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司馬真的舉家出洋,那戎長風的手再長,也害不著他。
她心里因此就升騰起一種只有少女才可能有的異想天開。
她記得那貝額那少爺為了一位交際花離婚,那麼司馬就不敢拋開世俗娶她嗎?
她總之是起心動念了,竟幻想最後向司馬坦白身份,然後與司馬私奔,並且有意無意地向這種方向努力。
當然,這種努力很有可能失敗,可是她是這樣子心急,拋開種種前情不計,最緊要的是四女乃女乃手上抓著她的把柄,雖然暫時放她一馬,到底是個隱患,一旦哪天揭發了出來,她必是受死不迭丫!
所以,魅惑並且收服司馬的想法即使到最後落個空,她也要試試。就當是為了求生吧,她還有什麼選擇!她其實早就慌不擇路了,只是極力叫自己穩著,只有穩,才能避免引起別人的警惕。
可是她又明知道自己對司馬不是愛情的心意,愛情于她來說,至今也仍是空中樓閣,她不曉得愛情是什麼樣,但是明白自己對司馬的心情不是愛情,也許只有密斯特鴻帶給她的那種剎那爆發的心跳與沖動才是愛情,但密斯特鴻那麼遙遠,也就不現實媲。
生活總是現實的,先顧命要緊。
當然,與司馬私奔之前,她必須偷出父親的通敵名單和證據來,戎長風給她看過一次,在戎公館前樓的大書房里,戎長風拿出名單和證據給她解釋,說不是他不作為,而是證據不全,辦不來。
但是不全也強如沒有,她要偷出來。
她自己月兌身之前,必須先讓父母兄弟離開。
她是真犯了急,腦子給大大的一個‘逃’字壓死了,思維是否周密就顧不得去想。只是懵懵懂懂地一面幻想司馬一面暗地籌謀!
可是名單能偷到麼?她不由地捏了捏手袋里的萬能鑰匙!
她想著心思,老半天沒有說話,司馬也不打攪她,定定地看著她的小手,她的手象牛乳,在昏瞑的微光里更加柔膩,真是好手……
二人的沉默倒叫後面的三公主掃了興,她不是急于探取他人**,也壓根兒沒注意到什麼鑰匙或者其他,她單只是想听听這個曾經叫戴次長的小姐傷得上吊的公子怎樣用花言巧語哄別人,可是沒想到的是,司馬小樓的花言巧語一句不曾听到,反倒听見那女孩子伶牙俐齒地撮哄公子!
這倒可怪!她心想。
旁邊陪同而來的丫頭見她側著耳朵死勁兒听前頭人講話,也試著側耳去听,然而那二人把聲音壓得太低,給電影擾得一字听不真,不過可以看出這一男一女必是情侶。她又去看看自家小姐,依舊在側耳細听,一眼都不去看電影,單只對人家鬧戀愛的人感興趣。
過一時,前頭人又開始講話了,丫頭倒是听不真,可三公主听著了。
只听司馬情不自禁地問︰「月小姐,你就沒有一個姓麼?為什麼MISS戎說你姓月名月字月號月。你們明明逗我,女子哪有甚麼字和號。你究竟全名叫什麼,就告訴告訴我,好嗎!」
月兒道︰「我姓梁,叫梁月,你倒過來叫月亮也可以,就是這個名,你愛信不信!」
司馬笑了,說︰「我自然不能信,但是你信洋教我看著倒是不假,你們說的話也許就這一點是真的,你那聖經說得很是不錯,你該知道,信洋教的人都有一個‘教名’是不是?那你的教名叫什麼?」
「我沒有。」
「我給你取一個好不好?」
「不好。」
司馬笑,「怎麼個不好。」
「不好就不好,沒有原因。」
「那你給我取一個總不會不給面子罷!」
「你又不信教。」
「明天就信,你信什麼,我就信什麼。」
月兒臉不紅心不跳,隨口贈他一個名字︰「保羅,叫保羅吧。」
司馬小樓一听,便去口袋里拿出一只名片,在電影院黑黝黝的光線之下指了上面司馬小樓四個字道︰「明天我把名片全改它一遍。」
司馬小樓簡直是著了瘋魔,從第二天起就真叫保羅了,散了許多名片出去,滬上許多人都曉得他改了名號。七小姐九小姐更是抱著一種譏笑的心態,保羅長保羅短地叫開了。
不過這是後話,且說當下,司馬收起名片子,架起腿,看了一眼電影屏幕,回頭又道︰「月小姐,我也給你取了一個名字!你猜猜看,是個什麼好名字呢?」
月兒正要阻止他講。他早料到,先說出話來堵住月兒不讓她說,道︰「你姓也沒有一個,我就只好連姓給你取好了,連名帶姓,我直接給你吧!」
說著又拿出一沓名片子來;「喏,這是你的名字,也是你的名片子!」
月兒料定不是能看的東西,不接,道︰「哪個要看!」
司馬微微將臉側過來,低下頭︰「那我念給你!」
「別念!」月兒拿一粒瓜子拋在他鼻尖上,他一躲,口里已經低低念了出來︰「司馬小月。」
月兒再膽兒大,也臉紅了,待要不理他,卻不知怎麼給鬼操縱了心,拿一雙含笑帶嗔的眼楮睨著他,口上卻銀牙碎咬地碎碎念念碎碎。她勾搭男人的本事不多,只會拿眼楮凝著他,所以,在昏暗的微光里,她凝著他,他也凝著她,倆人又對上了,四目頓時勾留。
可是,一把扇子柄猛不防在司馬肩頭敲了一下。
司馬吃了一嚇,驚道︰「是誰?」
回頭一看,以為看錯了,好半天才說︰「三……吳小姐。」
可是三公主卻不看他,目光只是去留意那女子,這女子,剛剛看側面曉得是個美人,沒想到轉臉看到全貌竟美得令她吃了一驚。
可是只是一瞬,該女子‘噌’地轉回了臉去!
她恐怕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個美人便是戎四爺的小妾。
月兒著慌轉回頭倒也只是下意識的動作,此時她也並不知道這個人是三公主,但是知道她就是今天傍晚去百樂門的貴客。
她到底有些坐不住了,跟男人嬉鬧之時遇上外人,多丟人啊。心下羞赧,便要離席,司馬曉得她受了窘,也便停下了與三公主的寒暄,道聲失陪,起身同月兒走了。
月兒在前,出去後听司馬說方才的女子是‘三公主’,她著實一驚,想今兒這是怎麼了,跟這三公主這樣有緣,從傍晚到晚上,竟連見兩面。好在只她曉得三公主是何許人,而三公主不曉得她是何許人,否則可就亂套了。
此時七小姐們也出來了,月兒沒有跟小姐們說起三公主,怕越講越話多。而司馬是特別能懂得她的情緒,也就只字不提。
月兒心下忡忡地回到公館,心里一再惦記著包包里的鑰匙,或是心急人膽大,她決定夜半去前樓。此時去不得,大廳的警衛要到十二點才撤崗。
到家後七小姐叫眾人都到她房間去,月兒推說身上乏,兀自回荷花池了。怎知剛換下衣裳,靜丫頭就來了,似是有話要講,但卻不出口,與她下了一盤棋後,才說︰「你是怎麼了?我覺著你近來是著了魔怔!」
月兒不解,說︰「你說的什麼?我不懂。」
靜丫頭看著她,搖搖頭,然後才好聲道︰「你和司馬的態度有些不妥,別人不留意,我可看得見,叫我說,這樣使不得,咱們出去交際無非為了散散心解解悶罷了,你若存了別的心,那可就不智。」
月兒臉子一燙,低下頭把貓抱在懷里,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靜丫頭也不願太叫她受窘,兀自又說︰「司馬存的心也不妙,他已經認了真,就拿韓少爺一事就看得出。」
她所說的韓少爺是前陣子冒出來的一個人物,正在追求七小姐,而此人是司馬的舊日同窗,杭州人士,前些時來上海辦事,結果就住在司馬家不走了,一心開始追求七小姐。
不必想,這自是司馬的花頭,想是要為他和月兒的前途掃清絆腳石,避免七小姐拈酸吃醋。
他倒是真得計了,七小姐明知事情來得蹊蹺,卻不由自主地向韓少爺那里陷下去,到今兒已經壓根兒記不得跟司馬之前的恩怨了,甚至有些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慶幸感。
事情演變至此,實在與當初的構想背道而馳,這倒沒什麼,只是月兒的狀態令靜丫頭擔心,今夜前來,就是想提醒提醒她,好叫她醒悟。
可是話沒說幾句,忽然被外面雜沓的腳步聲打斷了,她二人凝神一听,仿佛聲音進了客廳,二人不由的一怔,飛快對視一眼,起身向外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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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鄉回太晚,沒在零點前感出來,抱歉大家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