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正要開口問些什麼,卻听一道明朗的聲音響起——
「你們兩個在這兒啊?」
心,皆是一陣狂跳。
兩人順著聲音齊齊看去,那站在陽光里的男子,溫潤如玉。媲)
賀連城為什麼會來這兒,紀念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林曉蠻和他說的。果不其然,在看到賀連城的下一秒,她就看到了賀連城身後錯開了一道身影,正是帶著一臉歉笑的林曉蠻。
紀念走到賀連城面前,自然而然地挽過他插在褲袋里的手臂,也不顧莫妍在一旁,倚在他肩頭,朝他溫和一笑。
而在賀連城闖進視野的一瞬,莫妍也跟著站了起來,痴痴地望著長身玉立的那道身影,仿佛他和自己隔了一個彼岸。
只見賀連城抬起大手將紀念散落在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動作親昵而溫柔。
莫妍只覺是時空在和她開玩笑,這畫面似曾相識,好像在那一年的那一天,他是那畫面里的男主角,而那站在他面前由他溫柔以待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紀念。
「醫生怎麼說,有沒有檢查出別的什麼毛病來?還有,你的腳怎麼樣了?」賀連城問。
紀念指著自己鼻尖,囂張一笑︰「我啊,當然沒什麼別的問題啦,檢查的結果一切都很正常啊。還有我的腳啊,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消腫了!這都拜你賀市長親自按摩所賜!」
賀連城俊眉一蹙︰「真的?」
「當然啦,不信,我轉給你看!」說著紀念,便提起裙擺,要轉給他看,卻是一只大手伸了過來,將她整個收進懷里,溫醇的男聲隨之響起,「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腳現在沒事了,別鬧了!怎麼都是要當媽媽的人了?還這麼不乖!」
要當媽媽的人?
紀念一愣,錯開賀連城的背脊,去看躲在他身後的林曉蠻,卻見她又是對自己不好意思一笑︰「那個……你家賀市長非要問我,我就給說了……念念,對不起啊!」
紀念一豎眉,佯作囂張跋扈的樣子。
是啊,她還真是對不起自己呢。本想準備給賀連城的驚喜,就這麼讓她給說出來了,回頭她可以一定要跟林曉蠻好好算一下這一筆賬。
「對了,昨天不是和我說,今天行程排得很滿,不能陪我來醫院了嗎?」紀念很是好奇。
賀連城抬起手來,重重地在紀念的鼻尖上一捏︰「你懷孕了這麼大的事,我這個準爸爸不來,像話嗎?」
「準爸爸」這個三個字一出口,紀念的兩頰跟著一紅,她挽著他手臂的手收得更緊,膩在他肩頭,與他鼻息相纏,問道︰「那……你有沒有很驚喜?」
但見他唇畔笑意瀲灩︰「你說呢?」
接著一陣男聲女聲相襯響起。
莫妍站在一旁,只覺自己的角色才真的是這一場戲的局外人。
心,還可以比現在更疼嗎?
曾經在他眼中無可替代的你,現在早已淡成他和別人的愛情故事里面的背景……形如空氣,恰好可以形容她此時在這里的存在。
「對了,連城……你還沒和妍姨打招呼呢?」紀念細心提醒著。
賀連城眸光一閃,像是想起了什麼的模樣,這才將目光投到了莫妍這邊來,朝著莫妍禮貌而沒有溫度地一笑︰「剛只顧著和紀念聊天了,忘了打招呼了……妍姨,你不會介意吧?」
莫妍被賀連城「妍姨」這兩個字叫得一怔,險些沒站穩。
他,賀連城,無疑于是在用在這兩個字劃清自己和他的關系。
是啊,如今,他和她,一個是紀家的孫女婿,一個是紀家的兒媳婦。
天與地,雲和泥。
似乎早就不能用來形容他和她之間隔著的那條溝壑了。
「不介意,不介意……」她努力扯開一抹笑,就好似明明是吃了黃連,卻還要告訴別人不苦那般。
賀連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人兒︰「剛才你們兩個在聊什麼?」
莫妍張口想要回答,卻听紀念的聲音已然先響了起來︰「妍姨剛給我講了她的故事……」
「哦?什麼故事?」賀連城仿佛一下子來了興趣,目光也別有深意地飄向莫妍那邊。
紀念看過去,見莫妍站在幾步遠的位置,臉色煞白,一低眉,心中已有了主意。轉過身,她嗔道︰「哈!你怎麼對別人的什麼事都好奇啊?還沒見過你對我的故事,這麼好奇過呢!」她一副小女兒姿態,輕巧地轉了話鋒。
「你的故事……那有什麼好好奇的?故事里面不都是我嗎?」
賀連城俊顏一展,調笑開來,惹得紀念的兩頰羞得更紅︰「好啦好啦,既然你推了今天其他的工作,那就把這一天都給我吧!」
賀連城長眉一挑,欣然默許。
「對了,曉蠻姐,我好像剛才把包包落在陳醫生那里了,你陪我去拿,好不好?」
「嗯。」
紀念和莫妍點頭別過,說著,便挽著林曉蠻先一步離開了,走之前還特意給賀連城下達了任務︰「至于你呢,就快去取你的車,等下我來的時候,要看見你把車停在下面!」
看著紀念和林曉蠻相伴離開說說笑笑的背影,賀連城垂下頭,無奈地笑笑,對站在自己背後的莫妍搭話道︰「懷孕的女人還真是惹不起呢!你說,對吧,妍姨?」
莫妍咬著下唇,壓抑著心里那份最真實的感受。
是委屈、是不甘,更是深深的悲慟。
淚不知不覺濕了滿面。
良久,她才哽咽著開口︰「賀連城,我知道你討厭我、恨我,但是,我請求你,不要用‘妍姨’這個詞來諷刺我了,好不好?」
他背對著她而站,背影決絕,唇角溢出的冷笑亦是殘忍得沒有溫度︰「‘請求’?莫妍,你覺得你現在還有那個資格嗎?」
莫妍倏地一顫,是啊,她沒那個資格,也許有,那也是在從前,如今,她早就失了愛他的資格。
她不配。
「請你以後離紀念遠點,我不希望下次再在她身邊看到你。」
冰冷的警告在耳際震響,莫妍直覺自己雙眼干涸了,哭不出什麼來了,她苦笑著問他︰「賀連城,你的意思是……今天和紀念的見面,是我特意安排的了?」
賀連城身也不轉,冷哼一聲道︰「最好不是……」
「你……」莫妍正要開口說話,頓感腳邊多了小小的一團,軟軟得擁著自己的小腿,低笑著地喚著她︰「媽媽,抱……」
「莫小姐,是安安一定要跑來找媽媽的,所以……」李護士站在一旁有些為難地解釋著原因。看到莫妍和賀連城對峙的場景,也不好多逗留,看到安安回到了媽媽的身邊,悄聲離開了。
那時,莫妍以為早已干涸的眼流不出淚來了,卻在看見安安天真爛漫的眼的時候,淚再次鋪了滿面。她的孩子,她的安安,還連話都說不全,音也發不準,卻在看到她哭的時候,蹙起了淡淡的眉,模樣霎是可憐︰「媽媽,哭……」
莫妍蹲來,一把將安安抱進懷里,將頭深埋進孩子香軟的小身體里,抱他的力道像是怕他下一秒就會從身邊逃離似的。
「不、哭。」
那是莫妍第一次听到安安說出那樣完整的句子來,稚女敕的聲音清脆,像是一股暖流窩進了她的心坎里。她緩緩將安安松開,卻是那只柔柔的小手探了過來,胡亂地擦掉她臉上的淚痕︰「丑。」
莫妍握過安安的小手親了又親,盈著淚的眼跟著笑彎。
「莫妍,你不會是想說,這個孩子就是我的吧?」賀連城早在听到孩子的聲音的時候,就轉了身,目光一瞬不移地盯在那孩子身上。
「爸、爸?」小小的安安,如同吃了最好吃的糖果一般,甜甜地笑了起來,小小的眼楮,燦若星辰。
莫妍似乎對賀連城的答案早有預料,她只手將安安扣在懷里,不讓他抬頭,看見他父母相爭的這一幕。她不知道,兩歲的孩子,對這些事懂還是不懂,只知道,這對他,必定是極大的傷害。
賀連城薄唇譏誚地掀起︰「那麼我現在就告訴你答案,我不信。」
那最後三個字,鏗鏘有力,如同三把冰刃深深刺進,扎得她心鮮血模糊。
轉身,他大步邁開,頭也不回地走遠。
目送著那道頎長的背影,莫妍聲嘶力竭地低吼︰「好啊,賀連城,那麼我也告訴你,不管你承認還是不承認,安安就是你的孩子……是任何東西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那身影巋然不動,最後化作視線里模糊的一點。
莫妍對著依舊一副天真不諳世事的安安,咧開笑來︰「安安,你放心好了,是你的,媽媽都一定會為你奪回來。絕對,不會讓別的孩子,佔據你半點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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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紀家,紀鶴先書房。
紀逍慵懶地倚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看著紀鶴先背手站著的身影,淡淡地開口︰「爸,你一大早叫我來,是什麼事?」
「什麼事?」紀鶴先傴僂的身子劇烈的一顫,猛地轉身,一沓照片隨著劈天蓋地地砸了下來,「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這照片是怎麼一回事?!」
紀逍一擰眉,倒也不驚不惱。
將散落在書桌上、地板上的照片,一張一張拾起來,仔細看過。
越看,他眉心的刻痕便是越深。
那畫面上哭得淚痕紅邑的臉,極惹人憐,不是日日伴他枕邊的妻子,又是誰?而她雙臂擁緊,似是她極力挽留的那個男子,不是他的女婿,紀念的丈夫,賀連城,又是誰?
心,驀地一刺。
他緩緩站起身,揚起一張雲淡風輕的臉,似是早就預料到了這場終將到來的暴風雨,他索性認了︰「你想要我怎麼解釋?」
「紀念雖然現在和我們紀家斷絕了關系,但是莫妍、賀連城,這兩個人,一個是你的妻子,一個是你的女婿,他們兩個大庭廣眾地抱在一起,你就一點也不知情?是不是如果我這次沒派人去跟蹤莫妍,這件事你就打算瞞我一輩子?」紀鶴先氣得胸口一陣一陣起伏不定,癱坐在椅子上,依舊止不住地破口大罵著。
紀逍勾了勾嘴角,將手中的照片,一張一張整理整齊,擺放到書桌上,漫不經心地回道︰「我要的,是現在嫁給我的她,而不是從前的那個。至于,她從前和什麼人,在一起,我想,那都不是我該關心的事……」
他低頭又將照片上的那個年輕女人看了個仔細,眉宇間,莫妍的確是和當年的她很像,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在加拿大的醫院里踫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就決定要幫她……也就是在那時,有關她自己的所有的故事,她也都對他坦誠相待了。只是那個人賀連城的事,他並不清楚。
紀鶴先再次拿起那一沓照片,朝著紀逍的臉再次砸了下來。
霎那,照片紛飛。
「紀逍,你難道要莫妍成為第二個林嵐嗎?」
如果說,每個人的心里都一根刺踫不得拔不得的話,一踫一拔便會鮮血淋灕、痛到窒息,那麼林嵐這個名字在紀逍那里,一定就是那一根刺。
常年拿著畫筆的手,指節被捏得發白而錚錚作響。
許久,他開口,話音卻仿佛是極力壓抑過心中的怒火似的。
「爸,請你不要在我面前再提到林嵐這個名字。」因為在他心里,他的父親不配,而他,也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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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連城,你快放我下來,我的腳已經好了啊,可以自己走了!」
懷中的小人兒掙扎著要從自己的懷里跳下來,賀連城一笑,探過頭去,親昵地蹭了蹭她鼻尖︰「我知道你的腳好了,可是,你肚子的寶寶,可是嚷著要爸爸抱呢!」
紀念一翻白眼,唇邊卻是止不住的笑意︰「瞎說,一個月大的孩子連胎動都沒有,怎麼會說話啊?你又是怎麼知道他嚷著讓你抱的!」
一進家門,賀連城便抱著紀念徑自走向了臥房︰「我的兒子,和我心靈相通,所以,我當然知道啦!」笑說著,賀連城將紀念輕放到大床上。
「哼!不要臉,你又怎麼知道,他就一定是兒子啊!我啊,可是想要一個女兒呢?」紀念嗔怪道。
賀連城一面溫柔地幫紀念月兌下了鞋,一面問道︰「為什麼想要一個女兒?」
而她的答案竟然出奇地簡單︰「因為女兒漂亮啊。而且以後你還可以給她買好多好多的衣服鞋子,讓她每天都美美的。」
長指在她挺翹的鼻尖重重地一點︰「就這麼點出息。」
說著,賀連城自顧自地月兌下了西裝,正借著領帶,又听紀念問道︰「嗯……賀連城,你有沒有想過要給孩子取什麼名字啊?」
背對著紀念,他眉心一蹙︰「倒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又哪來的名字?」
「哎?你都沒有想過的嗎?我小的那時候,就總想著要將來的寶寶取些什麼名字才好……」
緊接著,耳邊的女聲漸漸淡去,換作記憶里另一道溫婉可人——
「連城,你說,如果將來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要取什麼名字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