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有狐,其名為雪 【上卷•憶昔塵緣】︰相 惜(一)

作者 ︰ ﹏伊人т

順從爹娘的意願,我得在家中靜養個十天半月而不能去竹閣。日子久了,出走的陰影的確是淡了,但對某人的想念卻與日俱增。算算自那夜一別已有五日不見,這五日于我真是度日如年,原來所謂的相思之苦真可把人折磨不輕。

心里始終記掛的莫過于姬發許我的承諾,我和他這兜兜轉轉總算苦盡甘來的情緣能否有個美好的歸宿?僅從當夜娘與我閨中密語來看,爹娘對他倒是中意的,現在就看他那邊的進展了。

這天已入了秋,怎還是這麼燥熱難耐?

枝頭蟬鳴聒噪又吵得我好不安生,我在榻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從未覺得夜會變得如此漫長。

折騰了一宿仍無倦意,索性下了榻,一手輕搖羅扇走到窗邊。都怪這毒人的秋老虎,叫我三更半夜還非要開窗納涼。

隨我軒窗輕敞,月光傾瀉而入,我執扇傾目仰望清朗夜空里星漢璀璨,這夏秋難辨的夜色倒是極美的。尤其那一輪如水光滿的皎月,銀華千縷流淌了誰人心事,那般含情脈脈。這一望便是良久,終在如斯迷蒙靜謐里覓得些許清涼。

意欲還榻再尋睡意,哪堪良辰醉心竟忘了闔窗,回身剛走幾步忽听得兩聲清脆鳥啼,我茫然轉過眼眸卻看到窗頭無故多了只鳥籠。

「摘星?」我又是驚喜又是惶惑,不敢確信地緩步上前欲看究竟,正想伸手觸踫鳥籠證明眼前所見並非夢境,未防窗外一角伸進一手將我握住!

我著實被嚇了好大一跳,抬首看清來人又覺喜從天降︰「姬發哥哥?!你怎麼來了?」

「因為我知道有人想我想得睡不著?」他斜倚窗框,月光照亮半彎邪魅的嘴角,「所以我就來了。」

「哪有這種事……」他自信十足的隱射被我撇撇嘴付之不屑,真不懂他說這話怎麼都不害臊。

「那你三更半夜不睡?」他眉梢一挑還偏不願饒了我。

「我只是覺得這天悶得慌,就來窗口吹吹風。」我瞥眼夜空,團扇在手煞有介事扇了兩扇,「看看星星也好啊!」

「看星星?窗這麼小哪看得夠?來,相公帶你去個好地方,包你看個過癮!」說著他就握緊我手欲往外拉。

我有些猶豫地想抽回,也許不大能適應他得寸進尺的親密︰「你要帶我去哪里……」

「跟我來就是了!」他的笑故作神秘,更戲謔把我調侃,「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為了不驚動我已經酣然入夢的家人,他還示意我就從窗子出去。

「那你等我一下。」

從那夜涂山盟誓,我就知自己已深墜情網,亦知他的請求我再無法拒絕。所以我隨手取了件衣裳披肩,隨後做了有生以來最不端莊的舉動——略顯笨拙地攀上窗格,他在外張開雙臂護我,牽我的手不曾放開,待我輕身一躍,恰好落入他的懷抱。

「走吧!」他不勝得意地接穩我,不由分說就拉著我跑。

我未曾想他居然帶我爬上屋頂,兩手緊牽體貼護我,並不時勸我別往下看。腳踩那些或松動的瓦片,我劇烈的心跳近乎跳到嗓子眼。盡管走得小心翼翼,可我終不及他的膽量和矯捷。

不經意瞄上他肩背,瞧見某個奇怪的東西︰「你怎麼還帶著弓箭啊?」

他一抹淡然︰「打獵。」

「大半夜的你打什麼獵?」他這理由可夠讓我納罕的,「哪有獵物可打?」

「你不就是個現成的獵物麼?」

「說什麼呢你!」我羞于被他調笑直拿扇兒拍他,一時忘了自己在哪,只想教訓他卻不慎腳底踩滑花容失色,「啊……」

「當心!」幸得他及時將我扶穩,「先別問,待會你就知道。」

我暫且按捺好奇隨他走上平坦的屋脊,他扶我緩緩坐下。天本就燥悶,方才走屋頂又受了驚嚇,額上不覺出了些許汗水,我邊扇涼邊拿出帕子拭干。且看他豪氣萬丈地站在我身邊,張臂欲懷抱蒼穹︰「怎麼樣,這里看天空很舒服吧?視野多開闊!」

我縱情舉目代替一切回答,視線被放逐漫向廣袤無垠的深藍天宇,游雲和星河皆倒映在我翦水深處流光溢彩。他的眼無法從我臉上移開,可笑星光灼煥醉了我,我眸色流離卻醉了他。

「妲己。」他喚我輕柔似夢幽遠,「我父侯同意我們的婚事了。」

我怔怔望他說不出話,原本還長夜漫漫多思量,只與他看一場繁星我就把這事給忘了。

「媒娉的彩禮父侯已經在西岐籌備了。」他以為我無言是不信他,便將手掌垂落覆我肩上,「相信不久就會送達冀州,你爹手上。」

心口微妙的顫抖,一直以為听到這個消息我一定開心地笑出聲來,未想只是低眉抿唇,將連綿喜悅潛藏在羞色里欲露還掩。

「今天我先送你件聘禮,我要你知道,能幫你實現你摘星夢的可不是那只鳥!」說著他取出背上的弓箭,挽弓引弦箭指夜空,英姿勃勃映于月下,「妲己要星星還是月亮,我都為你射下來!」

「傻瓜……」我執扇掩唇嗤笑起來,笑未止又想損他,「星月那麼高,哪是你的箭能射下的?」

「最重要是妲己笑了!」

他這話叫我陡然一懵。

「好美的笑……」他藏弓蹲于我身前,手輕輕撥開團扇將我笑靨盡賞,「能換你這一笑,哪怕是被你叫成傻瓜也不枉了。」

「受不了你……」我羞赧流轉開目光,嘴上嗔怨猶帶笑,「哪學來的這套油腔滑調……」

「那還不是你說你喜歡星星?我做這些就是要你知道,我就是那個願意為你摘星的人。」他不容我逃避,兩汪深意又將我視線引回,「只要你笑,為你射月摘星又何妨?」

「那好。」既然他說得這麼煽情,那我不給他表現機會就太不近人情了,遂把手掌一攤故作嬌氣,「給我摘的星星呢?」

「這……」他似乎沒料到我是如此貪心的女子,听了甜言蜜語還不夠,我要的是說到做到。

他那副困窘的表情可好玩了,令我忍俊不禁想湊近細看︰「怎麼了?你剛才說的話都是騙我呢?」

「沒騙你,我想到了!」他蹙眉片刻又舒展,眉心似有妙計,「就算弓箭無用,我還是會為你摘星的,等著我!」

我見他起身要走忙喚住︰「你去哪?」

「去為你摘星星!」他不詳說,驀然回身拿走我掌上的絲帕,「這個借我!」

我納悶看他敏捷躍下屋頂,倏地就不知所蹤。

照他說的,獨坐屋脊等他歸來,可是左等又等都不見他人影,不免有些心急,他跑哪去摘星星了!

「妲己!」

漫不經心搖著團扇,听到他喚我登時回頭,見他快步走來我身邊坐好,指尖提著用我絲帕包成的小兜,笑得眉飛色舞︰「我給你摘了好多星星!」

「當真?」我不可置信,不過那方質地半透的絲帕里倒確實有隱隱光亮。

他將小兜擱落我掌心,觸感很輕盈,猜不出里面是什麼。待他親手解開兜上結扣,隨著絲帕輕展竟有無數瑩綠冉冉飛出。

「哇!」我不能自已被驚艷到了,「原來是螢火蟲……」

萬點螢光似星光,從我們交會的視線里緩緩飛過,他果然信守諾言為我摘來了「星星」……心里的動容無以言表,他亦沉醉于我的笑渦,浮生外物盡相忘。

我時而忍不住揮扇撲騰,時而又伸手欲拾,抓住了再放開任它們飛舞,嬉耍自娛樂此不疲。

玩得盡興不覺撲倒在姬發膝上,他由著我放肆戲蟲,自顧用手掌來回輕撫我背上青絲,自上而下不厭其煩,我倒著實享受這份寵溺。

玩累了,亦或是我失了興致,我不再撲那流螢,索性耍賴側臥他膝懷不肯起來了。殊不知這也正合他意,他手指沿我鬢角淺淺滑過,留下微許輕癢。我笑著轉面與他相望,他卻趁機俯下眉眼愈漸向我。

我知道他想做什麼,有意執來團扇恰好遮了我半張臉,只露出兩個笑他的眸子。他不及我俏皮使壞,輕執我手移開扇面唇欲覆來,半途又聞我羞語呢喃︰「我不要……」

他微怔半晌,想是不願勉強我吧?臉剛要離開卻被我牽住衣衿,我主動相迎奉上溫唇,先是觸到他稜角分明的下頜,再徐徐往上……

他的唇有些涼,但很快就被我唇上的體溫融化。起初我吻得有些膽怯,不如他那夜在山崖吻我來得熱烈,是擔心他不喜歡女子這麼主動吧?可後來我才發現自己想錯了,他非但不介意,還很熱切地給我回應,抱我的雙臂越來越用力,恨不得把我融進他身體里去。舌尖是他霸道與溫柔交織的纏綿,比上次更忘情,我甚至錯覺地以為他唇上沾著糖蜜,嘗來那樣甘甜。

若彼時初吻被他帶了幾許強迫意味,那這次的吻無疑更讓我覺得酣暢淋灕。我盡我所能地配合他,舍不得將他放開,他也如此。我們只這般無所旁顧放肆擁吻,不管夜空繁星窺望,亦不管周遭飛螢痴狂。

多年來我始終不忘那美好的夜晚,因為我知道,那樣美到刻骨銘心的記憶,從此以後不會再有第二個男人能給我。

那夜風微,月琳瑯,曾與君相傍。

念昔時,懵懂不知摘星事,直到流螢舞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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