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很多住在北京的人沒有去過故宮、長城一樣,在喀土穆,也有很多蘇丹人沒有去過僅有200多公里遠的小金字塔——蘇丹歷史上著名的馬拉維王朝的陵墓群。在蘇丹工作的中國人把它叫做小金字塔。
蘇丹北部的一部分屬于著名的撒哈拉沙漠,可沒有想到我們的汽車才開出首都200公里,就看見沙丘了。在一片黃色沙丘上,一群深褐色的金字塔赫然出現,錐形的塔尖直指藍藍的天空。路邊還是戈壁,干硬的土地上縱橫著各種規格的車轍印,但是在路基和戈壁之間,卻有十幾米寬的一段松軟的沙路,是我們的轎車無論如何也無法逾越的。我們把車開下路基停好,深一腳淺一腳地爬上另外一輛吉普,吉普加大馬力沖過沙地,遠遠地向著山上的金字塔駛去,途中還路過一片沒有完工的建築,據說是一個希爾頓飯店,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蓋完就放棄了,不過,即使如此也已經很具規模了,在這片古老文明的殘骸邊,新的文明又留下了殘骸。用同樣的石塊做建築材料,兩種文明的殘骸至少在這一點上是一樣的,雖然中間跨越了2000年。
褐色的金字塔建在高高的沙丘上,抬頭仰望還是很有些氣勢的。這里埋葬的是公元前300年至100年間鼎盛一時的馬拉維王朝的顯貴。那個時候,我們中國正是戰國群雄各領風騷,秦王嬴政一統天下的年代。我們建起來秦始皇陵,馬拉維王朝在這里建起了他們的「小金字塔」。
金字塔英文的原意是錐形。人們將後來發現的錐形陵墓都稱做了金字塔,比如中美洲的瑪雅人金字塔和這里的蘇丹馬拉維王朝的金字塔。不過後來的金字塔,規模、大小都無法和埃及的金字塔,尤其是著名的法老胡夫的金字塔相比。這里的金字塔不過十幾米高,而且大多是殘破的,錐形的尖頂被歲月磨禿了,露出里面填充的碎石和沙土。在八十年代曾經有過一次大規模的修復,很多金字塔前面的享殿被當代的工匠們整舊如新,卻味道全無。但不修又怎麼辦呢?它們實在是太老了,而沙漠的風又是這麼的無情,一塊塊巨大的條石像是風干了的巧克力餅干,不光顏色像,質感也像,行走間無意地伸手扶牆,一塊石頭應掌而碎,碎開的石頭里面竟是另一種顏色,在陽光下白得刺眼,讓人觸目驚心,為自己損壞的古跡不安。
小金字塔的很多石塊上刻著某某到此一游的字樣。當然,是用阿拉伯文寫的。不管是哪個民族的人都有這麼一點難以自拔的虛榮心。這種虛榮心造成的危害,小到損壞前人的古跡,大到燃起戰火爭做世界的主宰。我看到了石上一個顯眼的田字。我不願相信這是個中國字,雖然隨著中國人來這里開采石油後,有上千中國人來過這片陵墓區。可我就是不願相信,不願相信這是這幾千中國人中一個姓田的人留下的。
線條柔和的沙丘竟是硬的,這出乎想象,但的確如此,好像是風把它吹瓷實了。這時發現了奇跡,沙丘竟是淡淡的綠色,蹲下細看,在細沙凝固的波浪間,有一層淡淡的綠色粉末,也像沙子一樣細。粉末堆積在波浪的浪底,顏色有著深淺的不同,這是遠處吹來的植物的種子,是一種此地隨處可見的植物的種子。落在這里,真替它們有點生不逢時的惋惜,這就是命運,不光人有命運,植物也有。
陵墓是生命的終點呢?還是文明的結束?很多這個星球上業已消亡的文明只能靠留下的陵墓來了解了。在蘇丹的國家博物館里,我還看到了從這里發掘的石棺,巨大的石棺用整塊岩石雕成,里外都雕刻著圖案。石棺內還有一個木棺,仿人形而制,據說這與在埃及金字塔中發掘的棺木大小一樣,雖然兩處的金字塔大小相差很大,但用來安置墓主人的空間也就這麼大了。其他所有的努力,只不過是給後來的游人留下一個大或小,好看與不好看的印象罷了。
我們和這些公元前堆起來的石塊一起度過了21世紀頭幾年的某一天,希望直到21世紀的最後一天,還會有人來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