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說︰「你求饒本君就放過你。」
我道︰「你這點折磨算什麼,以為我是沒受過身體上的諸多苦痛嗎?為救你的時候,去過蠻荒,下過火海,什麼都做盡了什麼都受盡了,再大的痛苦不也咬牙照樣忍著過來了,承受那些痛苦自以為都是值得的。哪怕是讓我拿命去換呢。而今,你這樣算什麼,我根本就感覺不到痛。」胸中翻騰呼嘯的壓抑,就快要決堤了,我自嘲地冷笑一聲,「是我沒有理解‘值得’二字的含義,我可以拿我自己的一切來換」,我定定地看著他,「但不包括我父尊的命!誰讓你殺我父尊的,誰允許你殺我父尊的?!你給我一個理由!」
火夕淡淡道︰「因為他是魔尊。」
不等我再多說一句,他已然截斷了束縛著我的鐵索,另用捆仙繩將我捆了起來交給畫瀲,大步離去。我沖他的背影怒意狂生地大吼︰「你要殺就殺我你憑什麼要殺我父尊!我要怎麼原諒你!媲」
像我父尊那樣的人怎麼能被你殺死,甚至連一魂一魄都不願留下。只一恍然,我便成了孤家寡人,真正的全家死絕孤獨一生。興許,我永無可能原諒你。即便你向我認錯向我道歉。
火夕走後,畫瀲當即露出了本來面目,狠狠地將我扇了幾耳光,美眸一閃,手里變出一把小刀丫。
她道︰「今日魔界闌休單獨來了九重天,我們仙界渺渺仙族還怕對付不了他一個人?但就是不知,我在你這個賤人臉上劃幾刀刻上一兩個字,大家看了以後會怎麼樣?」
我看著她,道︰「不知道會怎麼樣,不如就刻著試試看到時候會怎麼樣。」
果真,畫瀲親手拿著那刀,在我側臉上刻了一個字。她說我是賤人,于是便在我臉上刻了一個「賤」字。血淌下臉頰,覺得有些癢。
走出仙牢時,隔壁一直沉默得令我以為他睡著了的青夜君忽而說了一句話︰「流錦,答應我,你一定不要有事。」
我想了想,想出一個答案來對應他︰「佛都說一切皆注定。該死的時候我活不了不該死的時候誰都不能阻止我活。佛說得一向很準,你介意這些做什麼。」
他沒再回答我,只听見了不斷掙扎的鐵索之聲。
(二)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見到闌休,害怕他來九重天,就如父尊一樣輕易地遭了他們的道兒。到底他上古魔族,與現今的魔族沒有絲毫干系;父尊的死活不關他的事,眼下我的死活他也完全可以不管。
仙族讓他一人前來九重天。他便一人來了九重天。怎麼要如此听話。
仙族尋了一處寬廣無垠的露天外殿來招待闌休。當我被畫瀲鉗制著走到那里時,四處皆是警戒的仙兵仙將,闌休一人手執碧引劍被團團圍住。
有不少遠遠看熱鬧的,看見了我走近,皆手指著我的臉唏噓著交耳八卦。約模是畫瀲刻在我面皮上的字太過醒目。我靈力被鎖,也便復不了原。
最終,闌休那碧青色的眸子幾經尋找,終于找到了我。看見我的那一刻,他張狂的怒意頓顯,誓要將那些欺負我的仙族都撕個粉碎。
我忍下千萬般心頭難耐的痛楚,極力咧嘴對闌休笑,道︰「你獨自一人跑上來做什麼,父尊那麼厲害的人到了這九重天還不是一樣被他們給殺了。」
「錦兒……」他朝我伸手,我知道他想觸踫我,替我撫平傷口。只要我仔細感受,似乎就能感覺得到他手指撫著我的面頰,那麼輕柔。
「我不痛的,你莫要難過,這些都是我做錯了事情應該受到的懲罰」,我將雙目移到了一邊負手站立著的玄衣身影,問闌休︰「你曉不曉得是哪個殺了父尊的?你猜一下,看看能不能猜得對?」
闌休輕柔安慰地與我道︰「錦兒乖,一會兒我再好好猜一猜。」說著他就正對著那人,碧引劍散發出嗜血的綠芒,問,「我人已經來了,放了她。」
萬神之首火神,玄衣飄擺。他神情冷清,道︰「兩個條件,二選一。」我就定定地看著他,很想知道,他的臉上會不會有多余的表情。
一朝情深作冷清呵。他是烈火,無情卻渾身散發出炙熱的烈火;我若不撤退,就會如眼前這樣,逐漸地、逐漸地被他燒成死灰。
闌休問︰「什麼條件。」
火神道︰「從此三界之中六道之內不再有與仙界以忘川為界的魔界。魔族自願被封印進蠻荒永世不得外出,包括你」,他手指指著我,「還有她。」
闌休側過頭來,笑眯著眼問我︰「錦兒怎麼說?」
我亦笑著回道︰「那我父尊不是白死了。上回你我費了好大力氣出來蠻荒,里面結的仇家不少,又回去覺得很沒面子。」
遂闌休再問︰「第二呢。」
火神手臂一震,手中就已祭出丹鄴劍,指著闌休道︰「打贏本君,還有這千千萬萬的將士。」
我大聲道︰「闌休,我們還是去蠻荒罷。在蠻荒我們做對模範夫妻怎麼樣?」怎麼能,他怎麼能讓闌休一個人打贏這麼多人!
闌休勾起嘴角,沖我清然一笑︰「那里仇家多,在那里做夫妻不安全。今日,我便為你父尊報仇好不好?」
我張了張口剛想說話,可惜下一刻闌休不再等我的回應,提劍便與火神打了起來。
(三)
畫瀲一臉得意地對我說,再過不久火神就會繼這九重天的帝位,豈是一個小小的上古魔族能夠比擬的。她說,闌休不僅打不贏火神,她還能讓闌休再無還手之力。
我陰沉道︰「畫瀲,今日你所做的一切,若我不死,來日必定讓你拿你的一切來償還。」
「哦?我可是好好地等著」,她拿著小刀在我面皮上比劃了幾下,當即對那邊與火神打得不可開交的闌休大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再還擊一下,我就在這位魔界公主美麗的臉上再劃一下。」
闌休頓了頓,擋下火神一擊。
小刀劃在面皮上,「嗤啦」一聲,開了一道口子。面對火神的攻擊,闌休的反擊力道變小了一些……兩道口子,再變小一些……三道口子,再小一些……
最終……闌休收了滿身戾氣,打不還手,任由火神攻擊,拿他那身體承受一次又一次……
從未有過的悲涼,夾雜在漫無邊際的痛楚里,將我淹沒。我大哭大笑道︰「闌休你傻啊!你不知道仙族有多卑鄙啊!就這樣輕易地跑上來,為了我這麼個不值得的人跑上來,你究竟是想折磨我還是折磨你自己啊!不過就是與我有三萬年的情意,三萬年而已!你的人生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個三萬年!為什麼偏偏要執著著我不放!你放棄了我之後,再等個三萬年、或許六萬年九萬年,你遇上其他比我美好很多很多的女子,不會像我這樣處處傷你害你,這樣不好嗎!你還手啊!不是要為我報父仇嗎!我求你還手啊!你還手啊!」
身上的捆仙繩因我的極力掙扎而越縮越緊,就這樣縮緊好了,將我扭成幾段也好過我心中難以忍受的痛!身上沁出了新的血色,將我的怒氣凝成了玄冰,一次又一次地割著捆仙繩。
我瞪著畫瀲,一字一句道︰「總有一天,我要讓你悔不當初!闌休敢死,我就讓你整個鳳族、讓你們整個九重天通通陪葬!」
畫瀲沒想到,捆仙繩與鐵索最終還是困不住我的靈力,那破繩子浸上我的血,被血凝成的玄冰一點一點地割開。她顯得有些慌了,不管什麼仙決都往我身上扔,一心一意要整死我。
突然不想就這麼被她整死。我怎麼能就被她這麼輕易地整死!我就是魂飛魄散也要再結成厲鬼,向她討債!
最終畫瀲無法,手中化出長劍,就欲來削斷我的脖子。
狂烈的風平地而起,仙兵仙將們被卷得四散。遠遠圍著看熱鬧的那些仙族,早就已經驚惶四竄。天邊,一尾紫色的龍尾狷狂翻騰。雲層盡散,千軍萬馬。
誰都不知道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但眼角掠過那一抹絳紫色的裙角時,我哽咽地大笑。畫瀲那劍急不可耐地沖我砍來,卻在沾上我的肌膚之前被兩指穩穩地夾住。
隨即,劍斷。听聞一聲慘叫,畫瀲的脖子就已經被控制在一只素白縴美的手中。五指收緊。
另一只手過來,扯斷我身上的捆仙繩,抽出我肩上鎖我靈力的半截鐵索。
我連一聲謝都來不及道,下一瞬飛身而出,翻手結出一片冰天雪地,步步踩著冰蓮,手中祭出一柄寒氣凌冽通透非凡的長劍。
(四)
他殺了我的父尊,而今又想殺我的闌休。
我身邊的人,都要被他一個一個地殺干淨嗎。
一道紅光自他手中飛出,穿進了闌休的身體里。闌休支撐不住,單膝半跪在地。周身無一處完好,那淌出的鮮紅血幾乎要吞噬了我的神智。
他卻不罷休,還想著要傷我的闌休。
紅白強光相見,我一劍挑開了他的劍,擋在闌休身前與他對峙。手里的長劍,是父尊留下的,白楨神劍。
是除了父尊的靈力,父尊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我看著他絕世柔美的容顏,酸了眼眶,可惜我再不會為他流一滴淚。我拿白楨劍指著他,道︰「火神,你再敢動他,我殺了你。」
「夕——」適時那邊傳來一聲驚慌的叫喊。
夕,火夕。
殊不知從今日過後,我再也沒對他叫過他的名字。再不會喊他的名字。他是我的殺父仇人。
火神聞聲側身看去。畫瀲正被人挾持著。而挾持她的正正是帶著千軍萬馬而來的龍族君上羲和。
玉羨領著兵就停留在九重天外,一身白衣翻飛,不進亦不退。
羲和眯著眼楮,眼底里溢出汨汨寒意,手指摩挲著畫瀲的脖子,嘴上輕輕佻佻道︰「仙界火神,不得不說你娶了一位好仙妻。該狠辣的時候狠辣得很,該柔弱的時候卻又柔弱得很。」
我跪在闌休面前,手拂開他的長發,他亦顫抖著手指撫上我的臉頰。我笑著哽咽道︰「蛇兒皆冷心冷情,哪有你這麼當蛇兒的。」
四周的仙兵們見我與闌休無心理會四周,紛紛趁此機會上前來欲擒住我們。闌休與我淺淺地笑︰「錦兒小心一些,莫要再輕易被抓住了去。」
我拎起白楨劍,翻手將劍柄一倒轉,劍身朝後,正中我身後靠過來的仙兵。
火神看見畫瀲,眼神霎時清冷更甚,掃了一眼九重天外玉羨帶領的龍族軍隊,道︰「羲和姑姑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還要攻打九重天不成?」
羲和懶洋洋地勾起一邊嘴角,道︰「火神敢如此欺辱本君的阿妹,就不準本君帶我龍族來九重天玩一玩?」
火神指著我,道︰「她是魔界公主,難道羲和姑姑要與魔族為伍嗎?」
「你這無知後輩,到底她是什麼魔你弄清楚了沒有?」羲和忽然語氣變得凜冽了兩分,「若是沒有你父親三萬年前的那場篡位弒兄,就沒有你如今這萬神之首的火神地位!萬神之首,就該是現在的魔界公主!九重天一向愛耍惡人先告狀的把戲,還如此心狠手辣妄想著斬草除根。」說著她捏著畫瀲的脖子往前推了推,「本君要誰做阿妹,何時需要你這個小輩來同意了?怎麼樣,用我手中的美嬌娘換本君的阿妹和阿妹的義蛇,好歹也容本君端一端輩分擺一擺架子倚老賣老一回,一換二讓本君勉強佔個便宜。」
火神抿著嘴唇,眯著眼楮問︰「若要是我不肯呢?」
(五)
「不肯?」羲和兀自淡淡笑了兩聲,「且莫說有本君在你再傷不得他倆,本君收拾了你這美嬌娘你怕是要心痛了。在九重天這正氣凜然的地方,無數將士圍攻兩個勢單力薄的人顯得你們有些欺負人,就讓本君身後的龍族來陪你的將士盡一盡興。火神大可考慮一下再做定奪。」
畫瀲先忍不住了,咬牙切齒地罵道︰「虧你還是上古神祗,你簡直就是仙界的叛徒,不配再讓四海八荒叫你一聲‘姑姑’!」
話語一罷,只見遠方疾風勁掃,白影飄然而過。待落定之際,卻是玉羨,揚手便扇了畫瀲一耳光,讓她當著這麼多仙神顏面盡失。
羲和手指一松,將畫瀲輾轉到了玉羨手上,不滿地哆了他一眼,道︰「打女人的男人是會失風度的。」她往前走了兩步,「不過我龍族向來也不怎麼看重那些虛無的東西。」
羲和便負著手,閑淡地一步一步向我與闌休走了過來。所至之處,無人不給她面子自動讓開了道。
火神冷聲再問︰「如此,羲和姑姑就是要與整個仙界為敵了?」
羲和撇撇嘴,道︰「本君倒沒這麼想,不過你們要往本君頭上安個什麼罪名好讓你們師出有名,盡管放馬過來。當年又不是沒打過仗起過內亂,哪一次不是這九重天亂搞的鬼。」
羲和走到我面前,皺眉看著我一身血衣,卻與闌休道︰「闌休好青年,去到玉羨那里。」闌休看了我一眼,隨後朝玉羨走了過去。沒有哪個敢出手阻攔,除了火神。
只可惜,火神當即一出手,羲和雙目凌厲一眯,袖擺揚起,如掐熄一根火苗一般阻去了火神的動作。
即便是這個時候,羲和還喚我一聲「流錦阿妹」。
我幾經隱忍咬唇,再也憋不住癟嘴,手顫顫地指著火神,道︰「他,我拼盡一切千辛萬苦死也要救回來的這個人,親手殺了我的父親!」
羲和捏了捏鼻梁,亦紅了眼眶,道︰「還由著他那毒蠍狠妻這般折磨你將你折磨得不成人樣,現在就想報仇麼,若是現在就忍不住要報仇了,我龍族的將士借與你,將那些傷你的人踩成爛泥。」
我咧嘴笑,眼淚奪眶而出,道︰「阿姊就不怕成為仙界的公敵啊,你舍得我可舍不得。」見她怔愣,我往她身上靠了靠,「阿姊,你護我和闌休回魔界就好了。仇由我魔界親自來報,踏破九重天由我魔界親自來做。」
「依你。」她道。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出了仙兵的重重包圍,將身後的火神當做了透明的空氣。我忍不住回頭去看了一眼,看見他面皮上繃著隱隱卻不能發作的怒意。
我笑。仙界火神,除了清冷,總算有了一絲別樣的表情。
後火神一聲令下,九重天的仙兵將士退居一邊,任羲和帶著我們和她龍族大大方方地離開九重天。
只是將玉羨手中的畫瀲交出去之前,羲和挑眉問我︰「要不,現在就殺了火神的這位毒蠍狠妻以解一解阿妹的所受的痛苦和委屈。雖說以一換二,可我偶爾變一變卦也是可以的。」
畫瀲聞言變了顏色,失了矜持地大叫︰「你怎麼能不守信用!」
我翻手隨意變出一把小刀,道︰「阿姊有心,但一下就殺了顯得有些無趣。」說著我便在小刀的刀尖上淬了玄冰寒息,湊近畫瀲的臉。
火神見狀,當即就不顧一切地想沖上來。羲和側頭與他道︰「火神還請慎重,莫要隨意挑起戰端才是。」
(六)
畫瀲顫聲問︰「你、你想干什麼?!」
我手指彈了彈那刀尖,道︰「這萬年玄冰寒息沁入了傷口,不像你給我刻的字那般一旦月兌了束縛就很快就愈合,恐以你的修為會難愈合一些。權當是還你的禮。」說罷在她的慘叫聲中,我往她臉上刻了兩個字——賤人。
要她永遠都抹不去。永遠都有那印記。
我收起了小刀,畫瀲痛苦又憤怒地叫罵︰「我不會饒了你的!我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羲和便沖火神努努嘴,吩咐玉羨道︰「將這毒妻再扇兩耳光就還給火神罷。」
「是。」玉羨毫不留情地再扇了畫瀲兩耳光。
我眯著眼楮看對面那萬千仙族將士擁護著的火神,一身玄衣墨發肆舞。望了望他後面的幢幢天宮,巍峨華麗。
我拼盡一切,為了這個人。
既然心已死灰,一切,到此為止。
我將視線定格在他身上,容顏依舊風華依舊。那麼柔美那麼俊朗。從來不會讓我受丁點委屈和傷害的這樣一個人,親手殺了我父尊;即便是我一身白色裙裳被染成了紅色他亦再不會皺一皺眉頭。眼底里的冷漠與清冷,只將我看做是魔界的魔女、他仙界的仇敵。從來沒想過,事情會變成今日這樣。
竟真的被他們說對了,莫要再強求莫要再執著。我執著就是錯執著就是劫!
卻原來,他就是我的劫。此生難以逃月兌難以抗拒的劫。
我想我該以另外一種方式來記住這個曾經以為無比美好的人,卻再不是情再沒有愛。我便只當做他是仙界之火神、與我魔界勢不兩立的仇敵。
曾經。早已經沒有了曾經。我與他在此之前從未相遇,哪里來的曾經。
轉身之際,我絕然離去,口中淡淡道︰「火神,來日方長。」
PS︰對了對了胖雲的讀者群︰181199388,文簡介上有,還是再公布了一次~想抽打、強X胖雲的;想劇透、了解後續的;懂文化、懂情趣的;愛生活、愛胖雲的;都快快入甕罷~還有貼吧叫「灕雲吧」唷~噯一直覺得羲和帥爆了有木有……胖雲虐還是不虐,讀者就在那里不來不近~╮(╯▽╰)╭愁人,始終堅持火夕的男主地位一百年不動搖!不好意思今天畢業照更新晚了對不起
最養眼的果秀,最蕩漾的男色,最高超的技巧,最瘋狂的良宵……百里砂新文《男顏禍水,面首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