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胡沙 第七十九節 天梯妖道

作者 ︰ 楚江漢

「啪」的一聲鞭響,一個羅衣男童的衣袖被官兵一鞭抽裂,露出內中白女敕的肌膚。那男童年約十歲左右,雙眼含怒,咬緊著牙關一聲不吭。那官兵見之驕傲桀驁,心中火起,又重重地抽了一鞭,直將之抽跌倒地。那男童身染紅土,相貌狼狽,卻又復站起來,雙眼憤火,狠狠瞪視著執鞭的官兵,若目中火能焚燒一切,眼前的官兵肯定草被燒成了灰燼。

那官兵冷笑一聲︰「阿喲,小青皮猴兒,還 勁不是?信不信本爺抽死你!」

一個白發老嫗慌忙上前,用身子護住男童,哀求道︰「軍爺,小郎少不更事,尚請軍爺手下留情!」

那官軍呸地將一口濃痰唾于老嫗臉上,喝道︰「西河賈氏,恃盛凌弱,當年本爺從兄只因大意擋了你賈氏的牛車,便被使人打折了雙腿,你等囂狂之時,可曾想到奄有今r ?」想來這官兵對賈氏憤慨已久,這才趁押解的機會,捉機報復。

那老嫗任痰覆面,道︰「軍爺,先前是我等不是,求軍爺看在老身面上,放過小郎罷!」

那官兵抬腿一腳,直將老嫗踢了個跟斗,道︰「你個老兒不死的虔婆,還有何臉面,啊喲……」突地大叫一聲,卻是那男童抱住他的大腿,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官軍探手抓住男童,怒道︰「臭小子,作死!」提臂將之橫甩,便y 之摔將出去。

恰于此時,突听一聲︰「住手!」

一列馬車疾馳在前,馭夫吁了一聲,勒住韁繩,一少年從車中跳將出來,大聲道︰「住了,放過那孩童!」

那官兵見馬車上醒目的標徽,再看出語喝止的少年一身貴氣,立時便猜到了對方身份來歷,忙放下那少年,躬身幾步上前,陪著笑臉道︰「原來是小郎君,小人是監押司隊正易廣,見過小郎君!」

張駿左肩傷處雖愈,但伸縮使臂仍不大自然,使右臂輕托著左肩。舉目西望,一隊數百人的充配隊伍被粗繩系著手臂,逶迤向西,道途上哭聲不絕。

那賈氏男童上前扶住被易廣踢倒的老嫗,口中喚道︰「太阿母……」張駿見了這老嫗,臉s 微微一動。這老嫗乃他母親的嬸母仇氏,而那十歲左右的男童,大概是她的重孫。張駿幾步上前,y 扶住那老嫗,卻被男童往入狠狠一推,待見那仇氏看向他的眼s ,也是大為不善。

張駿深深一嘆,張賈兩氏仇隙已深,已然根植到下一代的血液中,可以想象到將來,年幼的賈氏子弟長大ch ngr n後,對張氏的仇恨也必然延續然。他身負兩族血脈,此間最是難受。

轉過身來,對易廣道︰「易隊正,賈氏已落難如此,得饒人處且饒人罷!」那易廣自然連連應諾。張駿領著張裬等沿著充配的隊側走了約里許,便見賈琀正扶著其母曹氏踉蹌前行。他幾乎瘦了一大圈,原來緊身的衣衫已然松松城垮垮掛在身上,背上露出幾處被官兵鞭抽過後的裂口,蓬頭垢面,顯得狼狽不堪。

而在此時,賈琀也發現了張駿,眼楮一亮後又黯然垂落,當年二人總角相昵,如今身份地位已然千差萬別,已不能再復從前。

張駿指使跟隨而至的易廣,上前解開二人的繩索,將母子二人請到道旁的土台之上。

兄弟二人相對良久,卻是有話不知該如何說起,還是曹氏當先開的口︰「青……小郎君,有心了……」說著眼淚滾滾而下。

張駿忙道︰「舅母,勿要悲懷,甥兒……」此時此刻,他也說不出安慰之語。突然想到一事,忙喚環兒將鎬抱上前來,道︰「舅母,融表姊囑托甥兒,帶鎬兒前來與舅母送別!」

賈琀咚地一聲跪在張駿面前,泣道︰「小郎君相送之德,賈琀永生不忘!」

張駿忙上前扶住賈琀,道︰「琀阿兄,你我從小自大,幾乎形影相隨,相信阿兄也不y 看到兩族相爭,然事已至此。小弟也無能為力,然小弟心中,阿兄永遠都是阿兄!」

賈琀握住張駿的右手,身子微微發抖,道︰「小郎君有此心,賈琀心中足矣!」賈氏經此大變,他人形消瘦,心智也比往昔成熟了許多。擦去腮邊淚水,強笑道︰「听聞海頭城胡風殊異,胡女妖嬈,賈琀尚未娶親,此番一去,定娶數個胡女,夜夜笙歌……」

張駿知道他是強作歡顏,也是淡淡一笑。兩家已然如此,他雖心願與賈琀親近,但身份殊異,涼州士民皆著眼旁觀,太過親近反而不妥。賈琀也深知其理,二人匆匆聊過數語,便起身道別。

十里亭之別,二人之異已然生成。待得張賈復見之時,已然風從雲合,懸殊萬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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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駿的馬車離了十里亭,沿著西營河漫無目的地緩緩而行,直至天s 已晚,彩霞斑斕,然而張駿卻沒有觀看風景的興致。張氏與西河大族之間的利益矛盾從來有之,張賈干戈,決不是個例,那賈氏孩童充滿仇視的目光一直在腦中縈繞不去,不禁心煩意亂,連鎬的牙牙學語聲也覺得有些刺耳。

車行至胡馬山下,西營河在此繞了個彎,從由南至北折往東北,留下了一汪水泡,河風吹拂,使人為之一清。張駿便令張裬停了馬車,下車信步游走。

姑臧平原位于河西走廊之東南,由祁連山積雪融水沖積涵養而成,數條河流從山谷沖出,在平原上匯成了轂水河,繞姑臧城而過,注入百亭海。這西營河便是其中一條支流。張駿及張裬走至河濱,四個侍衛跟綴其後,正y 掬起一捧清水清醒頭腦,卻听到留待馬車的環兒一聲尖叫。

張駿等人急忙回顧,卻見馬車旁不知何時站立著一個身罩黑s 道袍,身軀瘦小,面容枯槁的老道。他正單手高高托舉起鎬,鎬離了環兒,嚇得哇哇直哭。車簾啟處,環兒如木偶般僵坐廂壁,無法稍動。

眾人見之大驚,四侍從皆是從營幸者之中j ng選出來的j ng悍之士,見此不約而同,從四個方位如風而動,將張駿隱隱護在了核心。

那老道口中「桀桀」一陣怪笑,道︰「小郎君,別來無恙!」

張駿見其不懷好意,喝道︰「你是何人,快放開那孩兒!」

三個侍從拔出長刀,挺身而上,從三個方位攻向那老道,另一個侍衛寸步不離,牢牢守在張駿身側。那老道單手大袖一揮一掃,一股y n寒之風瞬間席卷,三名侍衛不禁打了個寒戰,前挺身軀不由自主往後一退。仍護著張駿的侍從見狀一驚,忙道︰「此賊猛惡,小郎君快走……」

說著拉著張駿y 走,但張駿見稿已入其手,哪能自己獨身逃離,吼道︰「勿需管我,先將鎬兒救下來。」

場中「叮叮當當」一陣亂響,那老道大袖之中突sh 出三道寒茫,將三位侍中的佩刀擊落,隨後老道腳下一動,快如鬼魅,越過三衛,瞬間便欺身到了張駿等人面前。

這妖道便如從冰窟中爬出來的怪物,散發出的森森寒意令周遭人等如墜寒冬。那護衛侍從閃身在張駿身前,吐氣喝聲,驅退寒意,揮刀劈擊。妖道右袖一收,牢牢卷住刀身,隨後袖中掌往前一推,立將那侍從擊飛老遠,大袖再次一掀,一只似烏爪般的枯手已然抓在了張駿肩頭。

其出手之快,令人眼花繚亂,張駿感覺一陣冰涼徹骨,血液似乎已凝,頭部以下已然動彈不得。

小廝張裬大聲叫道︰「放開我家郎君……」正要上前撲救,卻被那老道一個寒冰般的眼神嚇得身子一陣哆嗦,剛提起來了勇氣便如刺破了的水泡噗噗癟了下去。

那老道擒了張駿,對y 上前撲救的四個侍從喝道︰「住了,本座非y 為難你家主人,但若各位不自量力,那本座便不客氣了!」

張駿身凍如冰,然牙關緊咬,道︰「妖道,你y 如何?」

那妖道詭異一笑,道︰「小郎君,本座乃天梯山首座劉弼,y 邀你前往道場盤桓幾r ,如何?」原來這妖道,就是那晚與賈氏部曲攻入張府,卻負手壁觀的「劉道仙」!

張駿听這老道自報家門,心中一驚。天梯山妖道妖言惑眾,引閻沙趙仰暗殺其父,雖然犯首劉弘已伏誅,然尚有部分天梯山余孽卻未能刈盡,張駿對天梯山妖道,自是恨之入骨。不由怒道︰「原來你就是天梯山的妖道余孽!」

這天梯山妖道凶悍至極,他及四個營侍從均非其一合之敵。他自知落入其手,定無幸事,當下也不報希望。轉頭對那侍從道︰「勿需管我,請速回城請報張涼州,將天梯山夷為平地!」

那老道嘿嘿笑道︰「賈氏之亂,張涼州運籌帷幄,以靜制動,後發而制人,終將賈氏及其黨羽一舉擒滅,深具梟雄之資。小郎君領二漢三騎突陣,力挽狂瀾,武公家後繼有人矣!小郎君之剛烈,本座猶是欽服,然小郎君乃張氏唯一後嗣,張涼州素視小郎君如已出,重逾生命,如今小郎君落在本座之手,那張涼州便會……嘿嘿……」

張駿心中一凜,道︰「你y 使我以質以挾我叔父,休想!」

那妖道道︰「謬矣謬矣!本座豈敢質挾張涼州,只是有信函相告,張涼州閱後,說不得正合其意呢!」

那妖道劉弼說了聲「得罪」,右臂輕輕一拋,便將那鎬輕輕飄飄地拋送到了馬車廂頂。鎬那小小孩兒听得風聲呼呼,還以為是大人在與之嬉玩,輕落廂頂後竟格格格地笑了起來。妖道輕喝一聲,拔身而起,足尖地胡馬山山腰的突石上輕一點,便如老鷹般展翅凌空,破空而行。

張裬等人听到半空中傳來一陣大笑︰「爾等回去告知張涼州,三r 之內遣人至天梯山回復本道,否則,後果他自知曉!哈哈哈……」

過了良久,張裬及幾個侍衛方覺周遭的寒氣散去,急忙動作起來。那丫鬟環兒也自車廂內蘇醒過來,爬上廂頂抱回鎬,卻發現鎬懷中藏著一方淡黃s 書信,封皮大書「張涼州啟閱」!

張裬等人高聲呼喊,然而鴻飛冥冥,那劉弼妖道早已遠去多時,只得收下妖道所遺書信,急急趕往姑臧刺史府。張茂接信閱後,臉s 劇變,原來信中只有區區六個大字︰「臣大趙,封涼王!」這一刻,張茂方知天梯山竟然與劉趙私通!當年費盡心機,攻上天梯山滅了劉弘妖道,這個劉弼竟然逃月兌無蹤,現在又現身涼州,不僅串通外敵,更與賈族沉瀣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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