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啞妻 朝聖的路(一)

作者 ︰ 夢里歸塵

天邊才出現一絲微光,次吉便和師傅們、隨行的女人們一起收拾好氆氌、帳篷,朝著楚拉山的頂端而去。朦朧的天色中,次吉看不清楚拉山的頂峰,那頂峰被雲霧環繞,霧蒙蒙一片。只從那山腰的厚厚的冰雪折射出的瑩藍的光線中,略能想象山頂的模樣——那必定是山神的冰雕玉砌的宮殿。

這時的次吉,已經在朝聖的路上,整整行走了半年多。雪山、激流重又雪山、激流,一路的艱險讓次吉的心已經平靜得如冰凍了高原的湖泊一般,很難再起一些波瀾。

山頂終于在他們一次又一次的頂禮膜拜中,慢慢地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秋末的陽光帶著特有的金色,普照在那晶瑩的誰也不知道有多厚的雪山頂上,帶著一種讓人看了便忍不住要跪拜的莊嚴與神聖。雲低低地就停在附近的一箭遠的跟它一樣雪白的山頂上,大團大團的,如棉花一般,又似一匹匹鋪展在山邊的純白的綢緞,與那連綿的雪峰相接,讓人有時分不清哪里是雲,哪里是雪峰。

這樣晴空萬里的天氣,讓所有人都有些歡欣起來,那同來的三個婦人︰卓瑪、卓嘎和小卓瑪已經將板車放好,飛快地開始燒水了。她們的編成小股小股的發辮,從額前分開,因著那末端的總編而成了一張半圓的網,將那臉遮住了一半,剛好也就攔住了從雪地上反射出來的永不改變的單調的白色。

領頭的曲珠連氣都顧不上歇,便慎重地從那明黃的專門裝經書與經幡的厚厚的布袋里里取出了五彩的經幡。次吉見了,立刻從雪地上站起來,與曲珠一起,一邊理著經幡,一邊踩著沒了大腿的雪,朝著那掛滿了五色經幡的擎天的巨大木柱而去。

事先帶來的香柏已經煨燃了,煙裊裊升起,在這白得近乎透明的陽光里,帶著一絲淺藍,慢慢升上了天空。次吉低聲念誦著經文,和曲珠一起,虔誠地五體投地,拜倒在地上。

新系上去的經幡,早已隨著那帶著雪意的風,在空中錚錚作響。曲珠滿意地听著那一刻也不停息的響聲,重又將四肢與身體貼在大地下,膜拜之後,便慢慢地朝著山下而去。

茶已經快開了,次吉就在這等著茶開的間隙,將批單鋪在地上,閉了眼,享受這難得的片刻的休息。

然而,還沒等他們喝完茶,原本晴朗的天上,一下就布滿了黑沉沉的雲。

見勢不妙的次吉一下就站了起來,朝著那散開的犛牛跑去,原本席地而坐,說笑著喝著茶的人們,一下就緊張起來,忙著趕緊收拾東西。

次吉還沒跑幾步,狂風便呼嘯而來。那風卷著,滿地的雪,打著旋,在山頂如卷風一般,肆意地叫嘯。山頂頓時成了雪霧茫茫的一片,誰也看不見誰。

風還在肆虐,而且越來越大。次吉剛開始還站在那,到了後來,腿直打哆嗦,竟然站不穩了。他只得原地蹲下,最後干脆貼在了地面上。任著那雪風暴在他耳邊尖叫。

這叫聲、這漫天遍野的風雪讓次吉一瞬間有些迷茫,他似乎又回到了某個時刻,也是這樣的尖叫聲,也許還要大,那劈天蓋地而來的雪,似乎要將他吞了。

他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一樣大聲喊道︰「馬呢,我的馬呢?」但是他的聲音相比那尖嘯的狂風實在是微渺得很,反倒是他的嘴里,一下就被那帶著透骨寒氣的風,灌了滿嘴的雪。

他一下就噎住了,連氣也喘不上,只得使勁扯著自己的脖子,那雪的寒意快速就在他的口腔里蔓延,彷佛要將他的四肢五骸都要凍住一般。

身上的批單,被風吹著,呼呼地在手臂上方上下拍打著,啪啪作響。

次吉顧不上嘴里的雪,彎曲了胳膊費力地想要將那批單壓住,若是沒了這批單,他大概很快就要在這雪山上凍成冰條了。

他正在和那批單搏斗著,兩個暗色的東西被風卷著 當 當地朝著山坡下快速地滾去了。次吉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快速地消失在了雪霧里,卻趴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這樣的狂風,如果他站起來,大概也要被卷走了。

風還在加大,不知何時變成了刺耳的尖鳴,震得次吉的耳朵隆隆作響。他想伸手去捂住耳朵,卻隱約听到風里有竭斯底里的喊聲︰「抓住他!」

次吉費力地睜開眼,那雪芒很快就進了他的眼,帶著寒意讓他忍不住流下了淚。但他仍強睜著眼楮,看著面前出手之內勉強可以看清的一切。

一道暗紅的身影,快速地從他身邊旋過,他猛地伸出手,抓住了那片暗紅。

他剛想大喊︰「抓住了。」手頭的感覺卻一下輕了許多,他眯了眼,試著去辨清這手中的東西,才發現這是一塊批單,批單的另一端仍在空中狂舞,似乎隨時要從他的手里掙月兌出去,去追隨它的主人。

次吉的心一下就揪緊了,批單拽住了,卻沒人,人呢?????

他將那批單收回來,縛在身上,然後慢慢地彎起腰,想要爬起來,一直如刀削一般的狂風立馬將他推得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次吉心里一涼,不得已重又趴了下去。

四周全是漫天飛舞的,跟著風一起狂舞的雪,次吉的心里慢慢涌起了絕望,像他腦海里隱藏的那種似曾相識的絕望。

他默默地在心里念著「噢瑪尼唄美亨」,不知道自己念了多少遍,也不知道自己念了多久,一直到風的聲音沒有那麼刺耳了,他才爬起來,睜開了眼,打量著四周慢慢清明起來的世界。

此時,他的身上早已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若是不動,別人估計發現不了雪下的他。

他爬起來,將縛在身上的批單快速地一抖,那一指厚的雪便快速地跌落到了地面。

風如同它來時的匆忙一樣,去時也極快,只是一盞茶的功夫,這雪山頂上便成了一片寧靜的世界,已經斜了的太陽,帶著紅光,照在雪山頂上,如同被染了的金紅,美得靜謐、神秘而誘人心魄。

次吉卻連看也沒看那山,便朝著不遠處的已經站起了的犛牛走去。

緩過神來的曲珠也在清點著人數與物品︰頓珠不見了,次吉的兩駝東西也不見了。

次吉緩緩地將縛在身上的那塊抓住的批單取下來,遞給了曲珠︰「只抓住了這個!」

曲珠看了看那批單,不久之前還披在頓珠身上的批單,開始吩咐著人們四下去找。

次吉順著那風吹過的雪的痕跡,尋找著頓珠可能會被卷去的地方,他一路走,很快就走到了山崖邊。

他低了頭,往下一看,那兩駝東西全掛在半山腰的香柏的枝杈上,上面也裹了一層薄薄的雪。再往下的地方,一塊突兀而出的岩石上是一片醒目的紅,像血一樣的紅,人卻沒有。

次吉盯著那紅色看了很久,看得似乎周邊的一切在他眼里全放大成了紅色,他才緩緩地轉過身,提動著冰得有些麻了的腿朝著那群人走去。

他竟然還能冷靜地說出掉落物品的位置,還能告訴曲珠那岩石上醒目的血跡。

曲珠一臉平靜地听完,便吩咐著次吉︰「去拿了牛毛繩子綁了,將那兩駝東西取上來,不然,後面你就只能挨凍了。」

次吉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將那粗大的牛毛繩在腰間繞了兩圈,又打了個結。

曲珠走過去,拉住繩子,幾個人試著拽了拽,便點了點頭。

次吉便朝著那懸崖走去。

厚厚的雪覆蓋在懸崖上,連找個落腳的地方也極不容易。次吉攀著繩子,慢慢地往下走,他沒有去看身下那不止萬丈的懸崖,只是盯著面前的幾乎貼著他的鼻子的崖壁,一步一步往下走。

牛毛繩子越懸越下,次吉每動一次,那繩子便與雪擦一次,雪芒或者小塊的雪紛紛地往下落,次吉不得不眯著眼休息一下,才能往下走。

那兩駝東西離他似乎越來越近,可是要想拿到卻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伸了手試了好幾次,總是相差著一大截,不得不繼續往下走。

大約是被他這樣醒目的雪地上的暗紅吸引了,半空里竟然飛來了神鷹,那鷹扇動著寬大的羽翼,朝著他飛來,那扇動的氣流離他那麼近,他甚至聞到了神鷹羽翼里散發出的溫熱的氣息。

他看了看那掛在香柏上的東西,已經觸手可及了。

上面傳來了聲音︰「將那東西掛在肩上!」

他卻沒有照做,仍是往下︰下面凸出的岩上的紅色已經看得清楚了,他必須得下去確定。

曲珠看了看仍在往下的次吉,吼道︰「你還要干什麼?」

次吉仰臉看了看已經變小了很多的曲珠,搖了搖頭,繼續往下走。

曲珠只能任由著他,一邊慢慢地松著手里的繩子,一邊盯著變得很小的次吉,他仍在往下降。

岩石上確實是一攤血,被凍住了,帶著一點點的暗色。

曲珠看了看岩石四周,什麼都沒有。他仍有些不心甘地往下看,下面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一直到了谷底,才能看到一片蔥茂的墨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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