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春雨未眠,渭水之畔,山水屏畫。
流雲巷,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兩個夜晚,早晨,陽光透出雲層,折射著溫和的光彩,雨卻還在下著,一襲綠裙娉娉走來,柳眉瓜子臉,白皙的膚色,嘴角勾著淡淡的淺笑,雙眼深邃的黑眸,被雨水蒙上薄薄的一層煙霧。綢傘遮住了額頭,縴細的腰間掛著紫色金絲溜邊的香囊,在風中細細的搖擺。雨霧朦朧。
芊芊娉立的羅衫,仿佛是要與此終老,忘卻人世間的愁絲煩惱,淡去浮生一夢的春秋潦倒。
綠裙褶袖站在細雨微風中,婷婷孤影,了卻滾滾紅塵夢,曾經的紅樓名妓,帷幔夜陲,早已在這幕煙雨中香消雲散!
公元1120年,北宋末朝,鴻幔柳巷下著細微的雨,花紅草綠,折扇影消的光陰里,她青絲如瀑,憑欄垂淚,遙望著那抹長褂的灰色背影,江山就此破敗,王侯將相已成往事,或許來年,他仍是這雨里的脈脈牽掛,卻總與自己有著生不逢時的諸多羈絆,叫上丫鬟取來檀木古箏,焚香淨身後,搬過方桌簇起一個簡陋的高台。清幽如絲的古箏小調,蕩著閣樓里滿目的離愁別緒,曾經的花前月下,曾經的青梅竹馬,只是那襲淡了的青衫布褂,紅塵坎坷,流逝歲月里身不由己的深閨情話,待與誰人說?她端坐在樓宇高閣,哼起痛人心扉的罄瑤小調。
滿城將,翹楚郎,朝暮幾許夜未央;
巾幗釀,鄉愁淡,夢枕滿袖渡險江;
沙場英雄幾千漢,連營帷帳萬里山。
鎧甲衣袂淹沒在黃沙滾滾的戈壁,成就今日小鎮的萬里空巷。城牆疊影,刀戟旌旗上隱著潺潺的青芒。號角鐘,穿入蒼穹雲卷的陰霾中。茫茫人海中,他暮然回首,那身墨綠裙衫即將朦朧。緣盡于此,兒女情長且待明日戰場生死由天的沖鋒廝殺。
那一年雕文憑欄邊的青帳錦牌,茶樓酒肆里,錯落有致的閣樓上,撫箏紅袖輕舞間的淡淡愁容,久久未散。往昔里,風淡了誰的容顏,巧施鉛華,風華絕代,娉影流長。
「你若未嫁,因是良辰美景,君在側,羨煞多少難為人!」他立在柳畔,青衫舊褂。遙望對江,淡淡煙波洗如畫。濃眉如墨,渲染著朝思暮想的孤苦生活。他側過臉,星眸里流轉著清涼的淚水,與你錯過,注定了余生里,只身守著曾經這離別的一幕,就著風,在任何一個轉身里,匆匆的在心間飄落。
「明日,奴為你撫箏,鳴最後一曲」,長袖飄飛,青絲在江邊的風中獨自亂舞。淡淡梨花的點點米白,她轉身,姍姍如娥。晨霧漸漸的淡去,垂下頭,看著繡花鞋底沾染的春泥,告誡自己,無須回首,華年已瘦。
「若有來世,與你相會,定是良辰,你未嫁而我未娶」。柳絮凋零,滿江春水自東去。他折下柳葉,湊到唇間,卻忘了爛熟于心的那般曲調。
婚嫁那日,牡丹華袍,紅巧繡鞋,金絲束帶纏在盈盈細腰間,銀叉玉鐲,只有鮮紅的蓋頭遮住了日漸消瘦的臉龐。奉旨成婚,羨煞多少痴情女兒夢,唯有自己知道,這份金枝玉葉的榮耀,對于心有所屬的自己,只不過是楓葉飄零,秋風蕭瑟。撩起蓋頭的一角,他站在側路旁的萬人中央,挺拔的身影,一襲青衫如故,腰間,掛著一排紫色金絲溜邊的香囊,那是自己每逢佳節,挑燈夜繡的綿綿情意,今天,他一股腦兒全都掛上,站在這延綿久長的送親隊伍中,束發披肩,面青目赤,雙手自然的垂下,遠遠的,眼神沒有一絲的情感波瀾。慢慢的遠了,淡了,最後滿目都只是淚水沁濕的紅。
因緣盡斷一宵,春眠幾度淒涼笑。此經流年,天命奈何與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