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抬著袖子替他擦拭了額上的汗。他怔了怔。好歹也是為了我才去的魔界受的傷,他不願與我說,那我也不拆穿他。
然而火夕抱著我將將才站起來走了兩步,忽然平地卷起一股涼爽的風,絳紫色祥光掠過,竟是羲和君上落地,干脆而迅速。
羲和君上對著火夕道︰「你身上仙氣剛經龍印清洗,很火燥,最好還是將她放下,莫要靠她太近。」君上口中的「她」無疑指的就是我。
這羲和君上不說我還不覺得,她一說我就立刻覺得又干了些。我慌忙道︰「快快快將我放下,莫要靠近,難怪我覺得越來越干!媲」
火夕也沒耽擱,連忙又將我放回了樹蔭底下。他動了動嘴,張口與羲和君上道︰「還請姑姑施法替流錦解了渴意。」
听他那語氣,我有些震驚。竟帶有一絲低聲下氣的意味丫。
我私以為,火夕一直是只高高在上的驕傲的鳥兒,在九重天想必是早已經習慣別人尊他一聲火神神君亦或是火神殿下,那是多麼的威風而神氣。
而今,他卻為了想給我解渴而以一種異常的低姿態來說話。听起來讓我覺得我已經回天乏力藥石無靈了一樣。
說實在的這不能不令我感動。感動之余,我寬慰地沖他笑笑道︰「我誤會你了,其實你也是一只好鳥。」
我話一說完,羲和君上也沒答應火夕到底給不給我解渴,而是直接抬手捏訣,絳紫色廣袖飛舞,風將樹上的樹葉卷起在半空中,隨即有秩序地排列了起來,一邊延伸到石壁的泉水那里,一邊鋪到我的嘴巴邊。
頓時清冽的泉水就順著樹葉緩緩淌了過來,匯成細細的水流沾濕了我的下巴。我伸舌舌忝了舌忝下巴,水潤潤的涼快感。
火夕輕輕道︰「還不快喝。」
我連忙捧住葉子,大口大口歡暢地喝了起來。這比讓火夕拿著一片葉子一刺汲一點水回來不知要爽快多少,我感覺身體干下去的各個部分霎時又漸漸開始了復蘇。
喝足了水之後,我打了個飽嗝,看了看火夕,復又看了看羲和君,覺得很圓滿。我咧嘴謝羲和君道︰「羲和同窗,你真是個好人!」
火夕欲過來牽我,被羲和君不輕不淡地睨了一眼之後止住了動作。羲和君親自伸手將我拉了起來,道︰「你我是同窗,就莫須這樣客氣。」說著她又扭頭與火夕道,「你身上的傷以蓮池泉水調養至少得花半個月,這半個月你都莫要靠她太近。」
火夕神情淡淡,不語。算是默認了。
後要回去的時候,差不多近午時。羲和君說中午要吃烤魚,火夕免不了要一場忙活。路上,我與羲和君走在一起,火夕單獨一人走在後面,我問羲和君︰「同窗是什麼意思?」
羲和君毫不含糊道︰「同窗就是在同一間屋同一扇窗下一起考究學問的人。你我方才共同考究過了,算是同窗。」
(二)
想我三萬年來還沒有哪個與我一起考究過學問。在魔界時,面對父尊的教導,是不允許我有不同的看法的,更莫說是要與我共同考究。而闌休,向來我說什麼他便點頭是什麼,也沒有與我考究過。
如今听羲和君一說,我頓覺找到了知己。難以抑制內心的洶涌澎湃之感,激動道︰「羲和,你真是我的第一個同窗。」
羲和君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嘆出一絲感慨︰「有文化的人就是容易英雄相惜。夫子曾預言,我此生不可能找到一個與我志同道合情投意合的同窗,他終究是錯了。愚蠢而自以為是的夫子啊。」
忽而背後的火夕隱忍著咳嗽了兩聲。
我聞聲扭頭看去,見他手指正捂著嘴,面色似有些不大正常,便問︰「你是哪里又不舒爽了嗎?」此等景況,他是突然傷疾發作也說不準。
「對不起我只是被嗆住了」,火夕拿他那雙染笑的細長眼楮看我,「你與羲和姑姑確實應該惺惺相惜。」
我听後很是受用。他這是在側面肯定我也是一個有文化的人。
羲和君問我︰「同窗你叫什麼名字?」
我道︰「流錦。」
「哦原來是流錦同窗。」
***
今日中午在羲和君的要求之下,火夕做了一頓十分味美的烤魚餐。我與羲和君趣味相投連胃口也相差無幾,分別吃了四條烤魚不多不少剛剛好。由此,我更加地認得她與我乃真知己。
起初,小律壯士可能對我與火夕吃了幾尾七彩暖鯉還耿耿于懷,怎麼都不肯吃烤魚。直到火夕烤好了一條親自遞給他之後,他才滿臉羞紅地接下,一點一點如女人家一般矜持地吃。
吃著吃著,小律壯士的眉頭舒展了,嘴角噙著心滿意足的肉渣。看來他是徹底地被俘獲了。
其間見火夕一直不停歇地烤魚,火氣燻得他額間又開始沁汗,心想著大抵他身上傷疾時有反復。我便對著正吃得歡的羲和君問︰「羲和同窗,我真的不能靠近他麼?」我攥著擦手的帕子,「你看他出了那麼多汗,理應擦一擦。一會兒滴到魚上就不好了。」
羲和君慢條斯理地放下吃了一半的魚,拭了拭手,再淡淡瞟了火夕一眼,側頭來在我耳邊細聲道︰「沒有,我誆他的。要是不給他一點訓誡萬一下回他又將你烤干了怎麼辦?難不成你還想被那鳥兒再烤幾次?」
我搖頭。委實是不想。
遂羲和君對著一旁的小律壯士吩咐道︰「律澤小娘子,去給烤魚的擦擦額汗。」
「啊?」小律壯士雙目茫然,隨即領悟過來了,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羞紅立刻又浮現在了面皮上。見羲和君不是在與他說玩笑,他手指顫顫地掏出雪白雪白的錦帕,伸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替火夕拭汗。
僅僅是看他那動作就曉得,定是十分輕柔。
(三)
火夕說我們來者是客,自然要對這里的主人有禮貌一些。在小律壯士圓滿地完成了任務之後,火夕對他微微一笑︰「有勞了。」
這微微一笑的魅力有多大,我當然是見識過的。當初在焱采宮,曾有多少美艷花痴的仙子為了博得他這一笑,不惜日日在焱采宮門外痴情守候。
而今律澤壯士愣是被火夕這一笑給震懾住了,半晌回不過神來。等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時,眼神閃爍臉色嫣紅不減,猛地彈起身體就往外跑了,還無比慌亂道︰「我、我我吃飽了!」
羲和君愣愣地看著小律壯士跑出去,而後再看了眼小律壯士吃剩下的半條魚,惋惜道︰「夫子說要懂得節約,他太浪費了。」
火夕若無其事地替我與羲和君每人烤了最後一次魚,放于我二人的盤子里。于是羲和君再顧不得惋惜,再度吃了起來。
我掀起眼皮看見火夕額間又溢起的細汗,也不顧羲和君所說的要給他什麼訓誡,便縮了過去攏著袖子替他擦。
這鳥兒本身就會噴火,該是不怕火更加不怕熱的。還是頭一回見他出這麼多汗,估計多半是冷汗。
然而我袖子還未挨得著他,他卻忽然閃開了去,與我隔開了距離,眯著眼楮笑道︰「我自己來。」
有那麼一刻,我盯著自己的袖子,覺得很寂寞。他定是在嫌棄我的袖子不干淨。
我默默地坐回了羲和君身邊,反反復復地看著自己的袖子。想來我習慣用袖子擦東西,還擦過不少,是有些不干淨。
羲和君將這一切看進眼里,見我惆悵,便開解我道︰「你也莫要太往心里去,鳥族就是這樣,你為他好罷他偏生看不進眼里。不過你這袖子也確實不怎麼干淨,哪里比得上律澤小娘子的白帕。比起你的袖子,他定是喜歡白帕的。你沒見小娘子那模樣,白淨滑女敕的多討人喜愛。」
一有了對比便會有分好壞。經羲和君如是一說,我頓覺有些開懷。在沒有小律壯士的白帕之前,火夕是不會嫌棄我的袖子髒的,眼下他有了小律壯士的白帕,也就再看不上我的袖子了。
歸根結底,其實不是我的袖子真的髒。
我將我的這一想法說與羲和君听,羲和君贊賞地眯起了眼,道︰「流錦同窗果然一點即悟甚得我心。往更深層次一點想,就拿我們夫子來說,夫子因看不慣我比他文化高就會處處看不慣我,即使我課業做得好他也會說不好,這都是扭曲丑惡的心理在作怪。因此流錦同窗我跟你說,就算是你的袖子再干淨再好,烤魚的他看不慣你不喜歡你,也還是照樣看不慣不喜歡你的袖子。」
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一直沉默是金的火夕抿著嘴角,神色不分明,听聞羲和君一番大徹大悟的講解之後,總算開口說話,皺著眉尖兒,道︰「不知道羲和姑姑的夫子有沒有說過,食不言寢不語,羲和姑姑的魚肉該涼了。」
PS1︰胖雲︰喂羲和君你不能這麼無恥!
羲和一臉淡定地吃魚,黑心黑肺︰我就是看不慣那鳥兒。
PS2︰胖雲一嗓子大吼︰同學們究竟想把羲和君和誰扯一塊兒?!!猜錯的自打臉噢哈~留言吶留言吶~快來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