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有亮的時候阿桂就听到珠玉的聲音,她喊阿桂要起來生火煮稀飯,阿桂听得出來珠玉是在棉被里面說話。阿桂不敢賴床,她模黑拿著火爐到後院,過沒多久時間秋美也拿著火爐出來,阿桂對秋美笑笑,黑暗中她看不到秋美的表情,或許也有對她笑吧!阿桂等著秋美開口和她說話,秋美只是默默地生火;天色亮了些,阿桂看得到秋美的臉,秋美似乎不想和新來的阿桂說話,她輕手輕腳地洗米,好像出點聲音就有大事發生般的謹慎,阿桂也學著她的樣,初來乍到,學著人家準沒錯。
接近過年的日子時間似乎都不夠用,阿桂要煮三餐、洗衣服、喂雞和大掃除,珠玉每天都上菜市場買些魚肉,肉是天天買,魚要三四天才買一次,泉仔喜歡吃肉,再多的肉他都吃的下,珠玉偶爾會夾一塊,阿桂則是不敢夾來吃。後院有種些青菜,阿桂也必須負責照顧青菜,不過這些都不是難事,阿桂原本就會種菜。
珠玉家和來好的家中間只有一道矮籬笆隔起來,籬笆有七十公分高,這是防止雞只越過界,大家雖是好鄰居,但誰也不喜歡隔壁家的雞跑過來吃自家的飼料。
籬笆是菱形的,菜豆就長在籬笆上,誰要吃就去摘一些,籬笆的後面有菜瓜棚,菜瓜棚旁邊有荔枝樹、蓮霧樹及葡萄藤,除了雞和菜園以外,其他的果樹和絲瓜、菜豆是共有的。
阿桂比較困擾的事就是听不懂泉仔的話,珠玉大約早上八點過後就會出門,有時去來好嬸家玩四色牌,有時並不知道去什麼地方;珠玉交待泉仔,有什麼事就叫阿桂做,阿桂經常听不懂泉仔的意思,她只能揣測泉仔要她做的事,阿桂大部分不會猜錯,午飯之前泉仔會叫她買餅干或是把早上的稀飯和著糖當點心吃,下午泉仔找阿國玩,玩累了同樣叫阿桂幫他買餅干或糖果,泉仔不會分阿桂吃,但他會喂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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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第一庭是強制**罪。三十五歲的男子和十七歲的女孩**易。
被告說女孩告訴他已經成年,當時女生曾示出身分證明。男人很明顯地要表示他是和已成年的女**易。
被告堅持他看到的身分證照片和眼前的這個女孩是同一個人。這個男人的眼楮有問題!他要大事化小並月兌離另一條罪名。
我問女孩這是怎麼一回事?女孩堅持她已經成年了,只不過她擁有一張女圭女圭臉。
「好!說一下戶籍地址和父母姓名。」
女孩倒背如流,看來她使用這張身分證有一段時間了。我當庭要她帶法警到她所說的戶籍地址去,我說這是證明身分證是她本人的唯一方式。女孩傻住了,她沒料到這樣的事。
女孩沉默了好一陣子。
「這張身分證怎麼來的?」
「撿到的。」
「請說明妳真正的身份,包括名字、地址。」
她不情不願的說︰「我叫黃凱莉,住在東區。」
女孩差兩個月就滿十八歲,濃妝艷抹、穿著流行,耳朵穿了好幾個耳洞,黑色的馬靴幾乎蓋到膝蓋,紅色的緊身衣上面有幾顆大星星,黑色迷你裙勉強遮住。
「有沒有金錢交易?」我問被告。
「沒有!我們是網友,約個地方見面談談話。」男人維持原來的說法。
「他有脅迫妳嗎?」我問黃凱莉。
「他都說了還問我?」女孩白了我一眼。
「妳不是第一次被抓。」我告訴那個女孩。
「奇怪了,大家玩一玩不行嗎?**還要分年齡啊?那吃飯為什麼不分年紀?肚子餓了想吃飯也是一種**,為什麼想吃飯就不犯法嗎?」女孩顯得理直氣壯,她明白她不會有事的,吃虧的是那個男人。現在有兒童及青少年**易防制條例,以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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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桂在過完年的時候才知道珠玉不去玩四色牌的時候到哪里去了。有一天一個年紀約五十多歲的人從前面大廳進來,他看到阿桂就問︰「妳阿母呢?」
珠玉在房間里面听到了男人的聲音,她說了聲︰「哎!」
珠玉要阿桂到後面去,並且以命令的語氣告訴她︰「不要到前面來!」當她再度听到男人的聲音時她也沒敢到前面去,她到後院摘豆子,為白帶魚上些鹽巴,也摘一條胡瓜準備煮湯。
「妳阿母呢?」來好嬸站在她家的後面問。阿桂向屋里喊︰「阿母,來好嬸找妳。」
過了會兒珠玉才走出來,來好嬸沖著剛走出來的珠玉說︰「有生意?」
「我沒像妳那麼好命,妳有再添養。」
來好嬸笑了笑,她問珠玉要不要來一腳?珠玉二話不說地走向來好嬸的家,沒多久時間阿桂就听到珠玉不怎麼愉快地口氣從來好嬸家喊她︰「阿桂!把我的銀袋拿過來。」珠玉的皮包放在神桌旁的抽屜,錢包里的錢不會超過五十元,她是防著阿桂,阿桂匆匆地放下生火的工作急忙地把皮包送過去。
進到來好嬸家時她听到來好嬸向珠玉說︰「火氣不要那麼大,妳剛剛有收入哩!」
珠玉看了阿桂一眼說︰「多一雙筷子多一碗飯。」
阿桂識相地放下皮包離開,離走時珠玉特別交待她晚上白帶魚煎兩塊就好。
幾年之後的某一天,阿桂一臉蒼白地向珠玉說︰「阿母,我下面一直在流血。」
「那是月經,女人每個月都會來一次,直到懷孕才會停。」
「我會死掉嗎?」
「瘋子!講些沒常識的話,每個女人都會有的,死什麼死?」珠玉丟給她幾件破衣服,要阿桂自己裁成一尺見方長的布,「把它墊在內褲底下,月經布不能跟衣服一起洗,要放在石頭上洗,洗完拿到妳房間晾,不能讓泉仔看到這東西,听到沒有?」
大概過了半年左右,珠玉奇跡似地幫阿桂做了一件紅色洋裝,這是阿桂生平第一件新衣服,在山上的家阿桂撿姐姐的衣服穿,在珠玉這里則是撿泉仔不要的衣服,泉仔的衣服和褲子都很大,阿桂把衣服塞進褲子,然後找件泉仔不要的衣服縫成一條布帶,她把布帶穿過褲頭綁緊它,這樣褲子就不會掉下來,衣服也可穿得扎實些。
秋美也和阿桂一樣,衣服同樣是撿阿國不要的穿,她也是縫一條布帶綁緊它,在院子時如果兩人多聊上幾句,珠玉和來好都會狠狠地瞪著她們的媳婦仔,怕倆人在背後說些不中听的話,有些時候還會給幾個巴掌,她們說︰「講我的不是啊?供妳吃、住,還有閑話要說?還我錢來妳就可以回去了。」日子久了之後兩人也就點點頭打個招呼。
衣服做完之後珠玉要阿桂穿上它,她帶阿桂出門,她們來到一個女人很多的屋子,這里的男人女人都抽著煙,女人跟各個男人打情罵俏,珠玉要阿桂在椅子上坐著,她則進到房間里面,不一會兒有個年紀比珠玉大的女人帶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出來,年紀大的女人指著阿桂,男人說︰「不好看!我不要。」
年紀大的女人說︰「第一次賣的不是好不好看,要不要啦?」
男人問︰「要多少?」
女人伸出五個手指頭,男人數了五張綠色的百元鈔票給女人,珠玉叫阿桂跟男人到屋子里的房間去,阿桂進去之後年紀大的女人數了四百元給珠玉。
房間里面有阿桂驚恐的叫聲和哭泣聲,珠玉和外面的女人視若無睹,她們隨便聊著,男人出來後向女人說︰「貨真價實。」
珠玉以前所未有的和緩語氣向房間里說︰「阿桂,穿好衣服就出來。」
阿桂忍著不舒服和珠玉走回家,珠玉淡淡地說︰「沒辦法,家里沒錢,這事以後妳要教泉仔,所以讓妳早些知道。」珠玉把理由說得冠冕堂皇,阿桂覺得珠玉是說給她自己听的。阿桂木然的听著,她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的心中沒有感覺、不會想哭。她是被賣給珠玉,她的所有權歸珠玉;再說,現在想要怎樣都來不及了。
有一個念頭在阿桂的腦中強烈的成形,念頭很快地佔據她的思想,阿桂也立刻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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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說︰「他給我一點錢零花,這也算以勞力換取金錢,我不偷不搶,總比搶劫殺人好吧?」
「妳還沒成年,要受兒童青少年保護法的約束。」我說。
「隨便啦!要怎麼處理隨妳,被抓到算我倒霉,我沒什麼時間,妳想要怎麼判隨妳。」黃凱莉夸張地看著手上粉紅色大大的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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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桂沒有法律保護她。珠玉的話就是法律,日後的一段時間里,泉仔的話也是法律。
阿桂記不得男人的面孔,她只記得心髒踫踫地跳,而且也擔心自己會在處痛中死去,死亡不代表什麼,死亡就是沒有呼吸、不必做事情,當然也沒有珠玉和泉仔,後來她才想到死亡可能會很孤獨,沒有她認識的人,只有廟里牆壁上的那些刀山油鍋和牛頭馬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