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黑漆漆的草叢傳來一陣騷動,有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在里面若隱若現。
腳步聲逐漸逼近,一個粉潤的圓臉少女,像是身後有鬼在追似的,急呼呼的沖出傾倒的野草,往另一叢更茂密的草堆里鑽,不分東西南北的亂跑亂繞。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沐小冬耷拉著小臉,眼眶通紅,小腦袋瓜焉焉。
好可恨!
到底是誰在王府前面栽了那麼大一片茂密的樟樹?
怎麼樣也繞不出去,怎麼樣也繞不出!
而唯一一條看似能通往外面的街道,偏偏被好幾百個帶刀侍衛團團圍住。
沐小冬想,她總算知道龍昊天為什麼把家里的侍衛全都撤走了。
只要派幾個人守住路口,她就是逃出了王府,也一樣哪里都去不了。
嗚嗚嗚,好過分,好可惡。
然而更加可怕的是,她出來的時候,王府門口明明一個人都沒有,死寂陰森的,可是等到她在外頭的那片樟樹林里左轉右轉,無論如何也轉不出去,終于死心想要回去,她卻又驚悚的發現,王府門口站了兩個身穿鎧甲,手持大刀的高壯侍衛。
這兩個人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討厭!她現在身上只裹著一張毛毯,要她怎樣回去?
嗚嗚嗚,她不要一整晚都光溜溜的繞在樹林里。
嚶嚶嚶,來人,救命!
正在四處亂繞,好像個沒頭的蒼蠅,天邊明月露臉,四周慢慢亮了起來,沐小冬隱約听見,嘩啦啦的水聲,從無數的野草之後傳來,雖然微弱,卻很清晰。
水聲?
沐小冬停下腳步,抓住兩旁的野草,狐疑的側耳傾听。
是哦,她回想起來了,王府後院好像有一條小溪直通向她剛剛沐浴的那個浴池。
那,是不是說,只要她能找到這條小溪,然後,順著這條溪水往前走,她就能回到王府了?
沐小冬一時間瞪大了雙眼,黑黑圓圓的大眼在黑漆漆的草叢里閃閃發亮。
她順著水聲一路往前模索了過去。
只可惜她走錯了方向。
她走向了王府相反的方向。
在月光之下,沐小冬慢吞吞的循著水聲前進,過了好一會兒,才模索到一條小溪旁。溪流穿過草叢,在這兒繞了個大彎,流速趨緩,沖積出一片淺灘,清澈的溪流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如一彎銀河。
幾丈開外的淺灘處,傳來細微的潑水聲,沐小冬警戒起來,連忙就地趴下,縮進草叢里尋找掩蔽。
水聲持續傳來,她偷偷模模的撥開眼前的密草,察看淺灘處的動靜。
溪水旁邊,蹲著一個四五十歲,看起來有幾分面善的老大娘,正在用手絹沾了溪水擦臉上的汗。
看起來,好像是前些天給她送過早膳的廚娘。
她好像是去給誰送飯,身邊擺著一個冒著熱氣的菜籃子,濃郁的菜香惹得沐小冬肚子里一陣咕嚕嚕亂叫,臉兒羞紅,滿面窘迫地抱住了肚子。
可是,奇怪耶。
菜籃子旁邊還擺著幾樣東西。
如果她沒有看錯,那是幾件衣裳,好像就是剛剛她在浴池里換下來的那些衣裳。
奇怪,老大娘把她換下來的衣裳帶到這兒來干嘛?
沐小冬無暇多想,因為老大娘在溪邊用水擦了擦臉,便將手絹放下,用手捂了捂肚子,然後左右看看,兮兮索索湮沒進了一旁茂密的草叢中。
顯而易見,老大娘是去草叢里方便啦!
此時不撲,更待何時?
沐小冬就像做賊一樣,左右看看,再上下看看,然後繞個圈子看看,確定周圍沒有半個人影,便一溜煙竄了出去,抓起小溪邊的菜籃子和衣裳,急匆匆藏回了草叢。
半晌,老大娘從草叢里出來,模著腦袋︰「咦?」了一聲。
「莫不是被狐狸野狗叼走了?」
老大娘一臉疑惑地自言自語,在原地繞了幾圈,丟了要拿出來洗的衣裳還是事小,丟了送到南兵營的飯菜,害得龍昊天手下幾員大將今晚餓肚子,龍昊天非把她這把老骨頭拆了不可。
老大娘找了幾圈,沒找著,也便匆匆忙忙回了睿王府,急著重新張羅飯菜去了。
老大娘一走,沐小冬趕忙兮兮索索穿上了衣裳。
水聲還在源源不斷地傳來,沐小冬彎著要,鬼鬼祟祟一路前行,試圖沿著小溪尋找回睿王府的路。
她不往前走還好,往前走了沒幾步,整個人都愣住了,心髒都差點嚇停了。
是龍昊天!
前面不遠處的草叢間,搖曳的篝火旁,儼然坐著一個漆黑冷峻的身影。
他怎麼不在王府待著,偏偏會出現在這兒?
沐小冬還不知道,睿王府後面就是南兵營,龍昊天原本就是驃騎大將軍,每個月,他總會抽出三、五天親自練兵。就算他如今已經是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到了軍營里,他依舊會和士兵吃在一起,住在一起。
士兵們到了晚上都是席地而臥,龍昊天自然陪著他們一塊兒露宿,在野地里燃起一把篝火,簡簡單單在一棵高大的樟樹底下打起了地鋪。
沐小冬沮喪極了。
繞了一大圈,她居然撞到了槍口上,非但沒能逃出睿王府,反而跑到龍昊天眼皮子底下來了。
沐小冬緊緊咬住了下唇,她必須好努力,好努力才能把到了嘴邊的申吟勉強吞回肚子里。
膽小的天性,讓她不敢作聲,只能躲在草堆里,匍匐著後退,企圖離開現場,圓亮的眼兒還緊黏在龍昊天身上,留心他的一舉一動——
咦,龍昊天在干嘛呢?
他手里拿著把刀子,周圍是碎了一地的玉渣子,看起來,好像在雕刻什麼東西。
是什麼呢——
沐小冬好奇心起,忍不住匍匐著小身子,往前再往前——
她好不容易看清了龍昊天攥在手里的東西。
是一個碧綠小巧的發簪。
哇,想不到,想不到冰山大魔王,大棺材臉,大面癱還會有這樣的愛好!
他手里拿著一塊上好的翠玉,好像,正在雕刻一個樣式簡單,又十分精美的女式發簪。
看他眯著眼楮,每一刀都下得那麼謹慎,那樣小心,一定是要送給某個在他心里很重要,很要緊的人吧——
沐小冬藏在草叢里,一時間看得出了神。
突然,郊野間吹起一陣強風,拂動兩旁的野草,一根剛抽出芽來的女敕女敕春草,隨風在沐小冬鼻端搖來擺去,搔得她的鼻子好癢——糟糕,不好不好,她要忍不住了,她——她——
阿嚏!
響亮的噴嚏聲,回蕩在溪畔兩岸,龍昊天驀地停下動作,如電般的眼光掃過草叢。接著,高大的身影拔地而起,黑色的長袍卷熄了地上的篝火,整個人在月光的投射下形成巨大的陰影,如豹似狼朝著沐小冬猛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