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賈看過錦囊欣喜不已之時,承興門下發出一陣吶喊,聲勢如雷,那道銅皮包裹的厚重城門被官軍撞破,轟然倒塌聲中,王朗的二千宣威軍騎著高頭大馬奔雷涌入,往刺史府沖來。
北城南門已被官軍攻破!
刺史府前的重甲步營軍士見援軍來到,繃緊的神經為之一松。這一夜四百軍士的神經就如上了發條,一刻都不曾松懈。雖然擊退了賈族叛逆的數輪進攻並給予以大量殺傷,但已方只有四百人,而叛逆逾兩千之眾,采用車輪戰術,j ng衛不得不強力應對,長槍巨盾,重荷極大,幾輪下來,體力消耗甚巨。援兵既至,當可歇一口氣了。
宣威軍中有一校尉策馬而出,此人白面無須,年約四旬,身被細鱗甲,端著一柄長矛。他來到j ng衛面前,道︰「爾等誰是統兵校尉?」
j ng衛中有一面相寬闊的小校應聲出列,道︰「卑職乃驍勇軍統兵校尉沮渠燻育,閣下是誰?」
那人微微一詫,暗道︰「涼州何時增設了驍勇軍的軍號?」不過這一絲詫異也只是閃念而過,此人道︰「我乃宣威軍越騎校尉王朗,奉大將軍令,前來接管牧府營防,你等退下罷!」
那沮渠燻育早前曾听說過越騎營王朗之名,知道他是虎翼將軍王博次子、當今大將軍張茂之妻舅,但只聞其名,卻從未謀面。眼下情勢分外緊張,敵我難辨,沮渠校尉不敢大意,因此道︰「請王校尉出示大將軍府令符!」
王朗道︰「軍情緊急,本校尉乃接大將軍府飛箭傳書,著宣威軍放府護衛,你膽敢抗命不成?」
沮渠校尉道︰「卑職奉命守衛牧府,非見大將軍府令符,任何人不得入內!」
那王朗怒道︰「豈有此理!張涼州乃本尉姊夫,我豈會害他不成?如今大敵當前,你卻在此宥于陳規,迂腐之極!戰局瞬息萬變,若張涼州有何閃失,你可擔當得起?」說著長矛一舉,大喝道︰「宣威軍士听令,將此人架起來!」
兩千宣威軍騎卒聞令蜂涌而上,沮渠燻育忙大聲喝道︰「驍勇軍,列陣!」
王朗怒笑道︰「大敵當前,我看誰敢動我堂堂宣威軍?兒郎們,給我上,將這支來歷不明的驍勇軍都繳械了!」說著一夾馬月復,當前沖向沮渠燻育。
王朗居高臨下,手中長矛如毒蛇吐信,刺向身前的沮渠燻育。那沮渠校尉也是反應靈活,翻身便在地上打了幾滾,避過矛鋒,隨即長槍如勁鞭橫掃,直掀馬腿,直接將王朗坐騎前蹄打折。王朗仗著勢能十足,自馬背上飛身而起,欺近其敵,而沮渠雖與敵幾近肉搏,但也身壯力渾,雙方一時分不出勝負。
由于宣威軍與驍勇軍列陣之距僅差丈余,輪戰之後的驍勇軍j ng神疲憊,且兩軍相距太近,當沮渠燻育喝令列陣時,雖四百j ng衛均馬上做出了反應,但宣威軍已然發難,大多驍勇軍的豎直的長槍還未平執下來,烈馬沖踏,頓將這個看似堅不可摧的戰陣踏出了幾道裂口。
然這支以盧水胡人為主的驍勇軍,又豈是浪得虛名之輩,雖被宣威軍騎卒沖踏,但其人人高壯,往往宣威軍數支長矛刺到,雙手一探一抓,直接抓住長矛,將敵自馬背上拖拽下來。驍勇軍與宣威軍亂戰成了一團。
遠處的賈見狀大喜,喊道︰「兄弟們,我們的援軍到了,都給我沖進府去,活捉張茂老兒!」說著身先士卒,往刺史府沖去。
刺史府外成了一番亂戰,沮渠燻育的驍勇軍與王朗的宣威軍、賈氏的部曲混戰成一團。即便如此,驍勇軍的戰力也是可圈可點,這一支不知張茂何時組建的勁旅,其勇悍程度竟不亞于赫赫威名的營,每每都能給敵人慘烈的殺傷。但礙于已方人少,王朗又是驟起發難,沖入了府中的宣威軍及賈氏部曲有近千人,駐守府內的勞校尉隗寇大驚失s ,口中連呼︰「宣威軍反了!」
一面率府內的三百j ng衛與之相抗,一面遣人入內急報張茂大人。
大堂中燈火通明,將之照得雪亮,涼州僚屬多聚堂內,除前鋒將軍韓璞已領命出征外,別駕吳紹、軍咨祭酒索孚、參軍馬岌、武威太守氾等濟濟一堂。眾僚皆神s 肅穆,一言不發。
張茂得知急報,仰頭噴出一口鮮血,臉如金紙,身子搖搖y 墜。旁邊的吳紹、馬岌忙搶上前,將之扶住。
吳紹道︰「明公,情勢危急,還請早尋退路吧!」
張茂喃喃道︰「如今連王朗也反了,我張茂還能退往何處?莫非是天要亡我?」
剛剛接替馬魴,擢升牧府主簿的索浦大聲道︰「天無絕人之路!明公勤政愛民,涼州素有賢名,賈氏素懷異心,圖謀不軌,蒼天在頭頂看著呢!如今王朗竟不顧公義,與敵寇沉痾一氣。我索某這便去將此賊的黑心挖出來!」說罷拔出三尺長劍,奔出了節堂。
馬岌道︰「明公,情勢危難,還請明公與家眷先行離府,留待青山在,來r 方能東山再起啊!」
張茂道︰「賈氏犯亂,意圖涼州,茂身為一州牧守,豈有逃避之理?」
馬岌道︰「明公,快走吧!」說著指揮堂中侍衛上前,扶起張茂y 走。
他掙開左右的扶持,站直身軀,大聲道︰「閃開!父兄創下的基業,豈能在我手被人所奪?我張茂便在此靜候賈摹,某倒要看看,賈氏是否真具侵吞涼州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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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府門前的二百威虎營j ng衛,如同一座移動的城牆,在賈破率部第一次圍攻時,其殺人的麻利手法給叛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張府門前遍地的碎尸,便是這二百j ng衛的煌煌戰績。
然而自賈碭的千五部曲接應了賈破的潰部後,驚惶的軍心終于安定下來,重振旗鼓,此次進攻,戰況便發生了極大的轉折。
威虎營二百j ng衛長刀大盾,如牆而立,攻之不破,但這是針對向其正面沖擊而言。這一次,賈破賈碭並不與這五百j ng衛正面交戰,而是留五百部曲吸引對方j ng衛,再從余部中先取j ng于武技的j ng銳組成沖鋒隊,從張府院牆多處逾牆而攻。
威虎營j ng衛雖然強悍,但人數太少,所謂雙拳不敵四手,且張府建于平闊之地,不具地勢之利,迎御對方近二千之眾,自然是顧此失彼。數里之長的張府女牆內外,處處皆演變成了大混戰。
女牆之後的弓箭手及襄武軍一百部卒,對來犯之敵予以大量殺傷,但隨著賈族叛逆的悍不畏死,越來越多的敵人攻入了院宅,襄武軍的防御陣線不斷退縮,張府內部變成了修羅地獄。賈族叛逆中,有三十余個武藝高強的黑衣武士,在張府護衛中左沖右突,如毒蛇般專攻防衛最密之處,並將之擊破,緊隨其後的賈氏部曲側從趁虛而入,搶佔各處。
此戰直至卬時分,賈碭賈破近兩千部曲傷亡達八成,張府內外四百護衛團死傷殆盡,僅余張覺與幾名親衛,逐次退守到武穆堂的台陛之前。
賈碭年三十許,身材修長,頷下微髭,是賈摹的堂佷,深得其重。見張氏已然退守一隅,狂喜道︰「張氏敗了!我族兒郎們,殺上去!」
賈氏部曲轟然響應,七手八腳,便往台階上沖鋒。
突然武穆大堂厚重的大門嘎吱吱作響,由人從內緩緩開啟,隨著啟門之聲,賈氏部曲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府院中竟出現了難得的寧靜。
大門啟處,兩列娘子軍手持各式武器魚貫而出,分左右列陣,爾後從堂內走出一位白發皓首,甲冑裹身的巾幗女英來,賈夫人與賈融則分立其左右兩側。
老太夫人神情威壯,雙目凌然,咄道︰「逆賊,出去!」那賈碭竟被她身上散發而出的威勢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兩個台階。待他省起自己親率大軍包圍了張府,已為刀俎,彼為魚肉,膽s 頓時一壯,臉上浮出幾分笑容︰「原來是老太夫人,晚輩賈碭,給老太夫人見禮了!」說罷假惺惺地作了一禮。
老太夫人喝道︰「此乃大晉孝懷皇帝欽封之武穆堂,武公大人西平公居所,豈容爾等鼠輩在此撒野,都給老身滾出去!」
賈破輕輕搖頭,滿臉的不屑︰「老太夫人,爾張氏駕攝涼州,享譽尊崇二十余載,若無我方豪望襄助,豈有今r 之威?然張氏恃勢施y n,妄言害我本土豪望,從今r 之始,張氏的一切榮寵都將化作塵土。涼州乃本望之涼州,外民攝政的歷史,結束了!」
賈夫人怒斥道︰「賈碭,你好大的膽子,竟在此處胡言妄語,還不給我滾出去!」
賈碭道︰「姑母大人,小佷今r 可對不住了,張茂老兒y 害我家主,使行玄石天讖的卑劣手段。然正是天命所歸,我家家主振臂一呼,景從如雲。從今r 始,我家家主便順就天命,榮任涼州刺史!姑母大人,您是賈涼州的親姊,r 後您的身份地位,可以做張家婦強多了!」
賈夫人見賈碭言狀極為無禮,氣得渾身哆嗦,臉s 發白,戟指他道︰「畜牲!你給我看清了,武公大人英魂在上,爾等多行不義,必將自斃!」
賈碭道︰「姑母大人,請你記住。你是賈家之後,身上流的是我賈氏的血脈,矯助外族,如何對得起賈族的列祖列宗?!」
賈夫人哭道︰「我賈琺自出生起,賈族何時將我視作後人?只因緩和張賈之隙,方將我嫁入張氏。幸得寔郎對我恩愛禮遇,方有做人之樂。可寔郎為ji n人所害,我賈琺便成了守門之寡。賈族之中,又有何人曾想過我仍是賈氏之女?賈碭,我今r 在此告訴你,自我賈入了張府,便只有一個張賈氏,與賈族再無干系!」
賈夫人此言也令賈融想到自己的遭遇,她嫁入氏,同樣是賈兩族尋求利益聯合的結果,而且賈迕對她何嘗恩愛可言?賈氏兩女皆是悲苦的命運,姑佷倆不禁哭抱成一團。
老太夫人道︰「琺兒!我張氏寧折不彎,都給我挺起脊梁來!」
賈碭只覺心里煩燥,喝道︰「住了!」提向賈氏姑佷,道,「此二人綁將起來,余者盡數殺了!」
張覺猛然跳到教老太夫人前,長刀遙指賈氏眾人,喝道︰「看誰敢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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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听得一陣桀桀怪笑,一道黑影如大鳥入林般自堂外撲入。此人大袖一收一卷之際,已將張覺手中的長刀卷起,直插檐額。張覺只覺胸口如重杵所擊,接連向後退了數步,半邊身子都酥麻了,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這人一身青灰道袍,身材枯瘦,面容枯稿,一雙細眼卻j ng光閃爍,年約五十余歲,頭上挽了個道髻。
賈碭忙向此人行禮道︰「晚輩見過劉道仙!」
賈夫人听得這怪笑之聲,臉s 慘白,顫聲道︰「我認得你……認得你的聲間……你……你就是害我寔郎的凶徒……」
老太夫人顫聲問道︰「琺人,你是說,我那寔兒,便是被這妖道所害?……」
賈夫人強力挺住,不使自己極度悲憤而昏厥,但眼淚卻止不住地流落下來︰「寔郎被害當晚,我便听到這個聲音在屋梁上,這一輩子都忘不了……我現在終于明白,真正害我夫郎的,不是天梯山的妖道,也不是閻沙,而是我那策算無匹的兄弟賈摹……好……好惡毒的心腸,三年前害死了我夫郎,三年後又y 害我婆叔親兒。果然是‘手莫天,圖涼州’!他為了謀奪涼州大位,不惜使盡一切手段。賈族祖上出了個毒士,如今又出了一個毒人……好……好……」
賈碭冷笑道︰「你們知曉了真相卻是如何?晚矣!今晚張氏姑婆老小,都下黃泉陪伴張氏老兒罷!」
老太夫人咬牙切齒道︰「好!好啊!果然是神算無策的賈族,從我張氏刺涼之始,便開始步步算計。但爾等給老身記住了︰只要我張氏還有一絲血脈存于世間,今r 之仇,必將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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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驚聞雅安強震,家鄉父老兄弟傷亡慘重,心底極度煎熬。多番周折,終知父母妻兒有驚無險,總算穩下心來。
願死者安息,生者月兌噩。地震無情,人有血肉。川人不倒,屹立彌堅!有四方支持,也自救互助,國人同心,共度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