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鎮春正濃,桃李爭妍,未見綠葉花已艷的耀眼,晴空萬里,浮雲天邊。
白馬怒袍飛馳而去,八百里加急,從北國烽煙驟起,三月過後戰事焦灼,舉國同悲,唯是她看著街頭人潮涌動,指間花涼,若不是寧王出爾反爾,他豈會被征入伍,全軍潰敗,北國疆土淪陷何止千里,路漫漫,望眼欲穿。
她轉頭垂眉進了閣樓,渾身乏力,手心握著紫色金絲溜邊的香囊,鼓鼓的裝進一縷青絲。邁步來到塌前,渾噩未知時光遠逝。日暮西山,閣樓陰涼里牽牛花開,藤蔓曼妙的曲延而上。她躺倒在棉被之上,漸漸睡去。
「夫人,八百里加急,戰勢乏潰,國將不國」。丫頭穿著綢布霞帔,褙子的領口和前襟,繡著蠶絲碎邊。手里端著燕窩銀耳羹,渺渺得飄著熱氣。
「翠屏,汝置給你的差事可曾記得?」她側身前傾著,眼眸清澈如水。趾頭蹬開了棉絮,赤腳踩上地板。後背依著床頭,發絲凌亂,眼眶深陷。
「花岩碑文,名匠小篆,奴省得。」丫頭神色慌張,雙膝跪地細眉低垂,滿目的愁雲慘淡。不曾多言,聲音微細如雨。
「拿著吧,汝身三秋後,自討生活去吧!」
翠屏伸著顫顫小手,捏住奴契,自顧磕了三個響頭。她要自己為此替她守墓三年,卻不曾知道,自己並非為了這一紙契約。她敬重小姐,只因她淒苦一生中的愛恨情仇。
殷紅的血液沁出嘴角,順著尖翹的下巴流進衣領,在她白皙的脖頸上留下輕輕的一道紅斐,她慢慢的閉上了眼楮,寧靜而且安詳,容顏未衰,軟玉細腰,紅枕鴛鴦今夜注定深夜獨眠。
院中櫻花落雨,緋紅漫天,月色傾瀉而下,燭光搖曳,寧王抬手扶著額頭邁進花雨,抬目望去,西廂如夢,阻隔太多男兒情,此生今世,俠骨柔情兒女夢,都隨著點點紅花,落的一干二淨。眉心一陣針扎,腳步虛浮,如墜落雲里。
「翠屏,為沈妃辦場風風光光的後事!葬于西山流雲巷里。」
「奴婢自當盡心!」
「本王百年之後,陪葬與沈妃墓側!」
一陣狂風,卷起滿地落紅,紛紛揚揚的貼上他憔悴的面龐,一陣眩暈,天旋地轉。院中星空斗轉,滿眼紅飛,他重重的撲捯在漫漫花海。
翠屏輕捉著手絹為她淨身,換上墨綠的羅衫。拭去她嘴角的嚶嚶血跡,寂靜無聲,香消玉殞羅衫無褶。在她的身邊,寧王一身黑衣白褂,雙手交叉垂在月復前,君顏正茂,俊朗似仙,如此郎才女貌的佳人,是否能算終成眷屬。亦或者,千昭歲月過後,仍然只是君有情,妾無意。天長地久有時盡,一朝一暮,生死同赴。
「小姐,你可曾知,王爺此生愛你盡然也是此般不惜性命!」
「你可曾知,王爺為你華發白盡,未老身死!」
「你可曾知,左公子征軍之事,王爺未知!」
翠屏著手絹沁著眼角淚水,哭的梨花帶雨,焚香點燭,祭拜此山,深埋此巷。
寧王生于公元1185年,殯于公元1120年春末,三十華年匆匆而過,西山流雲巷里,兩座新墳,相依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