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有請夜帝小天籟!」
唱作人對話筒說,然後舉起手機,說是要給她錄個現場發到微博去炫耀。
俱樂部傳來熱鬧的掌聲。
繆繆坐在鋼琴前,再喧囂也是耳鳴,瞬間萬籟俱寂,靜謐中鋼琴淒涼奏起,她湊近麥克風,嗓音有點啞,輕聲地說︰
「你知道嗎,阿甘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一直飛呀飛,飛累了,就在風里睡去。這種鳥兒一輩子只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
親愛的,生在這個年代,活在這個城市,有才,有愛,有崇拜。
但是,沒有未來。
這一生,她什麼時候,才能……飛翔?
繆繆想起,荊棘鳥的傳說。
那鳥兒一生只唱一次,世上一切生靈的歌聲都比之黯然失色,它把身體扎進最長最尖的荊棘上,在那荒蠻的枝條上放開歌喉——
(我的心是一只孤單的白兔,陌生的城市,東走西顧。
(回首已不見來時的路,夢醒後才知,人在他鄉住。
(惶恐的思想,在為理想服務;理性的現實,總和欲`望沖突。
(我知道,人們所謂的「幸福」。
(或許,我要用一生,要用一生……去追逐。
繆繆坐在昂貴的三角鋼琴前,澄淨的聲音,潮濕得似乎可以擰出水來。
或許,每個女人從降生那一刻開始,都是白雪公主。
長大之後,她才懂得,愛情就像一圈一圈地剝洋蔥,總有一層,會讓她流淚。
目光無焦點地虛視著,望向遠處的那對黑眸,似乎永遠都是驚鴻一瞥須臾之間,就算生命輪回一萬次,她仍會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他。
喜歡他。迷戀他。痛感來得那麼的迅猛。
初美流露著對她的鄙薄笑容,挽著他的臂彎,她就這樣被遞解出局了?
這世上最累、最痛的事,莫過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心被活活敲碎,還要笑著跪倒在地,匍匐上前,縱然心如死灰,也要親手把它,一片一片地,粘起來。
——請你記住,你是我的,不管我們怎麼分開,你都會回到我的身邊。
荒謬。
用飛蛾撲火的方式,做一個愚蠢的傻子。
(就這樣,放聲大哭——
(再也忍不住,已經為愛變得庸俗。
(為了未卜的前途,不變我的腳步,讓淚水在它的世界,揮灑成霧。
(就這樣放聲大哭!
(淚眼模糊,縱然心里傷痕無數。
(沒人在意我的無助,臉上笑容凝固,讓誓言和愛,兌換成賭注。
(我不認輸。
她想起,不久前的夜晚,爺爺死了,她匍匐在火葬場門前,睜大眼楮,透過雨霧緊盯著山坡頂上,那高高矗立的巨大煙筒,升起了裊裊青煙,支撐在大雨里的雙手,在地上緊握成拳,她試圖抓住些什麼,而當她攤開掌心,手中始終,空空如也。
空空。空空。
她雙手掩面,只想嚎啕大哭。
一個人的一生,只有一個命運。那時她有一個預感,她想,她這輩子可能就這麼完了。
後來,她知道,沒有過不去的過去,沒有來不了的未來。
——爺爺說過,只要一心一意去想去做,什麼都會有的。
——可是,翹楚,為什麼直到今天,我們還是一無所有。
蘇格拉底說,看清楚你自己。柯羅連科說,生活就是戰斗。
誰都沒有掌控她命運的權利,絕不能讓自己平凡一輩子。
將來,絕不再給任何人侮辱她的機會,要讓全世界為她鼓掌,繼而人海泱泱,靜靜站在世界中央,接受萬眾矚目的目光,生平第一次,她在幻想……她的將來。
那個元旦深夜,繆繆唱了一首歌,就獨自離開了夜帝。
夜色映著熠熠淚光,月亮映著淒淒背影,她嗅到淚水漂漂浮浮,世界為她蠢蠢欲哭。
「就這樣放聲大哭!
淚眼模糊,縱然心里傷痕無數,沒人在意我的無助。
我知道,人們所謂的幸福,或許要用一生,要用一生,去追逐。
就這樣,放聲大哭!
哭了再哭,再也忍不住。
為了未卜的前途。
我不認輸……
我不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