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廳的氣氛因著妖男的到來,頓時變得緊張,那種壓迫感讓在座所有人都不舒服,也包括了紅豆,她不懂剛才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
武妖主的氣勢明顯不如剛來的時候強硬,可看樣子卻並不想走,反而一坐在椅子上,「就算主上出關,也不能單單靠主上一人抵擋仙界大軍吧?還不是要我的兄弟們沖鋒陷陣?」生怕是被忽略一般,武妖主又重新強調了一下自己的重要性丫。
紅豆本想搭話,可是又看了一眼妖男,她忽然很想知道他會說些什麼。可是妖男卻很沉得住氣,他緩步走到玄英身邊,低頭耳語了幾句。
沒人回答武妖主的問題,鬧的武妖主有些尷尬,面子上掛不住,他便開始點名道姓的指上妖男︰「霜辰,此等緊迫大事,可是片刻都耽擱不得!難道你說主上要出關,我等便會相信你?不日出關?哼,倒不知是哪一日了。」
「今日。」那聲音優雅的如清風拂面,不疾不徐,如期而至一般,帶著攝人心魄的力量闖進耳朵,直擊心房。
「呼啦啦」一陣勁風將大門吹開,大敞的門外站著一個身影,縴細而欣長,身後的墨發隨風翻揚,仍是那一身縴塵不染,白若霜雪的素色錦衣,他負手而立,恰如寒梅倏然盛開,冷艷而清芬,傾世亦翩然。
心弦就被這嗓音撩撥,紅豆藏起的惦念如翻江倒海一般,涌出了那個封鎖了三千年的心。椅子的扶手承受不住紅豆手上傳來的力道,被擠壓成她手指的凹陷形狀,直到所有的人俯身叩拜,她還愣愣地看著他,這白衣霜華,一如三千年前一樣,仍是那絕世的容顏,只是那溫潤的臉上不再掛著熟悉的笑,周身再不是裊裊繚繞的仙氣,亦不會走到她身邊,淡淡笑說︰「彩兒……」
雙膝跪地,她夾雜在眾人之間,閉上眼困住那滾燙的淚滴。紅豆對自己說,這是喜極而泣,現如今,你還活著,我也活著,我還能再見到你。這樣很好,也再好不過了。
玄英讓出了大廳的主位,默默地退到了紅豆身旁。極月的目光在大廳游走一遍,然後停在紅豆身上,「她是誰?」
「啟稟父君大人,」玄英向前跨了一步,立于紅豆身前,「這位是我的老師,少主少傅,紅豆。」經過剛才與武妖主一役,玄英對這個昨日看來還很不靠譜的女子,有了一些認可媲。
他看著她的眼神之中是滿滿的陌生,紅豆多想苦笑一聲,如今我站在你眼前,可你卻再不識我的模樣。
「啟稟主上,」武妖主千呼萬喚終是將極月給見到了,此時若是不站穩腳跟,怕是被那一事無成的少主和陰陽怪氣的相國搶了先機,「仙界宣戰一事不能再拖了,再不早做打算,怕是要兵臨城下了。」
極月悠悠一抬手,舉手投足間,除了當年的優雅,又帶著一絲不容拒的氣勢,「此事不必再說,妖界斷不會與仙界開戰的。」
「什麼!」這次不止是武妖主,玄英第一個沉不住氣,當即站起大喊出聲。
極月眼神幽冷,輕描淡寫地掠過紅豆,看著玄英,「坐下。」
看著極月這副模樣,武妖主縱是有千言萬語還是乖乖吞回了肚子里。
「過些日,我會派先行官去天界說明此事,你們不必多慮了。」極月素手一揮,「我有些話要跟英兒說,閑雜人等便退下吧。」
見主上已經下了逐客令,武妖主很有眼色的第一個退了出去,接著便是蝦兵蟹將們一個個陸續退場,直到極月和玄英二人都看著紅豆,她還傻愣愣地站在大廳之上,望著極月出神。霜辰一拉紅豆的胳膊,在她耳畔低語道︰「閑雜人等還不走?」
出了大廳,關了門。
霜辰松開了紅豆的胳膊,笑問道︰「你盯著主上出神個什麼勁兒?」
紅豆又不能說是因為三千年沒見,想多看兩眼,只好隨便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主上長得太過俊美,忍不住就多看了兩眼。」
誰知道霜辰卻掩嘴而笑,媚眼生花,「原來你喜歡這一款的。」
「哪一款的?」
「有孩子的啊。」
紅豆沒好氣兒地白了他一眼,忽然想到玄英娘親的事情,一拉霜辰的大氅,「對了,我有個事情要……」
見她伸手過來,霜辰靈活的一閃,害得紅豆抓了個空,「少傅,本相還有事,便不陪你了,你自個兒好生消遣吧。」
「哎,哎!」紅豆連喊幾聲,霜辰逃似的消失無蹤,「不愧是狐狸,溜得真夠快!」
回頭看著那掩得死死的大門,片刻之後,終是化成一道紅色光芒,消失不見。
金雞鳴叫,天光大亮,晴空萬里無雲,今日一看便是一個好天氣。
紅豆所住的院落實則離著玄英很近,不過要轉過那九曲十八彎的長廊,就顯得頗遠了一些。于是打著身體不適,走不得那麼遠的幌子,紅豆曠課了。
在院落之中轉了兩個圈,模著那青花的石桌,她就忽而想起了那時,他撩袖執筆,為她畫的一樹落梅。那時他看著畫中落梅,眼中溫柔似水,可知她亦看著他眼波流轉之間,情網深陷。
紅袖一拂,石桌之上擺滿文房四寶筆墨紙硯。
她學他拂袖研磨,學他撩袍落筆,學他眼色溫潤。到底學得有多像,才能讓她覺得,自己片刻未將他忘記,時時刻刻都覺得他就在身旁。
一掛瀑布躍然于紙上,瀑布旁是女子手中捻訣的模樣。沾一筆朱砂,將那紅色點于那傾瀉的洪水之下。
「今日你怎麼不來教課?」紅豆聚精會神,連玄英到了身後都不曾知。直到听見他冷冷的質問,她才回眸看他。
「你一臉驚恐地看著我做什麼?難不成本少主還嚇著你了?」玄英的臉上大大的寫著「不悅」兩個字。
「身體不適,今日便沒去。」想著自古哪有學生喜歡上課的,紅豆便胡亂一說,以為給個借口便可蒙混過去了。
玄英卻沒吃她這一套,「我看你身體康健著呢,哪不適啊?」
紅豆捂著胸口,微微弓起身子,「我覺得心不適,略有刺痛感。」
這句十分之八.九是假話,不過也不完全假,起碼剩下的那一兩分是為了極月這個憑空多出來的兒子而痛。
「心痛?」玄英一臉鄙夷,低頭看了看紅豆的畫,「心痛還有閑心畫畫,你畫的這是什麼啊?」
抽回擺設在胸口的手,紅豆仔細思量了一番,說道︰「畫的是愛。」
「在哪呢?」玄英有些較真兒地指著只有一個人的畫面,「我怎麼看不懂上面畫的是愛?」
紅豆白了他一眼,「晨起的鳥叫你听過嗎?」
「听過啊。」玄英看著她,對她這個問題有些不知所謂。
「好听嗎?」
「好听啊。」
紅豆一歪頭,手一攤,很是不屑地看著玄英,「那你听得懂嗎?」
玄英冷哼一聲,喔,合計著繞了這麼大一圈,就為了說他看不懂那上面畫的愛啊。
「為師今天給你上的課程已經結束了。」紅豆拍著他的肩膀點了點頭。
「什麼課啊?」
「今日是為了教你,不懂的不一定是不好的,你感受一下。」紅豆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畫紙,「行了,你回吧,明日我去找你,下課。」
看著匆匆離開的那抹紅色身影,玄英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上當受騙的感覺。
趁著玄英反應的時間,紅豆便躲回了屋子里。
再攤開那一紙畫,怕是只有她,才知道這上面畫的是初見極月那一次,縱然那時滿眼的白色,極月也是一身素白,可是在她眼中,卻是比這朱砂更為濃郁的色彩,因為只一眼,就烙在了心上千年。
幽暗的夜幕如布,深深地籠罩下來,月色迷蒙的瀉在院落里,泛著銀光灑了一地。
一個身影輕輕走進了紅豆院落里,像是回家一般輕車熟路,悄無聲息地推開.房門,走近床邊時,那腳步突然停頓下來,轉了方向走到桌邊。
縴長的手指展開畫卷,他看著那一抹朱砂,呆愣了許久,余光一掃又看見右上角,雋永的小字寫著︰君可記?
手指慢慢撫上那三個字,溫柔的像是對多年不見的愛人,愛憐而又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