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在壓下顏國使臣的同時,季瑾便命人到白國請求援兵,探听白灝口風,同時,令卓澗帶十萬大軍出發前往鸞城備戰。
季瑾思索著卓澗出征前與她所囑,信步而行,不覺間便走到了別院,卻在門口徒然停住,不再向前,只抬眼望著那被淡淡燭光勾勒在窗上瘦長而略顯單薄的身影。
稀疏竹葉在風中窸窣地響著,雖然離視線所凝之處只有幾步的距離,卻讓她有種隔了萬水千山滄海桑田般難以跨越的渺遠之感。
在她心里,屋中之人已不再是初見時那個柔弱得讓她一心想護著的少年了,連他唇邊曾經讓她安心的淺淡笑容也愈發變得莫測難懂了。
以前只是單純地喜歡和他呆在一起,想要護著他,現今他這般愈發神秘起來,倒是讓她有些不敢接近,甚至有些畏首畏尾了。
細細想來,每一次在她信誓旦旦地想要保護他的時候,似乎都是他反過來幫了她的忙,如他這般莫測,或許根本不需要依賴于她自許的保護。
季瑾自嘲地笑了笑,卻是展不開笑著的眉眼,只有心中一絲微涼的酸澀繚繞而起。
瘦削身影忽然扶著窗沿輕輕抖了起來,從窗口傳出的咳嗽聲在一瞬間驚散了季瑾所有的思緒和猶豫。
快步上前推門而入,季瑾扶住了手捂胸口身子微弓著的陌檀,扶著他慢慢坐下,一手輕輕在他背上輕輕撫著。
隔著並不薄的衣料,她的手指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背上瘦削的骨骼。
漸漸地,陌檀止住了咳,抬起頭向季瑾感激地一笑,眼中卻是掩不住的疲憊。
他蒼白臉頰上的淺淡笑意如被風打散的梨花一樣輕柔地落在她心間,于片刻間勾勒出細微的惆悵,在心底隱約泛起莫名的心憂和不忍。
季瑾目光輕掠桌上,素白的絹上是他未完成的半闕詞,墨跡未干。她順手拿起來在心中念著。
這半闕清昶雋逸中卻隱含豪放之意,卻在風華正盛處戛然而止,讓她意猶未盡,卻如何也窺不透未完成的下半闕中會藏著何種玄機。
她忽覺得他便如同這詞,淡然出塵的溫和明澈,讀起來雋永悠然,薄雲淡日般婉轉,可她卻總是讀不懂那溫弱柔和外表下所埋藏著的悠長意蘊。就如同飄散在空中的青煙,在她伸手去抓時,總覺得握在了掌心,卻總是有什麼從指縫間偷偷溜掉了。
她垂眸又把他詞中的每一個字都細細琢磨了一遍,似乎明白得很通透,可連成了詩句卻模糊了原有的感覺,愈加朦朧晦澀了。
而他的人也一樣,她越是靠近,就愈發地感覺朦朧模糊起來,明明就在眼前,卻好像在她永遠也觸不到的遙遠的天邊,而這朦朧中的謎團越積越厚,便漸漸成了讓她隱約不安的深不可測。在他柔弱外表的背後被隱去了的明銳鋒芒讓她心生懷疑卻又不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