灩波是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人,我的話對他一點作用也沒起,見我和甹繪翎向主間走去他就隨在我們身後,進門的時候被茹戲攔在外面,竟然什麼都不說就跪在主間外。
吃過午飯陪著小妖精舒舒服服睡了一覺,天際大雨傾瀉,狂風已停,木帆船也不再搖曳。甹繪翎沒醒,我悄悄起身將衣服理正,這才自主間輕聲開門出去。
正看見楚世修端著茶壺開門,或許剛才船體搖曳的太厲害導致他的身體越加的不舒服,白如宣紙的臉略微發青,難道是暈的太厲害吐過?他病的那麼眼中又暈船,臉色難看成這樣,讓我心底的愧疚感更甚丫。
「沒茶了?茹醉是怎麼伺候你的?」我連忙接過楚世修手里的空茶壺,眉毛不自覺的蹙起來。連端茶倒水這種活兒都要主子親自動手,看來不好好教育一下是真的不行了。
「沒,茹醉伺候的很好,剛才船晃的太厲害,他又是初次乘船,暈的厲害,我讓他下去休息了。」楚世修突然眼前花了一下,右手扶著門框勉強撐住身體。這初次乘船的人肯定不止茹醉一個人,還有他。
我本能的伸手去扶他,他後退一步避開我。楚世修自這次從楚家回來就避著我,心事重重的樣子,不再主動和我接觸。
我很想問問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但是想想他的身份還是沒法開口。不信任的成份佔兩成,不希望他為難佔八成。如今他的身份確實非常的尷尬,他活的已經夠辛苦,我何苦再為難于他?
「好好休息,我派茹戲過來伺候你。」端著茶壺無奈轉身,我從來都沒想過在楚世修身上,甚至是楚家尋找打敗秋雁歸的方法。無論楚世修到底知不知道秋雁歸的陰謀,只要他沒參與進去,他就不是我的敵人,而是一個決心依附我生存的仙島國男子,我是他的天,就應該給他一方棲身的安穩淨土。
楚世修迅速關好房門,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汨汨而下媲。
主間只有兩個耳室,我推開左邊的那個沒人,再開右邊那個只有已經入睡的茹醉,他臉色和楚世修一樣的白中泛青,氣色卻比楚世修好很多,看來只是簡簡單單的暈船。
茹戲和茹秋都沒在耳室,又沒在主間伺候,人都跑哪里去了?我郁悶的端著茶壺打開主間的大門,打算親自去廚房給楚世修泡壺茶。
門剛打開,門口的三個人不僅阻止我前行的腳步,還將我嚇了一跳。破碎的瓷片和湯汁染了地上兩個人滿身,只有茹戲一個人站在地上,不過也沒好太多,臉色很差估計多半是氣的。
「小姐!」茹戲辦事一直都很知道分寸,就算天大的事也不會太張揚,剛剛還氣得發抖的身子見到我馬上就恭順的俯身行禮。
「怎麼回事?」我看著連忙從地上趴起來的茹秋,碎掉的瓷片將他部分衣衫劃破,如此狼狽發生什麼事了?
茹戲斜眼看了一下一直跪地不言不語甚至像完全魂飛的灩波,只單手遞給茹秋助他起身。「是小的不好,剛才船體搖晃的太厲害,將酸梅湯灑在灩波公子和茹秋的身上,還打碎了磁盅,請小姐責罰。」
茹秋剛站穩,听了茹戲的話不解的看他一眼自己卻不敢多話。茹戲比他進府晚,又比他小,心性卻比他成熟穩重的多,否則也不能如此得小姐的寵,從一個帶罪的粗使小奴搖身變成現在當家小姐身邊最得寵的紅人。所以就算再不明白為什麼茹戲要替這個可惡的灩波擔責任,他也不敢說什麼。
地上早已經跪僵硬的灩波仍舊低著頭,心里也全是不解,為什麼剛剛還低聲叫罵他的高級奴才,這會兒竟在最關鍵的時候改了口?
算一算,我和茹戲相識已經四年,他的性子我多少還是了解一點的。他穩重,懂事,謹慎,既然他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開口說出實話,我當然也不會逼他。
「茹醉暈船,你去照顧世修吧。」將茶壺遞給他我輕聲的吩咐,這里不是茹府,他一個人照顧我們三個也絕對可以的。他的心細,有他陪伴,楚世修的日子或許能好過很多。
「是。」茹戲接過茶壺規矩的行禮,然後轉身去了廚房。
緊接著茹秋也行禮回主間,走廊里就剩下我和灩波。
灩波一直跪在那里沒動,無論船身晃動的幅度有多大,似乎都影響不了已經石化的他,身下湯水染濕的衣衫對他就更沒有什麼影響。
我挑挑眉腳,頗有興趣的望了一眼灩波。電視劇我看多了,對這種痴傻執著的行為似乎已經有了免疫力,他跪在這里一下午,我不僅沒有半絲憐憫之心,反而覺得有些可笑。這像極了大反派的苦肉計,我怎麼能為他動一點的惻隱之心?
大步的向船板走去,事多了就變得沒有事,現在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喜歡跪的就跪,喜歡靜的就靜,我現在只喜歡這漫天飄下的雨絲。
雨勢已經減弱風力,風吹得雨絲只有些微傾瀉,若不是偶爾涌起的浪花推動木帆船,這船應該十分平穩。站在船板上雙臂張開擁抱著風雨,感覺自己和天地融在一起,這種感覺真是十分的棒。姿勢還真有點像泰坦尼克號里經典的一幕,可惜我沒有杰克在後面擁抱,更無法對愛人說出那句經典的英文台詞。
「殿下,您千金之軀怎麼跑到這里吹風淋雨?」不知何時房亦萍听到信兒追出來,傘還沒遮到我頭頂,這嘮叨的話就已經傳到我耳朵里。看來無論是女尊國還是男尊國,女人愛嘮叨的天性都是改不了的。
我好笑的看著自己早已經濕透的衣裙,再看看她已經遮在我頭頂漂亮的青花油紙傘。「多接觸大自然才會有更廣闊的胸襟,房大人要不要也試試?」
「殿下的胸襟怎是下官敢窺仿的?殿下乃是九王之一,是天命鳳女,自然孕育的廣闊胸襟本就在殿下心中,還望殿量下官年老體衰,請殿下隨下官回艙吧。」房亦萍說的聲情並茂,還真沒看出來她居然是個馬屁精。可是拍我這個沒上任就要做第一個遠嫁暑國為妃的王爺馬屁對她能有什麼好處呢?
我並沒動,半笑的眼楮透著自身滴下的雨水望著眼前這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我在等,等她說出目的。她對我恭敬虛偽,她送的人對我意有所圖,我卻直到站在風雨中清醒才發現。
或許是因為從鳳翔郡到鳳都只需要兩天的水路又是在仙島國境內,這木帆船除了船工和伺候的下人,並沒有一兵一卒。房亦萍陪我站在風雨里,身旁沒有一個下人,若不是有這繡了‘寒’字代表官船的主帆,誰能想到我們會是朝堂一品的大員?
「殿下有事需要下官回稟?」半晌,房亦萍才跟我揣著明白裝糊涂的來了這麼一句。
「房大人祖籍哪里?」我將話題一轉。
「林州縣,窮鄉僻壤,好在十分清靜適合讀書。」房亦萍有些尷尬的笑笑,成熟美艷的臉龐有對家鄉濃濃的深情。但是她這話里有話呀!適合讀書,難道說她,甚至她的同鄉多半都以科舉的方式進入朝廷,那麼多半就會是扈相國的人。
如果是扈相國的人對我如此恭敬討好,那又是什麼意思?有意拉攏?還是另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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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雨終于停了,帶著雨後特有的潮濕氣勢壓的人極其煩悶,天上烏雲濃密,風雨隨時有再次席卷的可能。木帆船上點著一個不大的燈籠,在濃濃的霧氣中微若熒光。
直到子時所有人睡下,楚世修才悄悄離開主間。這個約他本不想赴,但是房亦萍敢在我眼皮底下這樣約他絕對不會出于什麼好意,他一定要來看看這個房亦萍到底想干什麼。
楚世修坐在紗室之內,雙手搓著胳膊,江面風大寒冷得超乎他想象。
沒多久,房亦萍悄無聲息的來了。她手中竟然拿著一件黑色披風,步伐輕盈的來到楚世修身後為他披上。楚世修明顯被這突然而至的人嚇了一跳,轉頭對上房亦萍那天生就含笑的雙眸更是心生不安。
「如王君久等了,下官來遲,還請王君見諒則個。」房亦萍雖然這樣說,但是卻絲毫沒有行禮的意思。站在楚世修的身邊輕聲細語的說道。
「房大人深夜相約不知有何賜教?」楚世修默默的向後退了兩步,手里捏著披風的帶子心慌的開口。仙島國男子最重視的就是名節,他一個嫁了人的男子竟然深夜和另一個女人見面,這要是傳出去他可怎麼活?但是事關我,他又不能不來,不過該防範的他也絕對要防範。
「欒公子,你當年舍家棄母嫁給寒王殿下為何還是落得如此地步?」房亦萍認定楚世修就是欒迪,所以根本也沒調查一下就來赴約。
楚世修一愣,房亦萍是將他誤認成欒迪了?他下山時就花重金打听過我的四個夫君,欒迪的故事他當然也听說過,只是其他人都和我一樣根本就不知道欒迪因為要嫁給我而和家庭決裂的事。「這是茹府的家務事,毋須房大人掛懷。」
「請公子別誤會,我與令姐欒瑰嬌乃至交姐妹,雖然公子為了寒王與家族鬧得不愉快,但是血濃于水親情是永遠也隔不斷的。我願助公子得到殿下的寵愛,只要公子配合就好。」房亦萍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徐徐善誘開始了。
楚世修本就是只小狐狸,就算放在荒山清修三年也不可能變成小白兔。眼楮閃過一絲明亮,仍舊保持著好奇的樣子。「不知大人想如何幫我?」
「辦法我會讓灩波進行,只要明天晚上公子守在房里即可。男子嘛!一但清白的身體給了女人,還怕無法得到女人的寵愛嗎?」灩波的小心思房亦萍怎麼會看不出來?他從上午一直跪在我的房門外,房亦萍幾次經過都看的清清楚楚,根本不需要下人來稟報。但是棄子就是棄子,無論他怎麼掙扎都是被淘汰的命運。
「交換條件是什麼?房大人總不會純粹是好心幫我吧?」這個才是最重要的,他和我之間的事絕對不會因為身體的改變而改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來這里的目的不是想一勞永逸,而是想打探房亦萍到底想干什麼,是不是對我不利。
「以我和令姐的關系,這點小忙不算什麼,請公子在寒王面前美言幾句即可。江面風大天氣寒冷,還請公子回艙歇息。」房亦萍將本欲張口而出的話又吞回去,客套話說的十分順嘴。不是她不急,只是事關重大。搞不好她,甚至她家百口人的性命都會一朝喪,她怎敢大意隨口就說?
楚世修也明白他今天晚上是套不出什麼話,點頭行禮轉身回艙。來日方長,狐狸終究是會露出尾巴的。
楚世修回到主間的時候房間里點著蠟燭,他一下就明白有人在等著他。腳步頓在原地,仔細的思考著對策。如果是我出現那還好辦,以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他完全可以輕易過關。最怕的就是那個心細如塵的茹戲,都說閻王好過小鬼難纏,這事若鬧大,或鬧出什麼誤會,誰的下場都不會好。
推門進去,屋里竟然真的是茹戲。茹戲站在桌前還是那副恭順的樣子,見他回來主動上前替他收好披風。「老爺這是上哪兒去了?怎麼披風都是濕的?」
「睡不著在船板上呆了一會兒,很晚了,你也下去歇著吧。我自己來就好。」楚世修看了拿著披風的茹戲一眼,口吻自然有著大家公子的風範。
茹戲將披風掛好,沒出去卻是又回到桌邊為楚世修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他才道。「房亦萍乃是扈相國的門生,雖然是朝中毫無利益沖突到處交好的爛好人,私底下卻早已經投靠扈相國。」
楚世修到現在才真正的看向這個深藏不露的小奴,能將朝堂之上一品大員的底細了若指掌,這個人到底是誰?看似等級嚴明的茹府到底又有多少包藏禍心的細作?
「小姐是這個世界最好主子,雖然我的命已經不屬于自己,仍舊希望能保護她活下去。你若想保住小姐的命就離房亦萍遠點,她無論許給你什麼都不可能真的兌現。那種左右逢源的蠢人,你覺得她的話能有幾分可信?」茹戲的年紀比楚世修還要小,說起這話卻讓人一點妄語的感覺也沒有。
木帆船駛離鳳翔郡才幾個時辰,朝堂的風暴卻已經在這小小的帆船上初現端倪。再加上父親的話,楚世修早已覺得身心俱疲,若不是紅塵中還有一個女子牽絆他的腳步,他倒真的甘願常伴青燈古佛,不再猜來想去理這俗世恩怨。
「這麼容易就暴露身份,你就不怕我殺了你?」無論明暗,想要殺死一個小奴都和殺死一只螞蟻差不多。茹戲敢這樣明著提點他,難道捏了他什麼把柄?
茹戲仍舊謙卑的掛著笑意。「茹戲不過是個下人,生死還不全在主子手里。」
茹戲沒漏底牌,楚世修更加不敢妄動。茹戲潛伏在茹府又是在我身邊多年,難免手里會有什麼東西。全茹府的人都知道楚世修深愛的人是我,恐怕這底牌也絕對和我有關系,也因為這樣茹戲才不肯輕易說出。
房間里睡了一下午的甹繪翎此刻精神無比,衣著整齊的坐在桌前看著一部書。書名叫奇卦易經,是他簡單行李里唯一的一本書。當年在雪歌苑發奮用功那幾個月的努力早已經被我當菜就飯吃了,所以我只認識書名,根本不知道那本書講的是什麼。
他從吃完晚飯就一直坐在桌前看書,一直看到我睡著他都沒動過。以為他睡多了只是看書打發時間我也沒在意,直到黎明前才靜靜的出了主間,灩波仍舊跪在那里,可能是跪太久腿根本不會動,但是听到響聲自然的抬頭,正對上甹繪翎那閃爍綠色光芒的藍琉璃眼眸。旋窩般的眼楮瞬間射出白光,灩波毫無掙扎就軟軟倚在牆上,緩緩癱倒在地。
走廊里除了癱倒的灩波再無其他響聲,這個時候除了堅守自己崗位的船工是個人都睡了。
甹繪翎仍舊小心翼翼的四處看了看,最後快步的走到船板上,在天空放飛一枚特殊的小巧煙花。煙花升空留下淺淺一道白痕即刻消失不見,若不是同道中人絕對不會有人注意。
不久後,一艘小船悄悄靠近木帆船,甹繪翎一躍直接跳進小船。
小船離開木帆船一段距離保證無人偷窺之後才停滯在江中。因為船體實在很小,即使停下也是隨著江水不停的飄動,晃晃悠悠的樣子若不仔細看定會與浪花混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