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斐君8歲到他18歲,莫堯從來沒罵過他一句,說不敢也好,說不舍得也罷,更別說動手,花斐君的臉生疼,這一巴掌的力氣不小,可是他知道,莫堯心里比他疼,這一耳光就是真正的打在他身,疼在他心。
他抬手模了模自己的臉頰,「出氣了嗎?你可以再打一巴掌,我不會還手。」
「還手?你還想著還手?」莫堯提高聲調,半個身子氣的都在發抖,他這輩子還沒有過同時被這麼多的情緒糾纏,背叛,失望,氣憤,哀怨,不敢置信,心疼,酸楚……「你有什麼理由還手!你有什麼臉還我的手!」他揪起花斐君的衣領,猛的將他摔在雪地上,疼的他悶哼了一聲。
莫堯沒有告訴他,自己在另一家酒吧也找了個工作,但是只有周五周六和周日晚上上班,他的工作就是陪那些有些的太太們喝酒,想辦法讓她們花錢買酒,好在他有點量,再一個他長還不錯,二三百塊的酒他壓根不推,張嘴就姐姐長姐姐短,姐姐你要請我喝路易十三,你一口我一口今兒晚上只喝馬爹利XO,不止一次他下了班直接跪在電線桿子旁邊吐的跟懷了3胞胎似的,隨身他都帶著一瓶水,站起來漱漱口,隨便破網吧幾塊錢對付半宿,早上回宿舍再好好睡,反正花逸一到周末都會在花斐君那里,他一個人自在的很。
花斐君和莫堯在客廳說話聊天的時候,花逸大多時間都是在房間里學習,因為他只剩半年的時間,也因為他不想听他們的交談甚歡,花斐君是這個家的現在,而他是這個家的未來,他要努力學習,玩命學習,就算考不上北京大學,但至少也要考上一所北方大學吧。
「我傻缺吧,和你一團伙,豬一樣的隊友。」
花逸問莫堯︰你這錢在哪搶的啊?
花斐君擔心的是莫堯會把他工作的事告訴花逸,走到門口的時候幾次欲言又止,莫堯捏了捏他的肩膀,「放心,我不會說。」
身邊刮過一陣風,莫堯的心髒瞬間碎成了粉末被這一股風吹散,他摟過花斐君,手臂在他的背後收緊,明明是他被帶了綠帽子,明明是他男朋友不自愛不檢點,可是他莫名其妙的就自責了起來,「花斐君你不要昧著良心說話,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你是我媳婦,全世界嫌棄你我都不嫌棄,全世界孤立你,我就孤立全世界,全世界與你為敵,我就與全世界為敵!只要你答應我,再也不做這些。」
花逸瞪了瞪他,叼著筆捧著書,對著廚房大吼了一聲,「小叔!莫堯說他要對你坦白從寬!」
他掐著腰用抖的不成樣子的手掌揉自己的眼眶,怎麼想都心有不甘,他們的生活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這麼狼狽不堪?他想狠狠的對著花斐君打兩巴掌,可是那一巴掌揮出去之後,就很抽在自己心上一樣,他很沒出息的心疼了,心疼了這個背叛了他的男人,自己連親一口都當做易碎品的人,會和陌生的男人耳鬢廝磨嬌聲談笑,可是當他從花斐君口袋里翻出那些錢的時候,心疼便比心碎更加清晰明了。
第二天,莫堯和送水店的老板打了招呼,因為快要開學了,他沒時間再送水,老板結了工資給他,他看著薄薄的那一小疊錢,還沒昨天夜里在花斐君身上抓出來的那一把三分之一厚。
花斐君點頭,「也可以這麼認為。」
莫堯瞪了他一眼,「傻缺吧你,錢那麼好搶我一準帶上你組織成團伙,那多快啊。」
花斐君蹲到他的面前,用手背去幫他擦眼淚,心里酸澀不已,「我也心疼我自己,我也很喜歡你,可是莫堯,我得活著啊,我還有花逸,還有大哥和大嫂,我要背負一個家庭,他們對我的養育之恩我無以為報,我也不想過這樣的生活,可是現實容不得我挑剔,命運不是對每個人都公平的,不是我努力的生活就可以得到相應的回報,如果我不接受這個,就算我24小時不睡覺,也還不上那些錢,我每天,每天的每天都在被人嫌棄,每天的每天,我想變回那個干淨的我自己,可我回不去了,你也要嫌棄我了嗎?」他跪了下來,一只手撐起莫堯的下巴,淚眼模糊的對望著,「莫堯,你別嫌棄我……」
花斐君趴在他的肩膀上愣了愣,長長的嘆了口氣,「我借了高利貸,要還的。」
「你還真打算去啊?別發神經了啊,讓我知道我會揍你。」zVXC。
最開心的就是發薪水,他樂的嘴都合不上的撒著歡往花斐君的那個小公寓跑,這比送水掙的多多了,給姐姐們哄開心還有小費拿,花斐君問他錢從哪里來的,他就說周末去商場做了臨時模特,去蛋糕店幫了兩天忙,和他爸騙點,和他媽哭窮,花斐君笑著接過他的錢,趴在他的耳邊小聲的說,「寶貝兒辛苦了。」莫堯挺挺腰板,「不辛苦,小意思。」
花斐君拎著個鍋鏟進來,「坦白什麼?」
花斐君瞪了他一眼,「有毛病。」
莫堯「蹭」的站了個立正,狠盯花逸︰「我坦白個屁啊!」
莫堯笑著蹭到他身邊,「坦白我的愛。」
花逸叼著筆頭笑了笑,「要麼說你是豬啊,你覺得我叔會相信你編的那瞎話嗎?你還不如說你搶錢去了,靠譜些,您當您什麼名模啊,站幾個小時就那麼多錢,再說你爹也不會給你那麼多錢啊,啊,有可能是你爹傻缺了……」
「走,回家。」莫堯走到自行車旁邊,拍拍後座,「媳婦,上來。」
花斐君畫完押挑著眉頭看莫堯,「要不你也給我畫一個?保證你不會蠢到去做我之前做過的那些事?」
莫堯推開花斐君,用衣袖擦干眼淚,又去擦花斐君的臉,「別哭了,一會凍壞臉,凍壞了老公心疼,」他吸了吸鼻子,下定決心似的拍拍花斐君的肩膀,「錢是嗎?老公給你掙!我長的是沒你好看,但也算標準帥哥,花斐君你給你老公我記得,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選擇和你背道相離,你到雲端里,我就踩著梯子去找你,你到泥土里,我就在地上挖坑去找你,哪怕雷雨天,我也敢,哪怕是糞坑,我也毫不猶豫!」
「你爹才!」莫堯剛想罵回去,就見花逸的眼楮立了起來,一副要炸毛的模樣,他總是忘記花逸的爹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好端端的爹了,他應該是不想听到這些,他推了一把花逸的頭,「你管我呢!一邊兒看你的書去!」
莫堯笑笑,「你心疼我啊?」
莫堯一向視自己為男子漢,他還沒為什麼事痛哭流涕過,可是現在他卻像個不懂事的小孩一樣蹲在寒風凜凜的路燈下,馬路邊,不可抑制的大哭出聲,「花斐君,你問我為什麼不在蛋糕店工作是嗎?我告訴你,因為蛋糕店賺的錢少,我不怕苦也不怕累,我想我多累一點多賺一點你就能少累一點幸福一點,可是,現在,你讓我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那麼微不足道,你需要多少,我能給你多少,不過是杯水車薪,我能不睡覺,不上學,我願意過的比你辛苦,那你能不能,別這麼糟蹋自己,我舍不得,我真舍不得,我他媽心疼你……我那麼喜歡你……」
「這是預熱,你要真去,比這疼。」
花斐君想著他手里還有一點錢,等到他們開學了,自己的活該干還得干,畢竟高利貸是不管他命運是不是悲慘,畢竟他不想更悲慘。
花斐君抿著唇對他笑笑,心里一陣暖流蜿蜒而過,他牽著莫堯的手把他拉了起來,在他鼻尖上親了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不幸,但是每次你一對我犯傻的時候,我又覺得自己很幸運。」
「怎麼揍啊?」莫堯斜著眼楮看他,只見花斐君迅速的抬起一只腳,一腳揣在了他腰上,他應聲倒地,「你還真揍啊!」
後來有幾次的宿醉之後,莫堯特別的難受,難受的抓心撓肝,甚至想對寢室撞牆,直到有一天他早上醒來想要去個廁所,腳剛一落地,整個人就軟的跟紙片似的,撲在了地上,摔的他七葷八素,他覺得自己必須得休息休息了,不能就這麼喝死了啊,他還等著還完這些債帶著他的花斐君奔向幸福的小康呢。放進兜里,「唉,我都下定決心要替你還債了,不要動搖我啊!」
他將花斐君按在桌子上寫了一份保證書,保證他以後自愛自尊自強,絕不做出背叛莫堯背叛人格的事情,老老實實當一名服務生,還畫了押,沒有印尼,他就從冰箱翻出一瓶豆腐乳湊合一下。
「我管你呢,一邊兒編你的瞎話去!」
「你小子欠揍嗎?我怎麼就豬一樣的隊友,我是神一樣的你莫堯叔叔。」
他在酒吧請了假,擠著晃悠悠的公車回梨花寨,又到了綠樹發芽青草復蘇的季節,一路的風光將他拉回記憶里的小時候,他們三個背著小書包在夕陽下前後奔走的舊時光里,想到從前他只能默默跟在花斐君的身後,現在居然可以牽到他的手,莫堯想,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比活著更好了,好好活著,才能等到好事來發生。
他站在院子門口,兩只已經長大的小黑狗搖著尾巴跑來,他剛想彎下腰去模模狗腦袋,卻再一次軟成紙片,一頭撲在了地上,出了一身冷汗,在眼前一片天旋地轉下,他喊了一聲「媽!」
這酒是真不能再喝了!氣頰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