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裊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過往的一切如同昨日一般歷歷在目,他還記得看到夜慘死時的心情,他還記得收了魔尊的蠱惑,欺騙了極月,那是他犯下最大的錯誤,他還記得極月的鳳凰心被魔尊奪走之後,自己死不瞑目的模樣。
倏然從床上站起,如今他想起了前世的一切,決不能再在這里耽擱時日。他已經耽誤了三千多年,此刻該是他去彌補這個錯誤的時候了。
推開門,正巧看見有瑜拿著一盤果子,笑意盈盈地準備敲門,「四師兄,你怎麼出來了?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先吃點東西吧,這是我剛采回來的果子。」
有裊皺了皺眉頭,思索了再三,還是一句話直奔主題,「有瑜,我要離開五芒山。」
那盤子叮當一聲掉落于地,那一顆顆飽滿的果實過于活潑,一彈一跳仿若過往的歡樂日子一般,一下子滾得好遠好遠……
長久的沉默過後,有瑜還是鼓起了勇氣問道︰「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有裊也在腦中認真的思索了一遍,三千年前那件事情的線索,他只能聯想到極月,「我要去妖界。」
有瑜雙眼張大,她曾無意之中听師父說過,離開五芒山之後,師父便是要去妖界,四師兄真的是去尋她了,縱使師父將他險些重傷致死。
「你要去尋師父?!」有瑜幾乎尖叫出聲。
有裊吃了一驚,「師父也在妖界?」
有瑜狠狠地推了一把有裊,眼淚頓時從眼中滾落,「你不要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樣子,你明明就是去尋她,她根本就不值得你這樣對她!」
「不準你這麼說師父!」有裊眼中閃過一絲惱意,他覺得有瑜有些口沒遮攔了媲。
「你現在還維護她?你難道不知道,你一身的傷是從何而來!」有瑜驚訝地瞪著他,「你重傷的時候是我在你身邊寸步不離,可如今你竟然因為她反過來說我?」
若說之前有裊不懂,可是如今他仙力大增之後,便徹底明白紅豆費了他修為的用意,倘若不是她強行的取走了那幾道互相排斥亂竄的仙氣,只怕他現在不能有所小成,更有可能會因此而喪命,師父又一次救了急于求成的他,甚至還為了不讓他冒險離開五芒山,不惜假作凶狠,強行將他留下。此等用心,何其良苦。
有裊長長嘆了一口氣,「我與師父相識已經一千多年了,她是個怎樣的人,我怕是再了解不過了。這一次,是她給我的最後一個試煉,如今我闖了過來。師妹,我去妖界還有要事需要辦,以你現在的修為根本不能離開五芒山,你便在此勤加修煉,等我回來。」
「你若是不在,我還要修煉些什麼呢?」有瑜拼命地搖了搖頭,「你不要扔下我,我馬上就去勤加修煉,你等我,我同你一起離開這里!」
有裊搖了搖頭,「這件事不能再拖了,多過一日,我心中的擔憂和惶恐就多增加一日。一天不知道結果,我一天就睡不安食不下,我必須即刻動身。」
有瑜上前一步,狠狠將有裊抱住,聲淚俱下地喊道︰「我不要!我不要離開你,四師兄,我喜歡你!」
這一幕,讓有裊如同電擊一般,前生仿若也有一個女子也曾在他肩頭慟哭,字字句句說著喜歡敘述著愛意,可是他見她最後一面時,卻是她慘死的樣子。
一把將有瑜推開,有裊還無法將自己從那惶恐之中抽離出來,有瑜看到的便是他那難以置信的表情,她苦苦一笑,「四師兄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心,你盡心教我修行,可是我卻偷偷的在喜歡著你,可是我也不想啊!但是每一日見不到你我就好失望,看見了你就會好開心,你受傷時我比你還要痛,你難過時我心疼的不能自己。我已經不能控制自己,被這樣那樣的感情牽動,被你一絲一點的情緒牽動。」
不知為何,有裊心中也泛起了層層漣漪,他從來未曾想過自己的師妹對自己有這般的心思,只是,前世的記憶襲來,他縱使有心也不能回應她的心情。可是倘若像上一世那般不將話說清楚,有裊又開始害怕,她變成第二個夜。
「有瑜,你在我眼中永遠都是我的師妹。」有裊將眼中的情感深深涂成一片墨色,「我……不會喜歡你的。你忘了我,好好修行吧。」
下一瞬,有裊便奪門而出,只怕再多留一刻,便藏不住那噴薄而出的情意。出了門,有裊御風而飛,口中喃喃不知是想說給有瑜,還是自己听,「對不起,有瑜。我身上還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還有不得不去彌補的錯誤,你要的情,現在的我給不起。」
日頭漸漸掉下了山邊,有瑜還呆愣地站在房間里。
「忘了你,」她慘然一笑,「倘若真能忘了你,我還用忍受著噬心之痛嗎?」
「只要留在身邊,便可以在一起。」她又突然想起了,那日師父跟她說過的話,「你這個騙子!如今是我最後留在了他的身邊,為什麼他還對你念念不忘,你對他那麼不好,為什麼他還處處維護你!為什麼?!」
一絲黑氣漸漸籠罩了有瑜的周身,那黑氣急速蔓延,直到靈台亦被那黑色覆蓋,。
「誰!」有瑜忽然听到身後有動靜,轉回身卻看見有花站在她身後。
「都說千年修仙,一朝成魔,真是所言不虛。」有花緩步走近她身邊,仍是那張略顯冷酷的臉,「如今你已經成魔,便同我回魔界面見魔尊吧。」
一陣黑雲卷起,兩個人便再無蹤跡,五芒山仿若回到了三千年前,再無一人,而這三千年轉眼一瞬,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臨淵妖界。
「我听說這幾日你很忙,怎麼有空過來了?」極月看見玄英時,帶著一絲驚訝。
「兒臣來看看您的傷勢好些了沒。」玄英畢恭畢敬的施禮下拜。
極月一笑,「已經不礙事了,你起來吧。」
玄英笑著落座,「其實我此次來,還有一事想要肯請父君恩準。」
極月點了點頭,心中暗想果不其然。這個孩子從以前開始就很獨、立,從來不喜歡往他這里跑,如今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也不知道是什麼事,他要親自來求。「你說吧。」
「前些年,父君曾提起過我的婚事。」玄英低了低頭,「那時本想有些作為之後再成家,可是兒臣如今有了喜歡的女子,希望父君能為我賜婚。」
本應當是個好消息,可是不知怎地極月的眉頭竟淡淡地皺了起來,英兒身邊的女子太少,怎地突然說起婚事,「她是誰?」
玄英規規矩矩地起身,撩袍跪倒在地,定眸看著極月,「少主少傅,紅豆。」
一陣怒氣從極月身上迸發,不僅這間屋子,甚至整個寢殿都晃了三晃,他自座位上站起,「你再說一次!」
門外的丫鬟發覺了屋里的不正常,相互推搡著去般救兵,結果一個奔去了相國府,一個則去了少主府去尋少傅。
屋內玄英略有遲疑,但還是鼓足了勇氣抬頭說道︰「父君,我知道她是我的老師,可是我對她是真心的愛戀。」
極月雙眼黑若墨色,玄英從來沒看見過父君發這麼大的脾氣。他周身的妖氣鼓動他的衣袍,黑色發尾被吹得飛起落下……
「此事你不必再提,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玄英叩首再拜,「此生我甘願只求父君一事,求父君成全我們。」
「成全?」極月如墨色的雙眸倏然間變成血紅,他再也無法抑制住身體之中涌動的妖血,「你跟她是兩情相悅?!」
「我還沒問過她的心意,只想著先來懇求父君。」玄英此時不會知道,他這一句真話,救了他一命。
極月眼神銳利,哪有平日里溫柔的模樣,「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哪怕你現在就要這妖界君主之位,我眼都不眨便可拱手給你,唯獨她紅豆,不行!」
紅豆听到極月府上丫鬟的求助,慌忙趕到。整個寢殿濃厚的妖氣彌漫,看的紅豆也有些驚心,她幾步邁進院內剛要進入房內,卻听得極月在屋內說道自己的名字。
玄英還不死心地問︰「為什麼?」
為什麼?極月雙目緊閉,真正的緣由此刻又怎能告訴他。忽而想到前些日子妖界的流言,便想著先借此由抵擋一陣,「因為她是仙界的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