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觀內焚香繚繞,前堂佛殿內木魚聲不斷,給寂靜的半山添了幾分聲色。堂內的主持淨心道姑放下木錘,念下最後一句經文,起身對跪在殿前的皇後納蘭氏行禮。
「阿彌陀佛,娘娘每日都來為路王和蓼小姐祈福,這份心意必定能讓蓼小姐盡快好起來的。」
納蘭葉臉上帶著虔誠,她口中念完祈福的經文,這才由侍女扶起身。
「大師有所不知,哀家答應過晴兒姐姐,要照顧好青嵐,這麼多年不敢違背。只是如今他自己求的這門親事我是怎麼都不安心。京都的大家閨秀多少他不娶,卻要這邊境武將家的女兒。」
淨心搖頭,默道︰「萬般因果皆由緣,娘娘又何苦多強求。依貧尼看,她二人是有幾分緣的,只是是緣是劫,就不是我們能論定的了。」
「哀家自知道情愛一事講究你情我願,只是軍中女子不拘小節,大多太過豁達爽直,不懂男人心思。青嵐是個多情人,只怕最後傷的都是他。」
「若是緣,也就罷。若是孽,哀家又如何對的起死去晴兒姐姐。」
淨心俯首,說︰「自古福禍自相依,是劫是難,相信路王爺洪福自有吉人在。」
納蘭葉喝了口清茶,道,「也罷,既是他喜歡的。哀家自當隨了他意,若不選他自個鐘意的女子,怕是更不得安心。走,哀家這就去蓼煙院子走一趟吧。」
身後伺候的丫頭听她這麼一說,連忙拿了外衫給她批好,要扶她出門。
淨心看她眉眼間疲累之色,勸道︰「娘娘還是稍作休息,晚些過去也不遲。蓼姑娘應已經無礙,想必是在休息。」
納蘭葉點頭應承,卻還是出了佛堂。
「恭送娘娘。」
出了佛堂,山風徐徐灌入,長長的回廊里只有幾人的腳步聲,讓納蘭葉不覺心思飄忽。這里不是深宮廷院,卻仍是讓她心驚發寒,多少個夜里在漆黑的長廊回步,卻只有那個人為她伸出手,如今她如何能不為她做些什麼。更何況只是護她的孩子,讓他平安一生皆可。
想到他,就想到他親自跑來求下的姻緣蓼煙。
為何會是她,她不明白。倆人相見時應並未見過相貌,卻許了終生。她究竟有何魅力能讓路王另眼相看,或者說這只是她想要入朝回京的一個踏板。
如果是,她定然不會任由他人耍弄自己的孩子。想到此,面色多了幾分冷厲,腳步也快了幾分。
緣嗎?有緣又如何,當初的納蘭晴不也是相許有緣人,最後怎樣,落得個疾病纏身,郁郁而終。
她如何能讓青嵐在從踏此路。
突然想到啊那蓼煙受傷後她恍惚看過一眼,那背影身姿,感覺如此親切又似曾相識。
是在哪里見過?
「娘娘。」身邊侍女的輕喚,納蘭葉才發現已經到了北苑,穿過石板道,就是她現在安榻的地方。
「嗯,進去吧。」她點點頭,手扶在侍女臂上,朝平湖深處走去。
隨著人走近院內傳來笛聲越發的清晰,音符跳躍的情意讓人陶醉。納蘭葉站在門口,靜靜的听著。
笛聲響了很久,直到沒了一點聲音,她才踏步。
空氣里似乎還能听到剛還流動的音符,讓人繞耳不覺,里面數不盡的相思情愛恩仇都繞在其中,讓人感嘆的同時也多了幾分向往。
納蘭葉窘起秀眉,吳青嵐這性子像及了納蘭晴,所謂長情之人最後必受其傷。
進了內院,遠遠的就看到竹林邊上倆人一坐一站,一個白衣素淨,一個青衣儒雅,竟是般配無二。而吳青嵐右手拿笛側手撫在榻上人臉頰,兩人目光深情,情意款款。
納蘭葉輕咳了下,打斷了倆人。
倆人速度回神,榻上人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一圈紅暈,低頭行禮。
「蓼煙見過皇後娘娘。」
吳青嵐也收好玉笛起身行禮︰「孩兒見過母後!」
納蘭葉揮手,不耐煩的說︰「罷了,蓼煙如今剛受了寒,你怎麼就讓她出了屋子。」
「屋子煩悶的很,孩兒想她出來透透氣。」
納蘭葉輕哼,她是不在乎這蓼煙是好是壞,武將出身身體會差到哪里去。只是不想青嵐多心還是關系的問道︰「蓼煙今日可覺得好些了?」
蓼煙此時已經坐起身,听她問話,不急不緩回道︰「勞娘娘費心,蓼煙好多了。吹了山風躺幾日就好。」
納蘭葉點頭,侍女搬來雕花木椅,她緩緩坐下,才抬頭仔細打量起蓼煙。
面具已經摘下,且換了一身素衣。太過蒼白的臉上卻是眉目如畫,絲毫不見英杰女子該有的英朗,反倒是多了幾分大家女子的雅致之氣。那雙狹長眸里不時浮動的靈動,讓人怎麼也討厭不起來。只是這感覺總也讓人多了幾分親近。
她抿了口茶,隨口說︰「都坐吧,哀家來看蓼煙,你們也不用都僵著。」看到吳青嵐挨著床榻坐下,心里又是一緊,她笑著問︰「蓼煙娘家可是吳國人?」
倆人都是一愣,榻上人緩緩道︰「母親並非北國人。」
納蘭葉抬眼,「哦?」
榻上人又淡淡道︰「母親乃是揚州清河人氏,後認識了父親才隨他來了北國。」
納蘭葉點頭︰「哦,原來如此。」這張臉怎麼看都帶了南方女子的婉約之氣。
「娘娘今日來,正好蓼煙也有東西要送給娘娘。」說著示意身邊一個綠衣丫頭,丫頭點頭隨後就進了內屋。
「哦?」納蘭葉抬眼。
她這次來是突然想來,這次祁山行本不想與這蓼煙多做糾纏,只是本著不忍敷了青嵐的意,才答應皇上給他們個機會,若倆人當真情意深厚,她也不多反對。畢竟,在這帝王之家,真心很是少見。而青嵐又是個長情之人,平日與女子並未多交往,如今一下就傾心且非她不娶。這讓她如何能不在意。
眼下看這蓼煙卸了面具倒有幾分讓她如意,先前一身的英颯之氣也收了幾分。一身的素衣也和她相稱得體。女子麼,本就該蘭心蕙質,柔美可人,要那麼英氣做什麼。
靜默間,綠衣侍女已經托著一束卷布過來,躬身行禮,「見過皇後娘娘,這是我家小姐送給娘娘的。」
納蘭葉看了看蓼煙,卻見侍女已經和身邊人雙手輕拉畫布,一張拓大的繡花圖徐徐展開。
千手觀音救世圖?
納蘭葉定定的看著徐徐映入眼簾的畫布,觀音面容法相莊嚴,帶著普渡世人卑斂表情,手中的玉瓶翠枝上滴落的甘露隱隱欲墜。
果真是巧手,她手指模上,卻又有不同。
微一思量,道︰「轉過來。」
侍女兩人換了方向,背面是六字大明咒。
這是罕見的雙面繡。
納蘭葉站起身,拿過繡布仔細看了看,眼里多了贊賞,問︰「這是…雙面繡?」
榻上人點頭︰「听說娘娘喜歡听佛訴經,甘泉宮都設了佛堂,這幅千手觀音救世圖是我早年閑來無事繡的,今日貿然送給娘娘,只是一份心意。娘娘喜歡的話,就當給佛堂添彩了。」
納蘭葉詫異的看她,問「哦?這圖是你繡的?」
蓼煙點頭,「是蓼煙繡的,早年被爹爹逼著學了幾年,閑來空時繡的。」
納蘭葉看著手里繡工上層的千手觀音,隨口問︰「嗯,只是為何會想到繡千手觀音?」
「…」吳青嵐皺了眉,怕納蘭葉起疑。
榻上人淡淡一笑,回道︰「自是因為喜歡這千手觀音傳說。」
納蘭葉點頭,「嗯,說說看。」
「自古凡是講究因果循環,善有善報,惡有惡懲。天理輪回,生生不息。觀音為救父舍了一只眼,一雙手,卻得如來所賜,千手千眼,這便是善報。」
納蘭葉又問︰「既然善惡皆有法,為何還有人多做惡,少行善?」
「芸芸眾生,萬般相貌。龍且生九子,個個不相同,更何況是人。善報,惡懲也只當由人而論。」
「依你之言,由人而論,那便不來循環之說。他今日可行善,明天則可行凶,這又如何解?」
「母後?」納蘭葉言語多了幾分犀利,讓吳青嵐皺了眉。
榻上人從他微微一笑,縴手放在他手里,感覺到柔軟的觸感他才暗松口氣。他本是不願她再入皇家,不想別人為難她。卻听她緩緩的開口︰「佛講渡有緣人,世人貪婪安于享樂,人性本就多變。佛魔也只一念,一切皆看個人而定。你可入佛,也可入魔。」
納蘭葉過贊許的點頭,話鋒一轉,又問︰「那依你說,你和嵐兒可是有緣人?」
榻上人垂下眼簾,緩緩道︰「我與他,不論是劫是緣,我只知今日我與他是傾心相許。」
納蘭葉什麼時候走的,倆人不在意,只看著見眼前人。
山上的風帶著涼意吹著院內的翠竹沙沙作響,讓人不覺突兀。空氣靜的窒人,卻有一人笑開了眼。
從未听她說過什麼相許的話,原來她是這麼想的。他低頭攬榻上人入懷,嘆息著在她發上落下一吻︰傻瓜,我吳青嵐不論今日還是以後都不會傷你一分一毫,只要是你要的,他都會給。
懷中人也是淡淡一笑,任由癱軟的身子軟在熟悉的懷抱里。是啊,不論是緣是劫,今天我只是你的。
咳咳,這個佛法理論是俺的看法了,咳咳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