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發抱我于馬前,先將我抱上馬背坐穩,隨後他再躍然而上坐在我身後。兩顆心之間相隔,僅是他前胸與我後背的距離,貼得那樣近,甚至都能感覺彼此起伏不定的心跳。
穿過樹林,子辛他們在前方停了馬,伯邑考回望送來囑咐︰「姬發,你送妲己回蘇府,我和殿下趕回竹林告知老師妲己的境況,免得他擔心。」
「好。」姬發順勢調轉馬頭向東,「你們放心,我定會將妲己平安送達。」
「那好,我們就此分道揚鑣。」伯邑考和子辛揚鞭策馬徑直往西,說話時他的視線有意繞過我,似在強迫自己不多看我一眼,他到底還是在意的。
「駕!」姬發輕蹬了馬身,我們也開始趕路。他故意讓馬走得很慢,悠然猶如徜徉。
伯邑考是存心支開子辛和自己,為的是給我們多留些獨處的機會,回蘇家的路不算長,但亦能傾訴肺腑衷情。他在為我們著想,我明白。一切都變化得那麼突然,只在瞬息我們錯位的交集竟又無聲轉回對的軌跡,這感覺真是美好得令人窒息。
最歡心莫過姬發開了竅,他終于懂得珍惜我,雖然年少的繾綣誓言听來仍顯青澀,卻已足夠叫我心雪消融甘甜如蜜。
好在,子辛和伯邑考他們都還是好好的,沒有因為我的選擇而互生芥蒂,他們都願保持一份淡然不讓我為難,是他們私下交談過,還是不約而同地對我寬容?我如釋重負,曾經深感的所謂負擔,所謂苦惱全不翼而飛了。忽然發覺,我們這樣很好,縱山海無涯心有涯,他們對我的這份情意才最難得。
「妲己,你在想什麼?」見我一路沉悶不說話,姬發湊近我耳邊輕聲問我。
「沒想什麼……」我回神低頭牽起羞赧的笑,輕撫馬兒脖上懸掛的紅色流蘇漫不經心,「我只是有點擔心,怕回家會被爹娘怪罪,畢竟我從未做過如此出格之事,我居然離家出走?真是太膽大妄為了……」
「不會的。」他松了一只握韁繩的手伸來環我腰肢,耳鬢呢喃給我一絲曖昧的親昵,「你失蹤這麼久,你爹娘必對你牽腸掛肚,他們記掛你安危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責備你?」
「可他們若問起我這一天一夜去了何處,我要怎麼解釋自己去過那種地方……」我不堪心頭糾結,心亂話也亂,「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好像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拉去了山上……我知道你肯定不懂我在說什麼,因為沒人能明白我的心情……」
「我明白。」他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為我也是被你說的那種力量指引去山上找你的。」
「什麼……」我心自一驚。
「冥冥之中,我們好像注定了要去那里。」他的話暗藏玄機,口氣也愈發認真,「我想那里一定與我們有淵源。」
「可不管有什麼淵源,這樣告訴我爹和我娘,他們必不會相信。」這諱莫如深的天意更令我心煩,我愁眉苦臉無法釋懷,「他們只會認為這是無稽之談,太荒謬了……」
「那就什麼都別說,讓我來為你解釋這一切。」他撫上我模流蘇的手背緊緊一握,「交給我。」
難抵他脈脈柔情,終將萬般心事擱置雲端。隨我垂眸點頭,蘇府大門已近眼前,之後的事只待走一步算一步了。
「是小姐!小姐回來啦!」
府外倆看門小廝將我瞧出,一人過來迎我,另一人忙不迭沖進府里,必是去呼喚爹娘了。
姬發駐馬門外,他先下馬,後將我輕柔抱下︰「妲己,我隨你一同進去,正好可當面請他們恩準我帶你回西岐。」
「不可!」我緊張拽他手腕,「見了我爹娘千萬別提此事!」
「怎麼?」他不解我如斯反應,「你不打算與我回去?」
「嗯。」我亦有難以言說的苦衷,憂心忡忡咬了嘴唇,「冀州離西岐天高路遠,我一個女孩子冒然向爹娘請辭太唐突了……」
「你說的有道理,我這麼做確實操之過急了些。」他心領神會,遂覆我手背要我安心,「也好,那就由我回頭拜托大哥寫一封家書,再命人送去西岐我父侯手中,告訴他你我情定之事,這次就不用我們親自走一趟了。」
「我在想……」除此以外我還有隱憂,關乎他身後的龐大家族,「如果你父侯並不贊同我嫁入姬家,那我……」
「為什麼會有這種多余的擔心呢?你是信不過自己還是信不過我?」他扶我肩頭又拿手指輕撫我臉頰,勸慰說得篤定,「我相信他會同意的,因為虎父無犬子,我的眼光絕對不會叫他失望。」
感動的暖流再次席卷我心口每個角落,我無言相望,望他眸里星碎蒼夜與煙火纏綿。
「不過我現在才更應該擔心。」他執我手走向蘇府正門,唇角勾起神秘的自嘲,「到底你爹娘對我這個未來女婿能不能心生好感呢?」
我在堂外踟躕不前,不敢想象里面的爹娘此刻是什麼神情。若非姬發輕推我手臂,我不知要呆佇多久。
「女兒,你可回來了……」娘一見了我便喜極而泣,上前又泣不成聲地將我拉住,「這不聲不響地去哪里了……」
「娘,是女兒不孝,叫爹娘掛心了……」她這般深愛叫我如何不內疚,我心疼執袖為她拭淚,喉口一陣苦澀,「女兒安然無恙,幸好有姬發哥哥送妲己回來……」
娘這才收住失態的淚容望向我身後的姬發︰「這位就是西伯侯的公子了?」
只見姬發拱手朝爹娘鞠下揖禮,從未見他這麼彬彬有禮︰「晚輩姬發,見過蘇世伯和蘇伯母。」
「世伯?」我不由囁嚅,心里已是萬分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