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京都城中的青磚白牆，與熱鬧的街道一步一步退去，巍峨的紅色宮牆正愈行愈近。
車廂內，楚綠昔抬眸面無表情地瞥向窗外不遠處的高大宮牆。一道道巍峨的朱紅牆面逆著日光，顯得晦暗不堪。
她靜靜看著，那嚴嚴重重的宮門，那飛檐連甍的宮闕，看得她胸口一悶，嘴角不由得緩緩牽起一抹無奈的弧度。
終于，她還是回來了。
而當楚綠昔忽然出現在皇宮之中的時候，見到她的人多半先是愣然、驚疑、還有著淺淺的不可置信，隨之一大片嘰嘰喳喳的驚呼聲漸漸響起。
「公主回宮了，公主回宮了……」
楚綠昔一路緩緩走過，忍不住彎唇一笑。眼下的這種情形讓她覺得無比熟悉，以往，她還沒有離宮之前，不管出現在哪里，也總是能听到這類似的聲音。
原來，五年昭華逝去，也有很多東西並沒有改變。只是，她卻已不是當年的那個楚綠昔了。
*
陽光透亮，風輕而天高。
重陽殿是通往沁昔宮的必經之路。大殿的階上，靜靜地在日光下折射著幽幽的光芒。
楚綠昔拾階而上，遠遠的看見一抹頎長的男性身影候在殿外，正舉目望著她。
她抬眼望去，忽然覺得溫暖，甚至有些熱淚盈眶。
因為，那人便是她的哥哥——楚國太子楚訶曦。
她趕緊迎了上去，初秋的陽光照在楚訶曦那一身繡龍描金的滾邊踞紋長袍上，照耀出一襲絢爛奪目的光澤。昔日溫和卻又清冷如月的哥哥，此刻被罩在這層昀昀光華之中，看上去竟有了幾分帝君的從容霸氣。一如她看了近二十年多年，那個高高在上、威嚴卻又不乏仁慈的楚皇。
楚訶曦只是靜靜的望著她，雖是一時無言，卻又仿佛已訴盡了千言萬語。
不知不覺間，他上前幾步靠近楚綠昔，當鼻間溢繞起熟悉的琥珀清香時，一雙有力的胳膊已經緊緊環住了她的身子，如同孩童時一般，將她仔細地護在懷中。
「哥哥。」楚綠昔低聲喚他，話語中有了一絲哽咽。
「我的丫頭終于回來了。」楚訶曦伸手模了模她的腦袋，聲音輕輕回蕩在耳邊，他的嗓音，一如往昔的清涼如水，然，聲線里卻帶著無限的情感。
楚綠昔淡笑，重重的點著頭，不說話。眼看著最親近的人就在身旁，心上依然是有些沉重。
大多時候，她總喜歡叫喚他為哥哥而非皇兄。哥哥，這是一個既親切又親情味十足的詞。
這幾年的離別，他們雖一直都有聯絡，但今日卻是他們分開後的第一次重逢。以往，楚訶曦每一次說要出宮去見她，可都被她給拒絕了。
說到底，她終究是一個自私的人啊！
身側的人似感覺到她心中的痛和遺憾，他的手指握著她的手臂，不留痕跡地按了按，似是安撫。
楚綠昔忍不住扭頭看著他，心里有些苦澀，臉上卻是笑意欣慰。
秋陽下，他的側臉弧度完美，縴長的睫毛忽閃在細細金芒中，使他剛毅的面龐多出了些許柔和。五年過去，曾經原本一直伴在她身邊的太子楚訶曦，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如玉雕刻的少年。
他黑了，瘦了，五官經由時間的洗禮而如刀劈斧啄過般的清冷堅毅。長眉入鬢，眼眸飛揚，眼前的他依然俊美，帶著陽剛之氣，透著疏狂之態，奇偉如天神。
楚綠昔望著他，想起一直以來他對她的愛護與關懷，想起從小到大他無數次的遮風擋雨，一時出了神……
「先回宮吧，父皇一直在甘露殿等著你呢。」楚訶曦微微勾起唇角，劍眉斜飛放肆，手挽著她，緩緩走下重陽殿。
楚綠昔點點頭，想起自己的老爹，靜若瀲澈的眸子倏地暗沉了下來。
許久，她才近乎呢喃的開口問道，「父皇，他還好嗎？」
「好。可就是很想你……」
*
沁昔宮外，秀姑領著眾人靜靜的候在邊上。
當楚綠昔的身影出現在他們視線之內時，原本還嘰喳鬧騰的人群倏地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望著她，眸光發亮，臉上猶是入夢般的迷糊不醒。
「公主？」不知是誰輕聲呢喃了一聲，音量雖低，卻喚醒了呆立的眾人。
「公主……」他們團團圍了上來，如從未相識般將她上上下下打量個徹底。
楚綠昔揉眉笑了笑，伸手將頭頂上束著秀發的錦帶摘了下來，長發披散飛揚，再一次，她感覺到女兒身時心底的柔軟。
秀姑站在殿門旁，靜默不動。
她的身子不著痕跡地在搖晃，好似站不穩的顫微。
這個自幼伴著她的女乃娘啊！楚綠昔看著她，含笑走上前，拈指夾起一縷長發，皺眉苦惱︰「怎麼辦，秀姑，今後又要麻煩你天天給我梳髻了呢。」
豈料她的話音剛落，秀姑竟輕聲嗚咽起來，淚水滴落不斷。
楚綠昔慌忙將手中的包袱交給旁人，伸臂抱住了她，手指揉撫著她的後背，像是從前她安慰她那般來勸慰她。
「秀姑，綠昔終于回來了啊。」
潸然中，听到她忍淚吸氣的聲音。秀姑站直了身，雙手握住楚綠昔的上臂，因流淚而泛紅的眸子望著她，帶著她已久違的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