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請入甕 章百七十六 血色哀涼︰攻破九重天【六千總更】

作者 ︰ 灕雲

(一)

唯有天後,仰著下巴瞪著我,忍痛道︰「你還當真是做得絕。你不是愛我兒嗎,才幾天就有了夫君了?」她呵呵笑了兩聲,「幸好當初我兒沒娶了你,沒德行!」

我看著她痛楚的表情,吐了兩口氣,淡淡道︰「猶記得,與火神成婚那日將發簪送進他腰間的元神里眼睜睜看著他魂飛魄散後,原以為我也會跟著死去了。費了好大力氣,跑去蠻荒找神器,跑去南極收集丹蠟,甚至讓我夫君不惜拿自己的七魂六魄去交換從而招回火神的七魂六魄。」湊近天後瞪大雙眼的臉,我呵著薄氣又道,「可那是本尊此生做的最後悔最錯誤的一件事。不光父尊是他殺死的,我夫君亦是我與他一起害死的。你放心,這一切,都不會一筆勾銷的。等到九重天覆亡了之後,我便讓你的兒還你們欠下的債,然後與我一起,為我的夫君贖罪。一定要讓你們,悔不當初。」

松了踩在天後手上的腳,而後手指輕輕點了一點她手上結起了白冰。白冰清脆地碎了一地,還伴隨著那只手上骨頭碎裂的悶響聲和天後咬牙切齒的隱忍聲。

側眼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畫瀲,我便寬慰她道︰「別怕,你暫時還不會死。本尊保證過,你會活得很久。媲」

從來沒覺得畫瀲竟如此愛哭。今日委實沒有把她怎麼樣,只說了三兩句話就搖頭落下了淚來。

在這里呆得久了些,難免會覺得有些悶。遂我沒再多停留,理了理裙角那被畫瀲拽出的褶皺,抬腳出了牢籠丫。

走出獄殿的大門時,天後在我身後端不住那雍容尊貴的架子,道︰「你若是當真愛我兒,就不能那麼對他!」

我側身回眸,看著她,勾唇一笑︰「什麼是愛,又是哪個告訴你本尊愛他的。」

出了獄殿,我徑直飛上獄殿頂端,在檐角處坐下,听著里面傳來細微的哭聲與話語聲。

「瀲兒沒事了,她已經走了,不要怕……夕兒很快便會找到魔界來,到時你所受的委屈,必會原原本本地還回去……」

回應那話語聲的,只能是更加洶涌的哭聲。

風拂起我的發,我眯著眼看著魔界迷離的燈火,不禁附和著房檐下的聲響吹了一聲口哨,繼而手指捻了一只不大不小的光球往下拋去,在半空中光球破碎,銀光四散,隱沒在了每一個角落。

很快,四周響起了窸窸窣窣的響動。

一只巴掌大的蟲子,搖搖晃晃地自暗處爬了出來,出現在我的視線里,而後又緩慢地爬進了獄殿里。相繼有蟲蟻鼠蠍爬了出來,皆是往獄殿里鑽;後來那些蟲蟻鼠蠍越來越多,如潮水一般朝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從上往下看,密密麻麻一點空隙都沒有……

房檐下面,響起了驚恐非凡的尖叫聲。

我飛身落腳在了地面上,多余的蟲子皆四下散開了去。不由得探頭往獄殿里瞧了瞧,滿殿的蟲蟻鼠蠍,將地面、牆上甚至房梁都鋪了厚厚一層。

(二)

而牢籠中的畫瀲,被嚇得花容無色面皮慘白,哆嗦著尖叫著;天後連嘴唇都有些發白,卻還摟著畫瀲拍著她的肩背,一眼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我,大怒道︰「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我兒不會放過你的!」

我回以她友好的一笑,這才轉身離開了獄殿,道︰「有能耐,盡管來就是。」

漸漸越走越遠,再也听不見身後的哭喊聲,這時前方匆匆忙忙跑過一只小魔,見了我毫不遲疑又折轉了方向朝我跑了過來,單膝跪地,道︰「尊上,忘川河對面有仙族來了!」

我挑了挑眉︰「來了多少。」

小魔道︰「就一個。在那里站了很久,不過河亦不離去。屬下們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麼算盤。特來請示,要不要讓屬下們過河去將他殺了?」

想必夜色太暗,忘川又太寬闊,值守的魔族難以看清對面仙族之人長的是何模樣。不過,又有哪個仙族如此大膽敢只身前往魔界忘川呢。

我吩咐道︰「莫要驚動其他人,回去繼續守著罷。」

小魔應下,連忙又往回跑了去。隨後我亦抬腳往那忘川彼岸走了去。

果真,忘川河對面,隱隱約約立著一身長玉立的人影。忘川河里拂起的風,吹起了他的衣角與長發,他整個人卻動也未動。

我便在彼岸凝望著他。中間隔著的是寂靜流淌著的忘川河水。

腳下踩著的是黑色土地,這黑色的土地曾被紅色的業火燃燒成了一片,寸草不生。還記得,彼時我身邊僅剩的人,與我一起被業火所包圍,最終死在了我的懷里。

痛得很了,就忘記了到底有多痛了。

于是我總算能夠做到,再也不為誰而難過。

即便是面對曾經面對過許多次的人。對他,我也再沒有喜怒哀樂。有的不過是兩個相互對立的立場,和似海的血仇,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站在彼岸看得久了,倒有些乏。直到我轉身往回走時,對面的那位仙族之人都還沒有離去。

我也不曉得他打的是什麼算盤,若要是來魔界救他母上和妻子的,一個人只身前來能成什麼大事。

然,堪堪轉身那一剎那,對面傳來一聲叫喊︰「流錦——」

止住了腳步,我稍一思量,不顧眾魔族的阻攔,還是飛身過了忘川,停留在了對岸。

面前的人,黑衣廣袖,面皮輪廓柔美無邊,手中卻沒有帶劍。不是仙界的火神又會是誰。他只靜靜地看著我,眸子里幽邃一片。

我垂下眼簾不去看他,淡淡挑了挑唇,道︰「今日是干什麼來的,想救天後還是想救嬌妻,亦或是說想與本尊做個了結?」

半晌他方才開口,聲音依舊清清淡淡,卻多了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道︰「我想來問你,一件事。」

我道︰「不知火神想問何事。」

「你與我的以前,究竟是怎麼樣的。」

我愣了愣,抬頭看他,在看見他安靜的神情時,不由得揚唇一笑。繼續笑,笑出了聲,笑得停不下來。

(三)

他蹙眉,許久我才喘著氣道︰「火神今時今日冒險來我魔界,就只是為了問我這個?你與我哪有什麼以前,你那仙妻畫瀲不是都告訴你了麼,我為了混入九重天而勾(蟹)引迷惑于你,不僅僅是你,還與其他人糾葛不清,放蕩又下賤。最後,不是棋差一招嘛,遂沒能讓我魔界得逞。」

一只素白而骨節分明的手,帶著幽幽冷香,欲來撫我的臉。就在將要踫上的那一刻,被我倏地截住。手指狠狠捏著他的手腕,冷笑道︰「莫不是今日火神殿下亦是喝醉了?」

連指尖都在顫抖,火神卻極力維持著平穩的聲線,道︰「只是突然記起了你一些,不像是畫瀲說的那般。」

「哦?」我道,「那是哪般。」

他在想,一直在想,抿緊了嘴唇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松開了他的手腕,任由他捶著自己的額,形容焦灼而苦惱。

我便又笑道︰「莫不是又忘記了罷。火神殿下,人吃虧都是要長記性的,想再借此來算計本尊一回麼,怕是你不能如願。我亦再不會吃你這套。今日,本尊勸你,別還想著救你的母親和妻子,來日本尊會親自帶著她們去九重天與你相會。現在,請你滾罷。」

背對著他,不會流淚,不會難過。走出幾步,身後帶著低啞與似忍受著莫大痛苦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里︰「我記得……你哭泣著對我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離……」

我側頭,看著他笑得明媚,道︰「我不記得我有說過這樣一句話。」

話語間,忽而一道陰柔中帶著銳氣的風自忘川彼岸揚起,混雜著絲絲芬芳的酒香。眼中艷麗的緋影閃過,腰際倏地一緊,人就已被帶離了原處。

「火神這大半夜地,跑來搞偷襲麼?嘖,還真不像是火神的作風。」

我聞聲仰頭看去,見抱著我的果然是堪比女子風華的弦衣。面色柔媚白皙,雙目半眯仍舊是掩藏不出眼底里的寒光,看著火神。我不禁問︰「不是喝醉了麼,怎麼跑出來了。」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語氣里多了兩分刮耳,道︰「自然是怕我的魔族大人受了欺負,就是醉死了也得醒過來。」

我忍不住哼笑一聲︰「你以為本尊會受哪個的欺負?」伸手指著火神,「他麼?」

火神的眼楮一直盯在弦衣摟著我腰的手上不曾移開。弦衣抱著我的手緊了又緊,道︰「不管是哪個,都休想欺負你。」

眼看弦衣忍不住要和火神動起手來,我及時拉住了他,一起離去。只是臨走時,與火神再道了一句︰「擅自來本尊的地方,這次便饒你一命。火神請回罷,你看你一個人來此地,多危險。若要是此刻我抓了你,那你九重天真真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不過就是我不抓你,你也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

(四)

攻打九重天的那天,三界下了一場白茫茫的大雪。我魔族與妖族聯合,再加上蠻荒桀驁不馴的魔眾,仙族已成困獸之勢,使得魔界所向披靡。

大雪之中,我魔族與妖族千萬將士齊齊守立雲頭,弦衣、青夜、大白與我站在最前方,側面是被押著的畫瀲與天後。

一層雪花蓋下來,將她們的發都染得雪白。

我們只是停留在萬丈懸空,並未接觸九重天。而九重天上正傳來陣陣殘酷的廝殺聲。那是莫鑄帶領的蠻荒魔眾去打先鋒,憋忍了那麼久,今日如何都要酣暢淋灕地戰一番,將九重天變成血色煉獄。

直到後來,上空飄落的飛雪都變成了血的顏色,洗禮了身後的萬千將士。伸出手,一瓣緋色晶透的雪花落在我的指尖,十分美麗。勾回手指,將指尖含進口中,腥冷的味道頓時蔓延了整個味蕾。

難受,卻也抑制不住的愉快。

弦衣在我身邊,眯著眼楮瞧著九重天的方向。今日他如往常一樣著花里胡哨的衣裳,可在這場紅白相間的紛飛的大雪里,整個人卻多出了一絲出塵而妖嬈的意味。他開口簡單而凝練,與我道︰「看來是要攻破了,我們何時出戰。」

我道︰「再等等,等雪停了。」說著便側身看著畫瀲與天後,見她們一人只顧著流著眼淚嗚咽,一人只顧著望著天空飄下來的緋色大雪慘白著容顏發愣,我又道,「別急,很快,你們就可以回到那個高高在上的地方了,只不過可能場景會稍稍有一點點的變化。」

天後回過神來,滿眼仇恨與怒意地瞪著我,道︰「你怎麼能這麼殘忍無情!」

「殘忍無情」,我伸手去將天後發間的緋色雪花拈了下來,道,「那一會兒本尊給你個機會讓你救一回火神好不好?」

「你敢傷我兒,我死都不會放過你!」

我道︰「那就要看天後你有沒有誠意了。」

後來,雪漸漸小了,直到九重天上頭轟鳴一聲,似城牆坍塌的聲音一般,激起了一大片雪白的雲煙。當即弦衣面色一凜,手中憑空化出一柄比人高的迎風招展的紅色大旗,廣袖成舞,手握大旗英猛而有力在空中揮了三下,朗聲道︰「殺——」

一直沉住氣的大白終于按捺不住,白影往前一撲第一個沖了出去,繼而是妖魔兩族的軍隊,急不可耐地進軍九重天。

頓時喊殺聲響破蒼穹。

身邊無數將士擦身而過,弦衣將大旗插在腳下所在的雲頭上,讓他們先行殺過去。連本應押著畫瀲與天後的小魔都跑去殺敵。畫瀲失去了支撐,身體一下軟在了雲頭上,爬過來扯我的裙角,口中哭喊著偏生就是說不出話。

天後搖搖晃晃幾欲跌倒,卻不是要向我走來,而是兩步走到青夜面前。我眼疾手快,先一步拉過青夜擋在了他前面,見她失了天後該有的儀容,沖我怒吼咆哮道︰「青夜你這個叛徒!快、快讓他們停下來!快讓他們停下來!」

弦衣二話不說,招出麒麟印,將畫瀲與天後一起裝進了麒麟印內。任憑她們如何沖撞麒麟印,都逃月兌不出來。

我不禁揚眉問弦衣道︰「上回讓你來捉這天後玩,我有些好奇,你是怎麼玩到她儀容盡失的。」

弦衣嘴角一挑,挑出一抹優美絕倫的弧度,道︰「麒麟獸玩的。」

後我與弦衣亦不緊不慢地催動著祥雲欲往九重天去,青夜君一直安靜著神色,抿著唇角未動。術決落在祥雲上,我道︰「就在此地等著我凱旋罷,凡事你不必親眼所見。」好歹青夜曾也是那上面的仙族。

青夜輕輕飄渺的聲音傳來︰「謝謝。」

若要說謝謝,該說的人是我。

(五)

南天門塌陷過一次,而今卻又要再塌陷第二次。

一路所至之處,比那日從黃泉路上走出來時所見的光景還要荼蘼還要絢爛。流淌著的鮮血,洗刷著地面,映出了滿目的緋紅妖冶。

弦衣手里拿著劍,對那些躺在地面上還未完全咽氣的仙族給了致命一擊,像是在挑揀東西一般隨意,挑揀到活著的便送他們一程。他輕輕笑出了聲,道︰「我的魔尊大人,時至今日,感想如何?」

我淡淡道︰「感覺十分好。」

終于,我能看見,金燦燦尊貴卻冰冷的凌霄大殿,也被染成血一樣的顏色,狼狽而蕭條。如此,便覺得有些欣慰,因為總算能完成了父尊的夙願,總算能送給他一座九重天。

父尊養我這麼大,這便是我送與他的第一份大禮罷。若要是他能睜開眼楮看到,興許會很開心。

走過狼狽蕭條的凌霄大殿,走過千瘡百孔的天宮圍牆,皆是一步步細致地走來。踏著滿地的鮮血和尸骸。赤足下的感覺尤為鮮活。

後來漸漸有殘兵撤退了過來,我與弦衣祭出了劍,一個不留地斬殺。

弦衣看見我白色袖口上沾上了那緋紅的顏色,稍有不滿,道︰「還是不該穿這樣無瑕好看的衣裳,一有血漬就很顯眼。」

我無謂道︰「權當是作為衣裳上的裝飾好了。」

弦衣細長的手指伸過來替我擦掉眼角的血滴,吐著薄氣道︰「這樣的話,我怕我會分不清,那到底是別人的血還是你的血。你一流血的話,我就會慌了。」

對上他的雙眸,眸子里幽深的柔情,我淺淺一笑道︰「這身衣裳,沾的只能是別人的血。還沒有哪個值得我為他流血。」

弦衣面上笑意盎然,輕易斬殺了迎面稀疏的仙兵,道︰「那今日,我的魔尊大人,盡情地,將九重天變為煉獄罷。」

一路殺至九重天最寬廣的露天外殿,途徑九重天的銀河時,河里原本清淺的河水皆被染成了透紅色。外殿那里,僅剩的為數不多的仙族將士被我魔界圍攻,層層疊疊透不過氣來。而那為首的,無疑是仙界最威武最霸氣的萬神之首火神。

一身黑衣不見血色,衣角墨發隨著揮劍的姿勢而狂肆飛舞。那雙修美的鳳目里,浸著一層厚厚的寒意,愣是憑著他的雙手在水泄不通的妖魔圍攻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火神,就是要像他那樣當的才算稱職。

他那黑衣,最大的好處,便是看不見自己流血罷。

一轉眸間,火神便看見了我。我自以為還算友好地對他一笑,他怔愣之際便被妖魔有機可趁,負了些傷。

莫鑄一直亦是守在外面觀戰,約模是等到這麼多將士先銼了火神的銳氣,而後再過去一鼓作氣了結了火神。他向來習慣做這樣趁人之危的事情。

因而,見火神一負傷,莫鑄就再也等不得,提劍就欲飛身前去。嘴角凝著一抹殘忍嗜殺的陰邪之笑。

我倏地一閃身便擋在了莫鑄的面前。

莫鑄狡猾笑道︰「怎麼,莫非魔尊舍不得了?」

手輕輕撫著白楨,白楨發出興奮的嗡鳴聲響。我舉著劍,細細端詳著它,道︰「急什麼,怎麼都該本尊先來。何時輪到你插手的份兒。」

整個九重天,都彌漫起一股巨大的怨邪之氣。不光有從蠻荒出來的魔眾的,亦有將將死去、不得超生的仙族的。

妖魔之中讓開了一條道,火神的衣上雖見不到血色,卻一身的血氣。他一直定定地看著我,眸中說不清是喜還是怒。

白楨劍的劍鋒劃在地面上,只輕輕拖拉著便能將地面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我向他走去,挑著眉淡淡道︰「想過有今時今日之光景麼。」

PS︰懂文化懂情趣,愛生活愛胖雲。木有存稿了怎麼破T-T,說好的月票呢?珠子偏生就是太倔強,下一章,該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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