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妹……你你……好狠……的……心吶……」
當楚魅姜有氣無力地將話語自唇縫里擠出,還未來得及說完,頭便頹然歪向一旁,似是已經暈厥了。
像是一朵盛放的紫藤蘿,在風中打著旋,如此悠閑而自在,又像一只透明的蝴蝶,嫵媚地在空氣中飄忽游離著。
最終,紫藤蘿猝然凋謝,蝴蝶翩然而去。
她的手,微微蜷著,似是想努力抓住什麼,可最終,卻什麼也沒有抓到。
楚綠昔瞪著眼前這駭人的一幕,全身的血液仿似瞬間便被抽光了,耳邊嗡嗡嗡地,腦中猛然一片空白。
她的呼吸,凝滯了。
喜事,瞬間變成了慘禍。
這在眾人人眼中,是意料之外,可是在另一些人眼中,這一切,卻也成了意料之中。
極快地鎮定下來之後,楚綠昔低下眼眸,臉上透著一絲青白,唇邊若無其事地笑了,眼底卻漸漸冰寒。一時猩紅入眼,溫暖的顏色逢眸卻化作了利劍上犀利凌厲的鋒芒。
她咬牙,壓住心底的陰沉,將唇角的笑容裝作更加漫不經心。
魅姜,這就是你今天要演給我看的好戲嗎?
魅姜,你果然夠狠!
為了擊垮我,竟然連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
楚綠昔依舊笑,心卻僵硬著似早已麻木的無動于衷。隱隱的,唯有一聲碎裂的嘆息自胸中蔓延,浮上眼眸的剎那,眼底隱隱帶著一股難言的倔 和悲苦。
一切發生的太快,大殿上的眾人無從反應。
一旁離楚魅姜最近的南風鈺率先回過神來。他猛然一凜,白皙完美的下顎有些僵硬,隨即一步上前彎下,扶起楚魅姜忙喚道︰「魅姜你怎麼了?魅姜!」他的音調里似乎有些焦急,可溫潤的面龐上卻依舊淡定如初。
他輕拍著她的臉頰,卻見她無任何反應,不禁眉頭緊蹙。這樣子不像是什麼病癥發作,倒像是——中毒。
「楚綠昔!」
半晌之後,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宮妃發出一聲嘶吼。
只見她三十好幾的年紀,穿著暗紅色繡鳳鈿釵襢衣,頭上青絲葳蕤盤旋若凌雲,牡丹國色的面龐上,因心中憤怒而浮現著漲紅的光澤。
此人正是楚魅姜的生母,靳貴妃。
她轉身瞪著不遠處的楚綠昔,嬌面一沉,那紅腫的雙眼則是射出凶厲地精光,眼里的點點星火瞬間便燃燒成了烈焰熊熊,篤定的斥責,一字一頓的控訴,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駭然︰「是你!是你下毒謀害本宮的女兒!」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嘩然,目光全都不約而同地集中在了楚綠昔的身上。
可楚綠昔沒有解釋,只是望向靳貴妃時清冽的目色中有細碎的鋒芒慢慢劃過,為原本清淺的眸子添上幾許冷靜。
這樣的不答在眾人眼里既是默認。
思及楚魅姜暈厥前的那句話,殿里便有聰明的人立即隨聲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這次的新駙馬正是綠昔公主曾經的戀人,她必定是不堪見到自己皇姐的婚事,所以才下毒謀害她的。
眾人不約而同的這般認為,皆在底下竊竊私語起來,一時之間,大殿里飛滿了各式各色的流言蜚語。甚至還有人指指點點……
楚綠昔依稀听聞了些聲音,卻甘願維持著沉默,任由他人肆說。
這一幕像極了五年前及竿之日的情形。
一殿千人,獨她最‘耀眼’。
只是,她這個人們口中的悍女,應該馬上就要晉升為惡女了吧!
她這般想著,不知怎地臉上笑意愈來愈深。
*
南風鈺緩緩起身,逼近楚綠昔面前,垂眸別有深意地盯著她,靜睿的眸光搖曳其間,一時晦澀隱隱,一時鋒芒淺現。
「綠昔!」他出聲喚她,紅喜服下的寡絕沉靜,襯得他此刻有些修長冷漠。
「我沒有。」楚綠昔顫聲,此刻看到他這個樣子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他那眼神漸漸涼得徹底,傷得徹底,隱隱約約的還帶著一絲怒意和厭惡,似乎要將她看得無所遁形。他將手伸至她面前,又冷冷的喚道︰「綠昔。」
他這是什麼意思?是已經把她當成了下毒的凶手,然後向她要解藥嗎?
楚綠昔一愣,面色變了變,扯了唇角想笑,心底卻陷入一片冰涼。
蒼涼徹底,悲哀徹底。
「不是我。」她眸子一揚,眼神倔 而又堅毅。
南風鈺似乎並不放棄,雙眸亮若粲星,緊緊瞅著她時卻似寶劍銳利的鋒芒,仿佛要看入她眼中刺入心底的狠絕殘忍。
「南風鈺!你混賬!」楚訶曦騰地站起,怒喝一聲。
他的面色再維持不了先前的從容,臉龐鐵青,目光暗沉透黑,隱隱流轉的鋒芒凌厲犀絕,竟是殺機已動的憤怒。
他今日忍得太久,撐到這一刻已屬不易,偏偏南風鈺也湊上來,怒火一旦引出,再回頭便難。
他的丫頭一早就被南風鈺傷透了心不說,此刻他竟是半點信任也沒給她,那懷疑的眼神無疑將她蒼涼的心再次戳個千瘡百孔。
這樣的男人,實在該剮!
「丫頭說不是她便不是她!」他一字一字,冷硬如石。
楚綠昔抬眸望著他,唇角慢慢勾起,眸色欣慰而又滿足,笑顏傾城絕美。
她知道,這個世界即便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她了,也還會有爹爹和哥哥信任她。
于是心中縱使再酸苦,她還是藏去了臉上、眼里所有的愁色,再回頭時,巧笑嫣然。
可是,此刻還有一人……
微生玉疏站至大殿一角,面若凝霜,薄唇卻略微勾起,看是似笑非笑、滿不在乎的神情,只是鳳眸卻冷冽冰涼,目色黑暗得從所未見。
輾塵輕聲問著,蹙著眉,清亮的眸間神色流轉,「王爺,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幫綠昔公主一把?
「我相信她!」微生玉疏的聲音雖輕,卻是字字堅定,字字真摯。
不過短短四字,卻有別樣的意思。
他相信她絕不會做這種事情。
他相信她一定能夠自己解決。
因為,她是他看中的女人。
他鳳眸微凝,瞥眸看楚綠昔時,她卻神情不動,面容甚至較先前南風鈺喚她時還稍有緩和。只是她的膚色隱隱之中卻有往常不見的蒼白,長長的眉毛雖舒展著,眉間卻凝結著比蹙眉苦惱時更多的愁和恨。
一殿千人,獨他看出她心底此刻的傷和痛。
他知道那個女子看似柔弱宛轉得似秋下的淡株桂子,實則骨子里傲得如霜菊,堅強勇敢,帶著一股永不低頭的倔 ,就像這般寧斷不彎的固執性子。
所以,她今日所受的屈辱和所失去的顏面,日後他定當一點一點的幫她還回去,一點一點的幫她找回來。
*
靳貴妃根本不服,柳眉高高一揚,冷笑道,「這里除了楚綠昔會下毒,還能有誰?」
「你有證據嗎?」楚訶曦定楮看著滿面怒氣的靳貴妃,唇角隱約扯起一絲笑意,冷森森、陰沉沉,目光閃爍時,有些不懷好意的狡詐之色。「靳貴妃,在沒證據之前,你最好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靳貴妃一僵,倏而臉色一白,眉尖緊蹙時,胸口起伏不定。
楚訶曦的提醒,無疑讓她記起此生最難堪的事情。
她雖恍惚了片刻,但沒多久便回過神來,下巴高高抬起,神態依舊威儀,只是偶一瞥眸時,眼中鋒芒顯然有些受挫︰「如此淺顯的事情還需要證據,楚綠昔不就是嫉妒……」
大殿之上久未作聲的楚皇終于開口了,他揮袖打斷她的話,聲低而冷,「住口!此事未查明前休要胡亂猜測!」
他的態度平靜得不可思議,只是擰著眉,冷眼看著靳貴妃。他雖然將自己的情緒藏得很好,可是,那緊緊抿起的嘴唇卻顯出那隱忍多時的怒氣,無端端地出賣了他。
接收到他冷冽幽深的眸光,靳貴妃頓時惶然,面容慘淡,這一下,縱是她再尊貴如斯卻也不能不低頭了。
「御醫,給魅姜診治。」楚皇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御醫趕緊上前,持起楚魅姜的左腕,徐徐下指,原來平靜的臉忽然變得凝重起來,仔細的診脈了很久,終于松開手。
「如何?」楚皇問道。
「魅姜公主乃中毒所至。」御醫恭敬回道。
眼中閃過一絲陰郁,楚皇擰眉問道︰「所中何毒?」
「牽機。」
此話一出,大殿之上一片嘩然。
牽機乃巨毒,人沾染此毒後,不會立即斃命。但時間一長中毒者便會五官收縮,身體蜷曲抽搐不停,所受之苦,讓人生不如死。
由此可見,下毒之人之狠毒。
靳貴妃滿面驚駭,立即朝著楚皇跪了下來,大哭,聲淒涼,痛自肺腑傳出︰「求皇上為臣妾和魅兒做主……」
一聲落下,隨即哭聲此起彼伏,一重更勝一重。
「是啊……」隨之眾賓客皆紛紛起身稱是,請求楚皇明斷。
楚皇被這鬧得煩不勝煩,黑眸里閃動著跳躍的火焰,眉間擰成了一個結。他剛想要說什麼時,
忽地,一道粗獷的聲音在大殿里響起,說話的是覃國來的使臣,「大殿之上,何來牽機之毒?!魅姜公主剛才還好好的,莫不是進大殿之前就已經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