子里剩余的財產。
段允琛無暇關心這一些,只揮揮手,示意警察好好處理。事情就發生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若是他和老婆走慢些,是不是那些縱火之人連他們都不會放過?
答案暫且不得而知,但無疑的,一場腥風血雨是少不得了。
「市長,我已經和警廳聯系了,上頭也表示會就此事成立特案組,我們會盡力給市長和夫人一個交代的。」領隊的警察敬了個禮,之後便站在一旁等著段允琛發話。
「盡一切努力把三位長輩找回來,對于那作亂份子,我相信你們警察知道要怎麼處理!」言畢驅車離開了。一路上,段允琛的心情並不平靜。原本安穩了些時日,以為那些躲在暗處的人是有所收斂了,現在看來,他還真是低估了那些人的喪心病狂!既然敢把手段用到妞兒的家人身上,呵,他饒不了那些人!
回到段家時已是日近正午,這邊還未收到付家出事的消息,段允琛強撐著抱著付寶寶進了門來,便听紀淑華急忙道︰「阿琛,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你爸他們都要急瘋了!」
「媽,出什麼事了?」又是心力交瘁的感覺,偏偏他自個的身體還不怎麼好。將付寶寶就近放在了沙發上,段允琛打了個電話喊了家庭醫生過來。
紀淑華開始和段允琛說段允恆的事情,「你還能冷靜呢?今天早上你哥突然就暈倒了,本來我們還想著他可能只是熬了夜沒休息好,可誰知道送到醫院醫生一檢查,竟然說你哥……」
話還沒講清楚,紀淑華已是哭哭啼啼了起來。到底是養了三十多年的兒子,就是人心是石頭做的,這下子也該開出花來了,紀淑華雖沒把段允恆和段允琛看得一樣重,但那疼愛還是實打實的。
「媽,你把話先說清楚來好不好?哥他到底是怎麼了,你別顧著哭啊。」心房有些悶,段允琛扣住了付寶寶的手,忍住不讓自己昏死過去。
不知何時賀安已是進了段家家門,隨後段允琛便听他聲音微冷地道︰「大少爺患了尿毒癥,醫院那邊說還要進一步檢查才能確診,不過**不離十了。」
紀淑華連連點頭,眼角老淚縱橫。
段允琛從未有一次覺得心這樣累得不堪重負。可他,不能倒,他沒資格倒下。哪怕已走到了絕境,他也還是得開出一條路來。可世事這般艱苦,想要另立出路,又哪里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愛笑的笑笑一直在哭,哭得讓人有些心煩。賀安見沒人顧得上搭理小家伙,也只好勉強學著先給當個女乃爸。
吳媽沖好了女乃粉,賀安便小心地給小家伙喂著喝。許是發覺了食物不同于以往的味道,小人兒更加哇哇地哭得大聲。
賀安無奈之下真想把這小妞丟一邊去,誰說這丫頭省事不煩人的,現在她可真給人添堵了!
可又哪里能真舍得把這小人兒給丟了棄了,「笑笑,听話些,現在大人們忙得焦頭爛額的,你要多笑笑,這樣你的爹地和媽咪才能心情好些,知道了嗎?笑笑一定是個听話又乖巧的姑娘對不對?」
輕拍著孩子的後背,賀安哄著小人兒,好一陣子後,小家伙一對黑溜溜的眼咕嚕咕嚕轉了幾轉,之後她似是咂了咂嘴,再是停下了哭勢。
賀安于是將女乃粉奉上,小家伙吸了幾口,吐掉。
賀安尚有耐心,也便再次給小人兒喂了些許。這一回,小家伙許是看清了情勢,只好不情不願地接受了自己的新食物。
午餐眾人都沒什麼心思吃,看著尚未醒來的付寶寶,段允琛不禁用手描摹著她的眉眼。此間付寶寶的唇抿著,很是嚴肅,她的眉角皺起,想來她真是擔透了心的。
「熊爸爸,媽……咪,康……爺爺……」壓抑著如哀哀小獸嘶吼一般的低泣兀然間從付寶寶口中溢開,帶著幾分令人心碎的悲涼。
段允琛靜默下來,他累,但是她不能說。他的身子經不起操勞,但他也不能說。時下這情況,哪里容得他有個大病小害的。醫院那邊的消息通過電話也傳了過來,如今段允恆的病情已經確定了,但由于發現得晚,再加上這病來勢洶洶,如今醫院也只能寄希望于換腎這一選擇了。
可是要找一個可以給段允恆換上的腎,那該有多麼困難!紀淑華不知段雲天和段蓉煙便是段允恆的親生父母,這下子她只能像無頭蒼蠅一般,求神拜佛,利用段家的影響力去找。她要她的兒子活著,活下去!
段蓉煙早已在段允恆的病床邊哭成了淚人兒,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兒子竟然會患上這種病,而她,一門心思算計著要將屬于兒子的東西奪回來,到頭來卻發現兒子連健康都沒有了。
「允恆,你睜開眼,看看媽媽,看看媽媽啊,允恆……媽媽錯了,錯了,媽媽不該那麼忽視你的身體的,你醒來啊,醒來……」只有段雲天和段蓉煙在病房之中,段蓉煙也便不怕有人撞破眼前的情形了。
站在一邊,最終看不過眼,段雲天還是上前來拉住了段蓉煙,「蓉煙,你別這樣,允恆需要休息,你這樣會吵到他的。我已經讓人聯系了各大醫院了,若是有合適的腎髒,我會第一時間知道的。」
段煙蓉順勢靠在了段雲天懷里,哭得更加淒厲,「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待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是無辜的呀,為什麼,從小到大,他得到的寵愛比允琛少,他受到的優待也比允琛少,我只是希望我的兒子能有所作為,為什麼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果,我不甘心啊,我的孩子……」
「蓉煙,說這些做什麼?我們段家有能力,我們一定可以找到適合允恆的腎髒的。」段雲天和段蓉煙畢竟不年輕了,若是要他們其中一人摘掉一個腎髒,那對他們的傷害可能是很嚴重的,再者早前他們去做的腎髒匹配結果也還沒出來,如今之計,一切都唯有等這一法了。
段允琛抵達醫院時時傍晚了,他的身體有些透支了,本想著早些過來,可家里也這樣亂,他來了醫院又能如何?
找到了病房,他進去和父親及姑姑打了招呼,看著躺在病床之上的男子,他猛然間便想起了他還很小的時候,父母都很寵他,那個時候哥哥很憂桑,卻還是笑著對他說︰「阿琛,你是弟弟,爸媽多疼你一些也是應該的。還有,我是哥哥,我也要好好保護你的。」
那個說著要保護他的男子,如今便睡在了這潔白的床榻上,安靜得……仿若整個世界和他格格不入。
這樣的死寂,段允琛其實很害怕。他不願意接受任何一個親人的離開,更何況,哥他還這樣年輕啊!
「允琛,快,你也去做匹配,你這麼年輕,少一個腎根本沒什麼關系,你快去,允恆他現在躺在這里半死不活的,你忍心嗎?」段蓉煙驀然間站了起來,再是朝著段允琛沖了過來。她的神色間已然帶上了癲狂,段允琛想要躲開她的手,卻無奈自己渾身根本沒什麼力氣。
「好了,蓉煙,你沒看出阿琛臉色不太好嗎?你快放開阿琛。」段蓉煙沒發現,段雲天可是看得清楚。此刻阿琛的臉色明顯很蒼白,再聯想到兒子不久之前才動了幾趟手術,別說阿琛的腎不符合,就是符合,他也不能容許用一個兒子的命來換另一個兒子的命!
段蓉煙反手便要給段雲天一巴掌,卻被段雲天給按住了,「夠了,蓉煙,你冷靜點。你知不知道阿琛的身體什麼情況,允恆現在這樣,我也難過,但是我不能拿另一個兒子的生命開玩笑,你這樣說對阿琛是不公平的你知道嗎?」
「段雲天,都是你的兒子,你怎麼就這麼偏心,我這麼說有錯嗎?反正你段家何時真正把允恆當成自己人過,我現在只是要你們給一顆腎出來而已,你用得著這麼推三阻四的嗎?還是說,你眼里只有紀淑華那賤人和允……」心智迷失的段蓉煙顯然說話沒了顧忌,越說越離譜,她更加沒注意到一旁的段允琛眸光莫名地閃了閃。
‘啪’的一聲脆響,來源于段雲天。段蓉煙傷心難過,他理解,可是都是痛苦,她又何必禍及他人?再說了,自己的老婆對允恆是個什麼態度,別人不清楚,他可是清楚!
段雲天還記得,當年段允恆剛被抱到段家的時候,那個時候紀淑華簡直是滿心滿眼只看得到這個小人兒。若非後來有了允琛的意外降生,允恆的地位無人能撼動。這些年,紀淑華不是沒想過拉近了段允恆的關系,可段允恆不知是因著紀淑華曾經的冷落還是如何,竟是總對她抱以客氣疏離。久而久之,紀淑華也值得喪氣認命。可要說到感情,紀淑華對大兒子如何會沒有感情?是以方才段蓉煙罵紀淑華‘賤人’之時,段雲天才會那樣沖動。
「蓉煙,你先回去把,允恆需要靜養,你這樣只會讓我們難做的。」沒給段蓉煙反駁的機會,段雲天說完便喊了保鏢過來,並且要他們務必把段蓉煙送回段家主宅。
「我不走,我不走,段雲天,你憑什麼要趕我走?我要留在這里看著允恆,我要留……」最後是一名保鏢在段允琛的授意之下敲暈了段蓉煙,眾人這才能短暫地得到安寧。
「阿琛,讓你為難了,剛剛你姑姑說的話,你被放在心上。」拍了拍兒子的肩頭,段雲天仿若在短短半天的時間內便退化成了百歲的老者一般,生氣漸失,連多看一眼都能讓人感覺出來他的頹廢凋零。
「爸。」段允琛隨之在段雲天的身邊坐下,再是打量了一番段允恆。
段允恆少有以這般脆弱姿態暴露在眾人眼底的時候,段允琛看著他,看著他與自己略微相似的輪廓,看著他和自己一般的雙眼皮,高挺鼻梁,不知因何便是心酸。
這個男人,是他的哥哥啊!可其實,越是長大了,他們的兄弟關系便越是淡薄。段允琛曾以為兄弟之情是可以長久的,後來才發現,有些感情,注定只能在一定的歲月中存在,過了那個時間段了,什麼新鮮感都沒了,更別提,他們倆,還不是親兄弟!
「哥,我來看你了,可你瞧,你現在比我還虛弱無力,軟綿綿的,我看著真是一點都不喜歡。」段允琛說著,又是失笑,「哥,小的時候你說你要做凹凸曼保護我,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你是不是就想食言了?」
沒有回應,段允恆被注射了鎮定劑,這會兒還處在無法出聲狀態。
段雲天一會看看大兒子一會看看二兒子,心下的挫敗後悔綿延。一切,都源于他當年的錯,他不該再有了正室夫人以後還和自己名義上的妹妹藕斷絲連,他不該讓允恆進了段家,他讓大兒子進了段家,卻沒有給他創造他該有的地位和籌碼。而二兒子呢,他與正室的孩子,說起來,這孩子的爺爺可比他這個父親的盡職多了。這麼多年來,精心栽培阿琛的,是他的父親,而他這個父親,真真是失敗到了極點!
靜默半響,終于是段允琛出聲打破了這番相對無言,「爸,給我說說哥的來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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