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娘見大夫人有難,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她起身道,「是啊,老夫人,這府上管理的井井有條,哪一樣不是大姐的功勞呢?依我看,張良的事情暫且先不必管,咱們當務之急是要處置了谷清這個賤丫頭!不能讓她污了丁府的名聲。」
老夫人抬起頭,看了一眼信誓旦旦的周氏,又看了一眼在旁添油加醋的四姨娘,目光最後落在了神色從容的丁柔身上。
「柔兒,我倒是想听听你對這件事的意見。」
周氏听老夫人這樣說,心里不由得一緊,這不明擺著是偏幫著丁柔這個賤蹄子麼!她想了想,向對面的四姨娘使了個眼色,示意讓她在多說幾句,可沒成想,四姨娘眼珠子一轉,低下頭裝作沒看見,周氏這下可被氣得不輕。
丁柔嘆了口氣道,「老夫人,這事是出在我的院子里,自然是我教導下人不利,如果老夫人要怪罪,就怪罪我一個人吧,谷清剛剛失了孩子,身子弱,必然不能禁受住府里的刑法,我是她的主子,總不過是月兌層皮的事兒,柔兒不怕!」
大夫人聞言,不由得冷冷一笑,她本就是給她做了個套,想著冷不防的勒死丁柔,沒想到,這丫頭竟然自己往里鑽,既然你想受罰,她自然沒有庇護的道理。
周氏慢慢的抬起頭,看向丁柔的眼神充滿了憐惜,「五丫頭,你說的這話有理,谷清能做出這麼見不得人的事的確和你平時疏于管教有關系,雖然我這個做母親的想護著你,可這次我無論如何都幫不了你了,既然你主動請罪,那麼便出去領五十鞭子吧。」
谷清一听這話,立刻爬到大夫人的腳下,一邊磕頭一邊道,「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求求大夫人手下留情,不要處罰小姐,要是想打就打奴婢一人吧。」
大夫人臉如冰霜,嘴上卻是溫和,「谷清,你伺候五丫頭這麼多年,我自然知道你們情同姐妹,不過凡事都要講究個章法,你再怎麼著也是個下人,代替不了主子。」
老夫人面色一沉,眼梢瞟了一眼身邊的羅素,羅媽媽立即會意道,「大夫人好大的威風啊,連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大夫人聞言,臉色頓時一沉,方才自己的確有些得意忘形了,竟然在老夫人面前擅自做了主張。
「羅媽媽說笑,我哪里敢啊,一切都听從老夫人的安排。」
老夫人捻動著手里的一串青玉佛珠,默默了許久才道,「今天我有點累了,先暫且把谷清關到柴房里,兩日之後再做處置。媲」
「老夫人!」
周氏聞言,不可置信的從座椅上站起來,老夫人這不是明擺著給丁柔化解問題的時間麼,這樣偏幫著這個小賤人,她絕對不打應。
「大夫人!」一旁的羅媽媽開了口,「府中上下一向都贊你謙和恭順,是個明事理識大體的人,怎的今天就不識規矩了呢?老夫人已經發了話,若是大夫人有什麼要反駁的,到後堂來既是。」
大夫人被羅媽媽嗆得啞口無言,只能鐵青著一張臉干瞪眼。
待老夫人走出正堂,丁柔款款走到周氏面前,謙順的行了個禮,口吻和氣,眼神中卻迸發出冷冽的寒芒。
「母親,這次真是讓您失望了,沒打上這五十鞭子,你心里癢的很吧。」
大夫人恨恨的咬了咬牙,「小賤種,別以為有老夫人護著你,你就可以在我面前如此囂張,別忘了,老夫人已經七十多了,說不定哪日便會雙眼一閉,兩腿一蹬,到時候,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丁柔明眸微轉,唇角含笑,「母親又何時對我手下留情過呢?不過,方才你對老夫人的詛咒可是萬萬不能再說了,若不然,老夫人一定會治你的罪!」
「丁柔,你個小chang婦有什麼可囂張的,不怕我撕爛你的嘴嗎?」丁文翠吹胡子瞪眼的,方才不能抽她五十鞭子,她也心癢難耐。
「三姐還是管好自己吧,要是哪日厲鬼再找上門,你還能這麼好端端的站著說話嗎?」丁柔不削的輕睨了丁文翠一眼,轉而望向地上跪著的谷清,弓身在她耳邊道,「兩日,最多兩日,我一定救你出去!」
說完,抬步走出了詩意樓。
回到荷西閣剛坐定,便見六姨娘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知道她必然有些話要對自己說,丁柔便揮揮手,屏退了一干丫鬟小廝,房間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柔兒。」六姨娘的雙眼變得亮堂了一些,散發著熠熠光彩,她抓住女兒的手,語重心長道,「為娘勸你,別和大夫人作對!在沒有絕對勝算的情況下,大夫人絕對不是我們能招惹的,我跟在她身邊多年,她的脾氣秉性我了解,若是被她盯上,肯定不得善終!」
丁柔款款一笑,在六姨娘的手背上拍了拍,「姨娘,你說的是過去的丁柔不是大夫人的對手,但是,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我不怕周氏,不怕任何人,那些欺負過我,羞辱過我,給過我氣受的人,我定然會變本加厲的讓他們還回來。」
「柔兒!」六姨娘氣急道,「我知道你現在聰明了,可是大夫人的手段你沒領教過,現在趕緊撤手吧,不就是丫頭麼,姨娘再讓老爺給你找一個得力的便是,何苦為了一個谷清賠上自己呢?」
沒領教過?哼,她在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就真真的受教了!
那些鬼重,差點害她喪命!
「娘,有些事,你不懂,人活于世,不是一味的退讓就能保全自己的,你過去是大夫人的洗腳婢,後來成了通房丫頭,對大夫人的一切你都勤謹奉上,可是最後怎麼樣了?還不是落得個悲慘的下場麼!周氏是一條吃人肉的毒蛇,難道毒蛇會因為你的妥協退讓就不咬你了嗎?」
六姨娘咬了咬嘴唇,眼淚撲簌而下,她如今雖然重得丁進庭的歡心,可到底自己身世不好,在府上也說不上什麼話,若是自己像大夫人一樣有龐大的家業和背景,柔兒也不會活的這般辛苦。
「我的話都說盡了,總之,你要萬事小心。」
「放心吧,姨娘,記住,關于這件事你一定不要和父親提起半個字,這個時候,你保全了自己,就等于保全了我。」
「恩。」六姨娘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後被丫鬟扶出了荷西閣。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丁柔看了看天色,吩咐紅袖道,「走吧,去瞧瞧五姨娘。」
紅袖微微錯愕,小姐向來和五姨娘沒什麼交情,今日怎麼好端端的想去看五姨娘了呢?不過紅袖轉而一想,五小姐在這府中走的每一步都有她的道理,她只需跟隨,不必多問。
五姨娘是喜靜的性子,所以她的畫意閣與丁柔所居的荷西閣距離並不遠,穿過幾條長廊便是。
下人來通報時,五姨娘倒是有些驚訝,沒想到向來與自己沒有交情的五小姐會來,更何況,這丁柔現在可是老夫人面前的紅人,今日之事一出,更會炙手可熱勢絕倫,她為何要來這里?
五姨娘為表示尊重,在梳妝盒里挑了一直玫瑰簪子插在頭上,才讓丫鬟讓丁柔進來。
見一個身量縴縴的女孩兒走到眼前,五姨娘不由得眼前一亮,丁柔雖出身不高,可是周身上下穿戴整齊,一身輕盈的長裙上繡著清爽的並蒂海棠,腳下的步子靜若寒潭之中的清冷潭水,往自己的眼前這麼一站,就如同夏日里湖面上盛開的荷花一般,賞心悅目。
「給五姨娘請安。」丁柔禮貌恭順的欠了欠身子,鼻翼間忽地閃過一絲異樣的氣味,她將目光投向桌上的香爐,眼里陡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冷。
五姨娘雙手將她扶起,道,「五姑娘客氣了,坐吧。」
丁柔坐在比鄰五姨娘的竹木椅上,含笑道,「父親到底是最疼愛五姨娘的,知道這時候天熱,特遣人用竹子做了椅子,不光清爽,還能聞見竹鄉呢,可見,父親對五姨娘用了何等大的心思。」
五姨娘微微一笑,心想這丫頭嘴巴倒是甜的很,幾句話便說到自己的心里去了,可是……陡然之間,她的眼底閃過一抹黯淡,再用心思又如何呢?她進府十幾年了,卻不能為丁進庭產下一子半女,沒有子女依靠,她的下半輩子終究是個未知數。
似是察覺了五姨娘的想法,丁柔凝著眸光望向失神的她,笑道,「若是哪日五姨娘能為父親產下子嗣,想必父親一定會將你寵上天了!」
五姨娘尷尬的笑了笑,「想要孩子哪里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呢?」再說,她已經年逾三十,早已過了適合孕育的年齡,為今,她只盼著老爺能對她不厭倦,自己能夠明哲保身罷了。
丁柔含笑,拿起茶壺為五姨娘斟了一杯茶,笑吟吟的道,「我看五姨娘眉宇之間倒是有幾分失落,孩子這種事兒,來得快著呢,說不定哪日便會有了。」
五姨娘怔了一下,片刻又笑了起來,「五姑娘這是長大了,想要嫁人了是不是?」
「五姨娘壞,竟說這些話來寒顫我。不過……」丁柔話鋒一轉,將目光筆直的落在紫檀桌正中央的香爐,緩緩道,「五姨娘房里的東西果然和別人的不同,連這燻香的氣味都比別處香甜幾分呢。」
五姨娘並未察覺丁柔話中的深意,只是淺笑了一下,道,「老爺厚愛,特地叫人從西域弄得香料,大夫人又讓府中的工匠調配,才調制出了這種香。」
丁柔笑笑,將鼻尖湊過去,小手在香爐上扇扇,幾縷煙霧躥進鼻腔,「果然是奇香啊!不過五姨娘,我听說有些香料是損傷女子軀體的,你久久不孕,用香料的時候應該謹慎些。」
五姨娘頓時一怔,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自己過去並未多加在意,方才丁柔這麼一提起,她才猛然察覺,大夫人並不是什麼善類,對于丁老爺的一干妾室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是除掉,何以會好心為自己調配香料?
意識到了這點,五姨娘立刻叫了丫頭進來,「白果,去找郎中過來!」
丁柔在一旁補充,「要找林大夫。」
白果走出去之後,丁柔才緩緩解釋,「姨娘用這香用了這麼久,竟沒有大夫告訴你其中的關竅,想必府中上下的大夫都長了一條舌頭,這林大夫剛正不阿,是個可以信得過的人。」
不多時,林恆提著藥箱走進來。
「林大夫,你只管看看這香爐中的香料有何不妥。」五姨娘開口道。
「是。」林恆上前幾步,打開香爐的蓋子,一股奇異的香味頓時涌了出來,他咳了兩聲,眉間皺成了一個川子。
一見林恆的表情,五姨娘的臉色頓時一僵,心里已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林大夫,這香料……」
林恆的目光中帶著微微的遲疑,五姨娘見狀,立刻道,「林大夫盡管說便是,若是他日有人問起,我也斷然不會說是林大夫所言。」
林恆嘆了口氣,他只想做好醫家的本分,真的不想卷入這府中的爭端之中。不過,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他見了,卻也不得不說上兩句。
林恆的聲音清淨又冷冽,「五夫人,這香料當中含有極重麝香,想必你久久不孕,便是這香料的緣故。」
五姨娘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頭重腳輕,若不是丁柔即使將她扶住,恐怕她已經栽倒在地。
她喘著粗氣,白瓷一般的手指扶著額頭,神情如死灰一般,哀戚問道,「林大夫不會誤診嗎?」
林恆拱手,「在下雖然不才,但是這個萬萬不會診斷錯誤,麝香本有臭味,而五夫人屋中的香料香味濃郁,想必調制之人必是高手,用香草豆蔻等香粉掩蓋了這種臭味,一般人是難以察覺的。」
丁柔用力的扶住五姨娘幾乎癱軟的身子,有些悲哀的看著這個容顏依舊姣好的女人。
京城的女子,個個都希望能入府門,可是府門的門檻太高,豈是那麼容易進來的,即便是進來了,又怎能輕易奪過別人的算計和殘害?
五姨娘隱忍這些年,即便有丁進庭的厚愛,最終卻也逃不出被大夫人迫--害的命運。
「不,不可能!不可能!」五姨娘絕望似的搖了搖頭,「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對他人並無加害之心,為什麼別人要來害我?」
丁柔心里一動,立刻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五姨娘,你在丁府待的念頭不算短,難道還看不清楚麼!這害人的東西能堂而皇之的擺在你屋子里,而且從未有人告訴過你,肯定是大夫人授意的呀!」
五姨娘不由得冷笑起來,身體忍不住的顫抖,雙拳不由得緊緊握住,「周氏,好你個周氏,你為何要害我!為何要害我!」
「姨娘!」丁柔立即捂住了五姨娘的嘴巴,在她耳邊平靜道,「既然這件事已經挑明了,姨娘你就該知道現在誰才是你的敵人!現如今可不是你將這事兒嚷嚷出去的時候,若是被大夫人知道你發覺了香料中的秘密,你想想,你還會在丁府平靜度日嗎?別忘了,你沒有孩子,如果她想加害于你,連個為你說話的人都沒有!」
五姨娘瞪著猩紅的眼楮望著丁柔,一把甩開她的手,「難道我就要這樣悶不做聲嗎?她剝奪了我做母親的權利,我還要繼續隱忍嗎?」
丁柔眼神微動,她從沒見過這樣瘋狂的五姨娘,過去,人前人後她都是端莊賢淑,從不會逾舉半分,可是如今卻……看來,她已經揭開了五姨娘心底最深最痛的傷!
丁柔短暫的沉默之後,終于開了口,「姨娘,我知道你恨大夫人,我也恨,可依照現在的情勢,只能忍字當先,父親那麼信任大夫人,你即便將這件事說與父親听了,他會全然信你嗎?鬧不好,你還會落得個嫉賢妒能的罪名,到時候,父親對你厭了煩了,你連父親的喜愛都沒了,你就真的變成了可以被隨時除去的雜草了。」
五姨娘一雙空洞的眼楮怔怔然的看著不知名的方向,臉上早已被淚水浸濕,忽然,她發出一聲冷笑,「是啊,她是謙順禮讓的大夫人,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姨娘,我又如何的扳倒她呢?只怪我自己蠢,當初竟然沒有防範!」
五姨娘如置冰窖,她很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是一想到自己久久不能懷孕是被大夫人暗里算計,她此時又不能將那賤婦如何,她的心就像被冰凌刺了一樣痛!
丁柔緩緩上前,握住五姨娘冰涼的手道,「姨娘,所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你不能將大夫人怎麼樣,不代表以後也不能將她如何!現下,你需要的不過是一個時機而已!」
只這一句話,便讓五姨娘頹敗的臉立刻燃起了烈火燎原似的希望,她反握住丁柔的手,顫抖著沙啞的聲音道,「我能等到那一天嗎?」
丁柔堅毅的點了點頭,眼里冷冽的精光乍現,「這府中的日子很長,姨娘又這麼年輕,何愁等不到那一天呢。」
五姨娘吸了口氣,深深的直視著丁柔的雙眸,她忽然發現,這女孩兒的眼楮里有一種性格,堅毅,狠辣,連一絲的柔情都沒有!
丁柔轉眸看了看林恆,道,「林大夫,不知五姨娘還能否再有孩子。」
林恆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道,「五姨娘的身子受損嚴重,傷了根本,恐怕竭盡在下一生的醫術,也不能保證五姨娘能夠有孕了!」聞言,五姨娘渾身一軟,直接栽在丁柔身上,痛哭起來。
滾燙的眼淚落在丁柔的皮膚上,縱然她再是鐵石心腸,也覺得像是火燒一般疼痛。
進了丁府這麼久,她也看慣了爾虞我詐和相互算計,可是這五姨娘,從不多生是非,只想平靜度日,無疑,她便是這府中女子爭斗之中的犧牲品,最最無辜的犧牲品。
丁柔並沒有阻止,只是任由五姨娘這樣哭著,她知道,眼淚不能解決問題,但卻能發泄心中悲憤的情緒。
只有哭過絕望過,五姨娘才能重生。
許久,五姨娘才收住了眼淚,沙啞著聲音道,「早知會有今日,當初,我就不該一味的隱忍!」
丁柔握住五姨娘冰涼的手,緩緩道,「我看五姨娘大不必這麼悲傷,最起碼,你現在看清了大夫人的真面目,為時不晚,若是再晚一步,恐怕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這才是不幸中的大幸。」
五姨娘苦澀的勾了一下唇角,「是啊,現在這個時候,我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隨即,她的眼光中迸發出從未有過的怒氣和寒冷,「周氏一開始便打好了算盤,她不想讓我有孩子,哼,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在敬她了!」
丁柔斂眉嘆了口氣,「姨娘,你好生修養吧,我改日再來看你。」說著,丁柔抬步就往外走,不料卻被五姨娘拉住手腕。
「五丫頭,你今日來難道就是為了揭穿大夫人嗎?」
丁柔抿了抿嘴唇,道,「五姨娘聰慧,我本是想求五姨娘幫忙救出谷清,沒成想發生了這樣的事兒,就不便再開口了。」
五姨娘冷然的笑了笑,「大夫人一只針對你,我看的出來,若是這次谷清無恙,相信她一定不好受吧。這件事,我願意幫你,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丁柔問。
「那便是別讓周氏那賤婦過的這般逍遙!」五姨娘恨恨道。
丁柔揚眉,眼角有一絲陰冷的笑痕滑過,「姨娘,我說過,不急,這府中的日子長得很呢,讓敵人痛苦的並不是死去,而是讓她生不如死!」
說完,丁柔給五姨娘福了福身子便走出了畫意閣,林恆也隨後跟了出去。
「你真的要和大夫人作對嗎?」到了避人的地方,林恆忍不住問丁柔。
「我從來不想和別人作對,只是他們都不想讓我過得好,我也是被逼無奈。」丁柔在林恆面前並不避諱,有話直說。
林恆嘆了口氣,父親臨走時的囑托他並沒有忘記,丁柔,他是要護得個周全的。
「既然如此,我多說無益,只是一樣,若是日後需要我的幫助,你一定不要吝惜開口。」
丁柔抬起頭,沖著林恆嫣然一笑,那櫻桃似的兩片嘴唇輕輕挑起,就像春日里的清風一般讓人心怡,林恆一怔,臉色不由得變得通紅,隨後像是逃命似的向遠處快步走去。
「這林大夫是怎麼了?說話說的好好的,怎的連個招呼都不大就跑了?」一旁的紅袖忍不住好奇問道。
丁柔垂首一笑,心下想,林恆雖然相貌英俊,但卻是個至純的男子,不過是沖他笑了一下,就把他羞成那樣。
是夜,畫意閣
丁進庭躺在床上,五姨娘穿著一身素色的寢衣慢慢走到床邊,躺在夫君的身邊,如墨般的長發隨意的散在腦後,臉上的不施一點修飾,即便是過了三十歲,但五姨娘保養的極好,眼角一絲細紋都沒有,看上去,與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兒無異。
丁進庭抬手,手背劃過她姣好的側臉,低聲道,「煙兒,這些年,你的相貌不曾變過,還是如初見時那麼美。」
五姨娘向丁進庭湊了湊,將頭埋進他的懷里,輕輕呢喃道,「妾身總有一天也會老去,老爺那時候會嫌棄妾身嗎?」
丁進庭輕輕的摟住五姨娘的身子,輕聲道,「你心地善良,就算有一天變老了,也是美麗的。」
五姨娘眸色一冷,心里雖然因為丁進庭的甜言蜜語而幸福滿滿,可是一想到大夫人讓自己終身不能生育,她便恨得五髒具裂!
一個女人,被活生生的剝奪了做母親的權利,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若不是親身經歷,根本體會不到。
五姨娘咬了咬牙,抬頭的瞬間,雙眼已經布滿柔情,「老爺,你待煙兒真好,可是……」忽然,五姨娘的聲音有些哽咽,「煙兒始終都不能為老爺添上一兒半女,始終是煙兒的遺憾。」
丁進庭嘆息了一聲,抬手用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淚水,幽幽道,「煙兒,你何苦因為孩子的事苦了自己呢?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並不會因為你不生育便會薄待與你。」
五姨娘立刻收了眼淚,緩緩道,「老爺雖然這樣說,可是煙兒心里還是過不去這道坎兒。前幾日,我去相國寺做了祝禱,希望能為丁家添丁。」
丁進庭笑了笑,「只要你喜歡,怎麼都好。」
五姨娘緊緊的摟住了丁進庭的脖子,巧笑道,「那高僧說了,祝禱之時,家中斷不能見血光,若不然,避諱會影響妾身受孕。」
聞言,丁進庭抿了抿唇角,他自然知道五姨娘說的是什麼。
谷清本不是上等的人物,出了這樣苟且之事,殺了了事,周氏也主張嚴懲,母親全然看自己的態度,而現在五姨娘卻說府上見不得血光,夾在大夫人和五姨娘中間,自己倒是為難起來。
見丁進庭不說話,五姨娘靈眸一轉,立刻道,「妾身知道,大姐那頭說是要殺了谷清,可是妾身也的確求子心切,妾身沒有別的要求,只想要一個和老爺的孩子,大姐一向寬和待下,我想,若是大姐知道了這事兒,也會遂了妾身的心願。」
丁進庭微微垂頭,見五姨娘委屈的憋著嘴,心下登時有些心疼,這些年來,沒有子嗣始終是五姨娘心里的一道傷,這點,他清楚,再加上她性子柔弱,從不在府中多生是非,更沒主動跟自己要求過什麼,若是自己連這點請求都不打應,也未免太不通情理了。
「那……也好,就依你……」
五姨娘這才露出了笑靨,脖子一縮,直接窩進丁進庭的懷中,撒嬌似的道,「我就知道,老爺最疼我了。」
「不疼你疼誰?好了,睡吧……」丁進庭擁住佳人的身子,慢慢進入了夢鄉。
臥室當中,周氏閉著眼楮在貴妃椅上靠著,眉宇之間緊緊皺起,一旁的侍婢小心的用手指捋著她的額頭。
自從知道了谷清被老爺放出來,大夫人就異常惱火,不知道丁柔那個小chang婦是如何說動向來不與人生事的五姨娘,竟然讓五賤人為她說上了好話。
還有那個五賤人,這麼多年自己留著她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恩賜,她竟然還敢蹬鼻子上臉,明目張膽的幫著丁柔忤逆自己!二房更是,竟然敢借著這件事嘲笑她!若不是看在她母家還算顯赫的份上,她早就將何氏這個囂張又蠢笨的女人除去了!
不過,歸根結底,都怪丁柔!若不是她,自己也不會被何氏那個賤婢嗤笑!
此時此刻,周氏已經忘記,她是如何陷害五姨娘終身不孕,若不是她先使出了卑劣的手段,以五姨娘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與她為難的。
想到這里,周氏搭在扶手上的手不由得陡然收緊,連太陽穴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來,侍婢一見如此,心里一哆嗦,連手上的動作也微微一頓。
周氏嘶了一聲睜開眼楮,凶狠的目光落在一臉諾諾的凝露身上,那丫頭立刻收回手,向後退了兩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夫人,奴婢知道錯了,以後奴婢一定盡心侍奉,再不敢了。」
周氏正在氣頭上,越是見人裝可憐,她腦海里越是會浮現出丁柔那副故作淒楚的表情,還有她那個下賤的娘和總是施媚迷惑老爺的五賤人,她們一個個的只知道裝可憐,個個的要和自己作對!
啪!
一個耳刮子扇在凝露的臉上,周氏生氣的指著侍婢罵道,「小賤人,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想來害我!」
小丫頭伺候在大夫人身邊,這種情況是慣了的,大夫人向來人前人後兩個樣,連同著大小姐也是如此,所以挨打受虐都是家常便飯一般。
她不怕疼,卻怕大夫人一怒之下將她料理了,大夫人手段狠毒,她身邊的丫頭換了一茬又一茬,而那些被換下去的丫頭多數都是不知所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當真可怕。
凝露顫抖著肩膀哽咽道,「大夫人,奴婢怎敢害你呀?就算給奴婢吃了雄心豹子膽也是不敢的!大夫人息怒,大夫人息怒啊!」
這時候,另一個侍婢走進屋來,方才屋里的動靜她是听見了的,也明白事情里的緣由,不過大夫人在府中一手遮天,誰還能為凝露分辨?只能在心里可憐她罷了。
「大夫人,五小姐來了。」
一听見是丁柔,大夫人的臉色頓時青了一半,這個小賤人還敢來?是向自己示威的嗎?
不過,轉而之間,周氏的臉上又露出了一絲冷笑,她是嫡母,自然要作出一些樣子來,若不然,必定會被別人說三道四。
「讓她進來吧!」
「是。」侍婢走了出去通報。
周氏低頭看了看跪在地上不住啼哭的凝露,眉目一冷,「哭什麼哭,還不滾出去!」
「是。」凝露聞言,臉上反倒釋然,五小姐一來,大夫人便不會在折磨自己了,要不然,這狂風暴雨似的凌虐還不知何時才能過去呢。
掀起簾子進來的丁柔正好和滿臉紅腫的凝露踫了頭,丁柔眸里閃過一絲精光,沖著身邊的紅袖使了個眼色,紅袖會意的點點頭,立刻跟了過去。
紅袖跟在凝露後,待到了無人之地才敢跟她打招呼,「凝露,你的臉怎麼了?」
凝露一怔,見是紅袖,心里不免有些驚懼,她畢竟是五小姐身邊的人,而大夫人對五小姐如何,她可看的一清二楚。
「啊?沒,沒什麼……」
「還說沒什麼呢,這臉都紅成這樣了。」紅袖心疼的看著凝露,惋惜搖頭,「雖然是奴婢,但女子的容色是最為重要的,你這樣恐怕一時半會是消不了腫的,我那里有些藥膏,不僅能止血祛瘀,還能提升膚色,凝露妹妹隨我一起去吧。」
凝露不過是個十四歲的丫頭,自然難以抵擋紅袖的誘惑,三句兩句話之後便隨著紅袖走了。
丁柔走進來,臉上掛著如春風一般的微笑,手里還提著一個食盒,「柔兒听說母親最近身子不爽,特意做了些母親愛吃的桂花酥來送與母親。」
語畢,丁柔將食盒遞到一旁侍婢的手里,非常不客氣的坐在了椅子上。左右現在她和大夫人水火不容,對周氏行禮不過是在人前做做樣子罷了,人後,像這種蛇蠍婦人行禮,她真怕髒了自己的身子。
周氏一側的唇角挑起,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我還要多謝五姑娘了。」
丁柔拿起茶盞喝了口茶,淡淡的笑意掛在唇邊,「母女之間,還說這些客套話做什麼呢,母親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母親的身體垮了,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和誰斗了,那樣,生活不是很沒意思麼……」
周氏的臉一陣扭曲,「丁柔,別以為你贏了這一次,以後事事便會佔了上風!我絕對不會讓你們母女好過的!」
「喲!」丁柔掩口呵呵一笑,「母親也真是的,方才不過是我一句玩笑話,母親竟也當真了,難道母親要和一個不滿十四歲的小女子一般見識麼?」
周氏難掩胸口翻騰的怒火,她這哪里是來探視,分明是故意來氣自己的!
「你說的是玩笑,母親說的自然也是玩笑。而且,我很願意和五姑娘說玩笑話呢。」
丁柔冷笑一聲,只當是沒听見,屋子里陷入了一陣沉默,只有一股相互敵視的火焰四處撩躥。
「母親,望你擅自保重,闔府事宜都指望著您呢,而且,您以後會越來越忙,若是身子壞了,女兒可是要心疼的,更何況,你還有一雙兒女,若是你垮了,他們也便沒人照拂了。」說話之間,丁柔的眸底迸發出一股寒冷的肅殺,周氏莫名渾身一僵,這樣的眼神,也是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兒散發出來的嗎?
待她回過神兒來時,丁柔已經走出了她的寢室……
周氏在她身後緊緊握拳,她一個庶出的下賤皮子,竟也敢打嫡長子和嫡長女的主意,做夢去吧!她會讓丁柔死無葬身之地。
谷清有休養了半個月身子才好了起來,也能回到丁柔身邊侍奉了,只不過,她較之從前沉默穩重了許多。
俗話說,浴火重生,鳳凰涅槃,女人不經歷幾次磨難,總是難以成長的。丁柔這麼想著。
「紅袖,你說,谷清的事情大夫人是如何知道的?谷清做小月的時候,只有你我在身邊,對外保密的也很好,若不是我院子里的人,短短不會知道。」丁柔早已在心里有了這個判斷,但是前陣子礙于谷清修養,她才沒有徹查這件事。
「小姐的意思是……」
丁柔眉頭一挑,「我這院子的牆上,長了眼楮和耳朵,紅袖,你和谷清這就去把這些眼楮和耳朵給我揪出來!」
「是!」紅袖領了命,快步走出了房間。
半個時辰後,紅袖和谷清就捧著一些名貴的首飾再次進來。
「小姐,您看。」紅袖將首飾放在丁柔眼前,丁柔眯著一雙冰冷的眼楮淡淡的看了一眼,翠玉珠寶,無一不有。
紅袖繼續稟告,「小姐,這是我和谷清趁人不注意在白靈的櫃子里翻出來的,一個丫頭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名貴的珠寶首飾,一定是別人賄賂她的東西。」
「哦?」丁柔唇角劃過一抹冷笑,「好個吃里爬外的奴才,去,悄悄地把她給我帶來,我倒是要親自審一審這個狗東西!」
過了一會兒,白靈跟在紅袖身後慢慢的走了進來,谷清一見那丫頭,眼眸里頓時迸發出一股恨意,忍不住低喝,「五小姐讓你過來,你還敢磨磨蹭蹭的,當誰要吃了你麼!」
白靈渾身一哆嗦,她畢竟是個小奴婢,不比府中的老媽媽那樣經驗老到,谷清一句嗔斥,她就已經嚇得丟了魂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