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伸手按住胸口那激烈跳動的小心髒,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她天天為了見極月耗費了多少智慧,可是總連影子都看不到一個,現下竟然在玄英的寢殿被她遇到。
紅豆覺得心存善念很重要,比如她原本是想來安撫一下小鳳凰受傷的心靈,不過卻機緣巧合的踫見了一直想見不能見的大鳳凰丫。
邁進寢殿大門的時候,紅豆看見玄英正雙拳緊握,直直地看著他的父君,怕是下一秒就要撲上去,而極月卻是淡淡地一副模樣。
上一次見面時,紅豆便隱隱有些察覺到,極月的變化很大,她所說的變化不是那時他重傷她之後,留下狠話時邪氣的模樣。而是這三千年讓他變得更為威儀,帶著那與生俱來的霸氣,雖是看上去溫潤無害,可是他身上卻帶著一股霸氣,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散發著不能拒絕的力量。
看見紅豆進來,極月收回落在玄英身上的眼神,紅豆俯身下拜,「參見主上、少主。」
玄英見紅豆來了,一甩衣袖,轉身坐在靠椅上,「你來干什麼?」
「關于仙界與妖界的戰事,微臣有話想說。」紅豆帶著難得的畢恭畢敬,看起來很是正經。
玄英自然是知道她的主張,頭扭過一邊,也不搭話。
極月緩緩伸手,示意她平身,「少傅既是有話要說,便先起身吧。」紅豆目光掃了一眼玄英,他黑著臉,心中不一定怎麼罵她。
紅豆與極月對視,那清麗的雙眸之中帶著難移的堅定,「啟稟主上,微臣認為,妖界不宜與仙界開戰。媲」
極月唇邊帶著溫柔地笑意,起身走下主位,「我與少傅不謀而合,那麼還望少傅同英兒再談談,他現在的想法,過于偏激了。」
玄英用鼻子冷冷一哼,對紅豆這種攀權附勢的行為,他嗤之以鼻。紅豆也懶得管他小孩子脾氣,對著極月道︰「主上說的正是,少主有些想法確實偏激。」
極月柔柔地看了一眼玄英,那眼神之中似乎帶著「你看,不是我一個人如此說你吧」的神情,「那我便不打攪少傅授課了。」極月本是欲向外走的,可紅豆一句話讓他的腳步頓足不前。
「可是,少主有些想法,確實有他自己的道理。」
回過身,紅豆立在原地,緩緩轉身,凝視著他的雙眸,「主上,微臣是說,妖界不宜與仙界開戰。可若是主上求和的使臣,無果而歸呢?亦或是他帶回來的,是仙界不戰不休的堅持呢?再者,倘若仙界要求妖界俯首稱臣,我等也要委曲求全嗎?」
玄英自紅豆身後緩緩起身,他不曾想過,她又來了一次竟然是帶著如此的想法,然而這些想法,他從來不敢對父君說。
「你的意思是?」不得不承認,紅豆所說之事也是他的顧慮。
「主上,」紅豆語氣誠懇,「六界已經許多萬年不起戰事,何以仙界突然對妖界下了戰書。微臣也曾打听過,听聞是主上受傷閉關之時,收到了仙界的戰書。那麼微臣是不是可以大膽猜測,仙界便是想要趁主上受傷未愈,而將妖界一網打盡呢?」
想到自己受傷一事,極月便緊緊皺著眉,「繼續說。」
「倘若真是如此,」紅豆定眸看著極月,「只能是因為,仙界以為妖界之中除了主上,便再無敵手。」
「那麼你認為應當如何應對呢?」
紅豆深深吸了一口氣,其實這番話,她原本不用也不應當說,可是她卻突然想為了小鳳凰搏一個出頭的機會,「微臣以為,將一部分妖兵交與少主操練,而操練的地點是距離仙界最近的沉水嶺。我等應當讓仙界知曉,我們不戰是因為不想戰,而並非不敢戰。亦讓六界知曉,此次戰事乃是仙界發起,倘若我們戰敗,將禍及其他四界,他們不該亦不會袖手旁觀。」
玄英看著紅豆那筆直的脊背,她這是在為他要兵權,倘若父君以為她心懷不軌,怕是連自己也救不得她。她又說妖界獨父君一人為尊,乃是戰禍之源,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她怎麼敢又怎麼能說?
紅豆看著極月那思索的模樣,她只是賭了一次,賭他是她了解至深的極月,賭他不應戰事是因為不忍蒼生浩劫,賭他並不是三千年前屠戮上仙的凶手,賭他縱使成為妖界君主三千年,亦不會忘本。
「你身為少主少傅,參與軍事,難道不覺得不妥嗎?」極月看著紅豆,雙目微眯,那其中暗藏了危險的訊號。
紅豆微微下拜,「啟稟主上,正因為我是少主少傅,我的職責就是將少主培養成能夠獨當一面、稱霸妖界的儲君,而不是在妖主面前都要看他們臉色行事的傀儡。主上,你不能永生永世地保護少主,而微臣現在正是在將保護自己的方法教給少主。若是這般也算是超了微臣的權限,那麼微臣懇請主上責罰。」
極月走到紅豆的身邊,雙手扶起她,指尖的冰涼透過她輕薄的衣衫傳來。他唇邊帶著溫柔地笑意,「玄英有你這般的老師,是他的福氣。」
紅豆斂目淺淺一笑。在那一刻,玄英忽然覺得他的老師笑起來很美,那是一種純真混合了絲絲點點的媚氣,他似是也被那笑意感染,嘴角也勾起一個弧度。
極月仍然是眉目含笑,「少傅的主意是甚好的,只不過關于武妖主手中兵權一事……」
「武妖主將是少主帳下的第一員大將。」
「如此甚好。」說完最後一句,極月轉身翩然而去。
玄英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的側臉,她明眸璀璨,她顧盼生輝,她巧笑嬌兮,她美若畫扇,她哪里都好,只是倘若那笑意闌珊的眼神,看著的不是他的父君,那便最好了。
直到極月已經離開了大廳,她的眉眼還是跟隨著那一襲白衣。玄英輕拍她的肩膀,「我很好奇,你要怎麼拿下武妖主那個老頑固?」
「我?」紅豆轉眸一看玄英,「是少主你要怎麼拿下武妖主吧?」
「那你剛才跟父君說……」
紅豆不否認她剛才有在極月面前有夸下海口的嫌疑,「這個是你的作業,路我已經給你指點好了,現在是你登場的時候了,你不會讓我失望吧?」說完給了玄英一個贊許的眼神。
玄英突然覺得,剛才看到她的那副模樣,全部都是假象!
極月緩步走回他的寢殿,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他發現有一些他一直堅持在做的事情,未必是對的。比如他竭盡全力的制止六界戰爭因妖界而起,比如他意圖將玄英保護的不受任何外界的傷害,又比如三千年前,他傷她傷得徹底……
「主上。」
極月剛轉進寢殿,就看見在這里等候已久的霜辰。看見是他,極月也放下一直硬撐的樣子,身子一歪就斜倚在了床上。
「那金剛罩果然厲害,反噬之力竟然年年都在增長。」拖著疲憊的身軀,極月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要被抽干,若不是放心不下沖動的玄英,他怎麼會如此早的出關。極力不與仙界開戰,也是因為他現在這副身體,哪里會是仙界的對手。不過還好,還有她在,少主少傅紅豆。
看見極月嘴角慢慢爬上的一抹笑意,霜辰便是知道他又想到了誰,「主上,兩界戰事看來不可避免了。今日先行官已經從天界返回,他們說若是不想開戰的話可以,但是……」
「但說無妨。」霜辰是自從他還不是紫微真君時,便一直跟隨他的狐妖一族的族長,對極月而講,霜辰更像是莫逆之交,他現在說話如此遲疑,想必是仙界開出了不可調和的條件。
「仙界說,要罪仙紫微真君,親赴南天門受刑。」
極月並未生氣,反倒是露出一個極蒼白的笑容,「倘若我真的去南天門受刑,便可結束這一場浩劫,我倒是甘于獻身的。」
看著他眼中的憐憫,霜辰忙說道︰「只怕他們志不在除掉主上,而是將妖界連根拔起啊。」
「我知道,」極月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你放心,六界一日不根除戰禍,我一日不會輕易死去的。」
「主上好好休息,金剛罩反噬之力後勁無窮,現在又是多事之秋,妖界少不得您。」
極月閉上雙目,點了點頭,唇邊勾起了一個溫柔的笑意,「還好,日後便不用再去五芒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