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大碗抱著孩子哭哭啼啼回了親爹家,把前後經過給竇屠戶公母倆說了。竇屠戶一听沈茂德中舉了,高興地直怕大腿,笑道︰「我就知道那個丫頭是個好的。嘿,幸虧我舍得砸銀子,下手又快又狠。這才給咱們大碗搶到了個好媳婦。」
竇屠戶連生了四個女兒才得這一個兒子,雖是小戶人家,也是得了什麼好的都先緊著這個小的。那年沈茂德在私塾里表現日益出眾,得了先生的青眼,常拿她的文章做範例。至于竇屠戶家的那幾個丫頭,送去讀書也不過是識得幾個大字,文章卻是做不得的。
因此這兩家的孩子在一眾念書的丫頭中分外顯眼,一家打頭,一家掛尾。
竇屠戶見過一兩回沈茂德和她爹到集市上買菜,她家有個爛賭鬼老娘,一年到頭也只吃得幾回葷腥。看那小丫頭明明饞肉饞的厲害,每回打從肉鋪前過,都忍不住盯上一眼。可她知道老爹荷包沒銀子,不吵也不鬧跟著她爹身後亦步亦趨。
竇家丫頭們眼尖看見沈茂德,就悄悄指給老娘看。竇屠戶的男人正好帶著竇大碗來送飯,竇屠戶就一把抱起竇大碗,也叫他看。竇屠戶問兒子這個姐姐好不好看,叫她給你做媳婦如何。那時竇大碗不過三四歲,只曉得吃肉,哪里知道什麼叫好看,更不懂得媳婦是什麼東西。
竇屠戶見大碗說好,真個費了些心思打听沈家的底細。後來就設了個局,叫沈茂德的老娘大年三十輸的要當褲子。她才握著一把欠條站出來,叫個媒人上門去向沈家說這門親事。言明若是親事成了,賭債一筆勾銷不說,再給沈家一筆銀子做定金。
向來只有求娶的給待嫁的下聘,哪有反過來的道理。可真金白銀不是假的,沈賭鬼當即應了。兩家交換庚帖,寫了文書,沈賭鬼便趕緊把銀子收進懷里。這人一輩子賭運不濟,沒想到今生還能遇到這般好事。後面連著幾晚模著銀子睡覺,半夜做夢都要笑醒。
竇屠戶雖是使了手段得到這門親事,卻不曾因此看輕沈茂德。竇大碗過門時,家里還特意湊了錢,買了兩個小小子做陪嫁。一則為了面子上好看,二來竇大碗生得像竇屠戶,第一眼看上去不合眼緣。買兩個小小子留著日後給沈茂德納進房里,也好幫著大碗籠絡秀才的真心。
不想沈秀才卻是個痴迷讀書的,對男女之事並不太在意。且竇大碗不光人生得豪氣,脾氣秉性也不比尋常男兒,只他一個就叫沈秀才消受不起了。那兩個小小子,末了全被竇大碗當做僕役使了。
竇屠戶家的男人生的矮小又干巴,竇大碗可一點也不像他。他到底是男子,心里來得比竇屠戶細致,問竇大碗道︰「既是如此,那是好事啊,你干嘛這幅模樣回來。」竇大碗只是哭,她老爹便又問︰「莫不是那沈家人覺得自家不比從前,就嫌棄起你了。」
這下竇大碗哭的更厲害了。竇屠戶年少時也是個混不吝的,如今雖是老了,兒女孫子孫女成群,卻還是不改火爆脾氣,聞言大怒,喝道︰「她敢!」竇大碗見老娘發話了,這才抽抽搭搭道︰「沈茂德是不敢的,是她老娘這樣說過。說以後要叫她家新舉人休了我,好再娶個官家少爺呢。」
听了這話,竇屠戶才大笑道︰「那個賭鬼算個球,只要舉人娘子不開口,你就無需擔這份心。」竇大碗見和老娘撕擼不清這事,只好求助于她爹。竇家老爹略一想,便明白了竇大碗那說不出來的苦衷。
伸手在竇大碗頭上戳了一指頭,道︰「我早告訴你女人家是要哄得,叫你對她好一些。莫要這麼硬氣,什麼事要和她商議,不要全憑自己喜歡。你卻不肯听我的,你那老娘說什麼你都信她。」
說罷轟走了竇屠戶,一手拍著外孫女,一邊拉著竇大碗進了內室。不多時便大驚失色獨個跑了出來,竇屠戶提著厚背刀正要斬狗肉,見此情形,詫異道︰「這是做什麼,急惶惶的,沈家老爹要死了不成。」
竇家男人趕緊攔住竇屠戶的話頭,道︰「呸呸呸,你胡說什麼。是出大事了,卻不是沈家老爹,是沈舉人。」
竇屠戶放下刀,撓撓頭道︰「她?她能出什麼事。」一旁幾個女兒听見這邊大驚小怪,也過來七嘴八舌問話。這時竇大碗也哄了孩子出來了,見他娘和幾個姐姐都看向他,心知瞞不過,這才把沈茂德出走的前後經過說了。
他爹有心要罵他幾句,卻也知道于事無補,便問竇屠戶這事怎麼辦。竇屠戶道︰「還能怎麼辦去,趕緊都出去找啊。」一家子便放下生意,散出去四下找沈舉人。人都走了好幾日了,哪里這麼容易找到。
竇大碗猛然想起沈茂德在書店抄過書,說不定能在那里得到她的消息。便把女兒交給老爹,自己跑到那條街上去找人。他一家家門臉看過去,很快找到那間書店。正要快步走進去,卻見個伙計在店里收拾書籍。
那架勢卻不像是一時的打烊,竟像是要關門歇業一般。竇大碗有些奇怪這面生的伙計是從哪來的,那日之後他也打听過了,夏典夏店主可是一個人獨個經營的這家店鋪。且不管這伙計是誰,竇大碗既然來了這里,免不了要上前詢問一二。
正要走近,就見個小小子冒冒失失跑進來,拉著伙計要買一本游記之類的雜書。伙計接過那小子遞來的字條,看了看上面的書名,歉意道︰「抱歉則個,我們主家有事回老家去,這書店的生意要歇下了。」
又指著一落捆扎好的書道︰「您要的這本和那幾本都是有數的,我還要原樣給我家小姐帶回去,從昨個起這書就不買了。要不我給你換另外一本差不多的?」
那小子聞言只是搖頭,口中說道︰「不成的,我只要那本,只能要那本。」這個傻小子就是葳蕤。二皇子如今在太守府上住著不得出來,日子苦悶,就打發葳蕤到這書店里買他那日看上的書。不想幾天時間過去,這書店竟然要關門了。
伙計見這小子翻來覆去就說那麼一句,她也作難,便道︰「不如這樣,你且回去問問你家主人,換另一本可成。去吧,我等你回來。」說完,也給葳蕤寫了個書名,叫他再拿回去。竇大碗見那愣頭小子走了,便上前問伙計可見過自家沈舉人。
伙計沒見過竇大碗,卻見過不少沈茂德抄的書,對這個人很有些印象,但也沒有親見過。便實情相告竇大碗,至少她在店中這幾日,是沒見過這個人的。竇大碗聞言不免失望,他也不能久留,說不得現在家里其他人已然有了沈茂德的消息,在等他回去呢。
便又匆忙離開書店,途中還回了一趟沈家,見兩個小小子倒是回來了,也是沒找到人。便交代他們照看好沈家老爹,若是沈舉人回來立刻通知自己。獨個又回了竇屠戶家,直到天黑城中宵禁,樊家眾人都回來了,也沒有沈舉人的消息。
天色已晚,竇大碗也沒法回沈家,便依著姐姐姐夫們的勸,在竇家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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