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季悠然完成又一步計劃,也早瞥見那邊小張氏的丫頭,便只當看不見,心情舒暢的拉著鳳煜銘進了侍郎府後花園。
如今已是深秋,正是百花枯萎枝葉凋零的時候。秋風一起,便听到嘩嘩的聲音作響,無數片秋葉被從枝頭吹落,在空中滑下一個美麗的弧度後徐徐落地。青石板小路上鋪滿了各色落葉,一腳踩上去,便听見樹葉碎裂的細碎聲響,頂著頭上溫暖的太陽,別有一種心曠神怡之感。
「愛妃,看,花!」鳳煜銘早放開了她,一個人精力充沛的在小路上又蹦又跳。跳到這條小路的盡頭,他突然指向前方大叫出來。
季悠然抬頭看去,果然發現前方出現一大片菊園。這個園子佔地約有一兩畝,里面滿滿當當的種滿了各色菊花。現在剛好是菊花盛放的時間,因此舉目望去,眼前連綿不斷的全是迎風怒放的花朵。在這秋日的陽光下,更顯鮮艷奪目,美不勝收。菊園中間立著一座小亭子,應當是這家人秋日用來賞菊的所在。而現在,亭子里已然坐了一個人。
遠遠看去,他的頭飾打扮應該是個男人,而且年紀還不小。季悠然趕緊停下腳步,卻見亭子里的人站了起來,沖他們這邊張望幾下。
「愛妃,是岳父大人!」鳳煜銘連忙又道。
是嗎?季悠然嘴角一勾︰今天她的運氣還真好,想遇到的人都給她遇到了。
正想著,便見季叔身邊的一個小廝過來道︰「大小姐,相爺有請。」
「他請我就要過去嗎?」季悠然冷笑。
小廝一怔︰「相爺說,他有要緊事要和大小姐說。」
「哦。」季悠然頷首,「那好吧,我過去便是。」便和鳳煜銘雙雙走了過去。
走近了,季叔連忙恭敬的對他們行禮︰「參見逸王爺,逸王妃。」
「岳父大人免禮!」鳳煜銘大方擺手,人已經蹦進亭子里,居高臨下四處觀看,「愛妃你快看!那邊有一簇大紅色的,好漂亮!」
「是,我看到了,的確很美。」季悠然含笑點頭,鳳煜銘便一下子從旁邊翻了下去,「愛妃你等著!」
季悠然心猛地一跳。「王爺,你干什麼?」
嘴上叫著,眼楮已經看到這家伙跳進花圃里,三下兩下跑到那叢紅色菊花旁邊,挑來撿去,便將一朵盛放的花兒折了下來拿回來遞給她︰「愛妃,這朵最漂亮,給你!」
呃……
季悠然嘴角一抽。「王爺,你給我能做什麼?」
「戴著啊!方才本王看到,那些人頭上都戴著呢!」鳳煜銘理所當然的道,見她不接,干脆自己跑過來給她插在頭上,然後退後幾步左看看又看看,滿意的笑眯了眼,「好看!本王愛妃最好看了!」
季悠然的心不覺突突跳了幾下,臉頰上微微有些發燒︰「你這個……」想再呵斥一聲傻子,卻不想給季叔听見,便只得作罷。
旁邊,眼看他們夫妻相處融洽,季叔的臉上忽的掠上一抹惆悵。
「還記得,當初你娘親最愛的就是菊花了,而且最最偏愛的就是就是紅菊。」
「娘親?哪個娘親?應該不是現在這位吧?」心口猛地一縮,季悠然抬眼就笑,「我分明記得她一直喜愛牡丹啊,而且非姚黃魏紫不要。」
季叔臉色一陣尷尬。「我說的是你親生母親!」
「哦,原來父親大人您還記得我母親的喜好啊?」季悠然笑道,「我還以為這麼多年了,你一門心思的想著如何討好現在這個,順便從她手里摳出點銀子來用,早就忘了當初那個糟糠之妻長什麼模樣呢!」
听她出口就帶刺,季叔好容易擠出來的一點慈祥之色消失了。便又將臉一板︰「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說話嗎?我可是你爹!」
他一板臉,季悠然便也立馬收起笑臉。「我爹又如何?你不是從來眼楮里只看得見你那個做太子妃的女兒的嗎?在你心中,你何曾把我當過女兒了?哦,對了,只怕如今柳葉胡同里那兩個小丫頭在你心里的地位都遠超過我了吧?您老不是一直覺得我丟了你的臉,恨不能把我給逐出家門,和我兄長一起死在外面嗎?如今干嘛又說這話來壓人?您的雙重標準倒是用得熟練啊!」
「你!」一句話換來她這麼多句,季叔都被嗆得滿面通紅。但是,听她提到柳葉胡同那邊的一家子,他又心驚膽戰,連忙四處觀望一下,發現沒有旁人,才勉強松了口氣。
季悠然還繼續冷笑道︰「不過也是。那兩個丫頭雖小,但脾氣溫順听話,一天到晚把你的寶貝兒子當神一樣供著。哪像我,從小就頑劣,對您這個做父親的都不恭敬,兩相對比,也就難怪您老瞧不上我,在弟弟妹妹跟前都不提我一句了。」
「你能說話小聲點嗎?」心底最私密的東西被她堂而皇之的大聲講了出來,而且還是在別人家的院子里,就算四周圍沒看見一個人影,季叔也緊張得不行。季悠然便笑,「如何?父親大人您堂堂宰相,難道還敢做不敢當嗎?」
季叔不語,季悠然便又點頭︰「也對。您這個相位算是抱著您現任岳父的大腿爬上來的。只要您現在的岳父不死,你都不敢把你的寶貝兒子帶出來吧?父親大人,如果我猜得沒錯,你現在每天最盼望的就是你岳父早點去死,你好將你外面的兒女接回去一家團圓。不過,你現在當然不敢,因為如果現在事情鬧開了,你的顏面無存不說,只怕現在的母親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她貼身丫頭背主的證據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明目張膽的搶走她守護多年的財產。您說,是也不是?」
「你說夠了沒有!?」
他不阻止她,她還越說越帶勁了,甚至將她心底的陰私都給挖了出來!盡管陽光燦爛,但季叔只覺得渾身發涼,想也不想就要撲上來把她嘴巴給捂上。
「不許踫愛妃!」但馬上,一雙胳膊橫插過來,一把將他推到一邊,並將季悠然牢牢護在身後。
季叔年紀不小了,本來剛才又很激動,腳下站得並不穩。被他這麼一推,他便連連後退幾步,直到雙腿撞上後面的石凳才停下。連忙扶住身旁的柱子,小腿上在隱隱作痛。再抬起頭,卻見季悠然安然站在鳳煜銘身後,目光清冷,嘴角還帶著一抹幸災樂禍的笑,頓時心里一沉︰「劣女,你到底想干什麼?」
「這話應當歸我來問父親大人您吧?」季悠然笑道,拉著鳳煜銘在旁邊圍欄上坐下,「方才可是您叫人喊我們過來的。」
他是叫她過來,可是……想說的話還一句都沒出口,就被她連珠炮的質問給弄得惱羞成怒啞口無言。到現在,他差點都忘了自己叫她過來的初衷了!
連忙整整衣服,他也端正坐下︰「也罷,為父叫你過來,便是要和你講清楚,你是如何知道蔡氏他們的所在的?」
「哈哈哈,父親您當我是傻子嗎?悠琛弟弟長得那麼像我哥哥,還管你一口一個爹,你以為你隨口胡編一個謊話我就傻乎乎信了?我可不是張氏她們母女!」
「你別太放肆!她們是你母親和妹妹!」耳听妻女被人嘲諷,季叔板起臉正要訓斥,忽然感覺到一陣陰風迎面襲來。抬頭去看,就見鳳煜銘目光冷冷的看著他,右腿直直伸著,正要蓄勢待發。
那天被他踹過的地方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他連忙收斂一點表情,看著季悠然道︰「你說話就好好說話,干嘛非要把她們牽扯進來?」
「好吧!」季悠然聳肩,「實際情況就是,您還記得我收養的那個弟弟麼?非常不巧,他以前就和戲班子一起住在柳葉胡同那邊,因此知道蔡氏他們母子的存在,也見過你幾面。那天你去王府罵我,好死不死的就讓他給認了出來。後來咱們又在柳葉胡同巧遇,剛好我們也是陪他回去探親,他還順便幫我打探了一下蔡氏母子的消息。因而」,淡淡一笑,「說起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還是父親大人您主動送上女兒我的門的呢,您說我如何能不重視?」
原來竟是這樣?季叔愣住,半晌說不出話,同時心里後悔不跌——早知如此,他就不敢在那個時候跑去了!
然而,為時已晚。如今早將真相握在手中,眼看著他一臉驚慌的模樣,季悠然心中大悅,施施然拱手對他行個禮︰「現在,女兒可要恭喜父親大人後繼有人了。悠琛弟弟深得您的真傳,書讀得好,字也寫得好。想必再過幾年必定大有所成,也會是我們季家下一代的頂梁柱啊!」
听她說得輕巧,季叔的心卻高高懸了起來。「你到底想干什麼?是,他們是我養在外面的,可他們從未欺負過你,而且,悠琛他可是你親弟弟!」
「我知道啊!」季悠然怡然點頭,「所以我才親自上門去認親,還送了他們許多禮物。這是蔡姨娘肯定已經告訴您了吧?父親大人,您是不是很高興,很激動,也很欣慰?」
他高興才怪!他都快嚇死了!季叔暗暗握緊拳頭。「以後,你不許再去見他們!也不許對別人提起關于他們的事!」
「只怕不行呢!」季悠然悠悠道,在瞧見季叔臉色刷的慘白之後,才又道,「父親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如今已經和你還有你的夫人以及悠容妹妹鬧僵了,你們恨我,巴不得將我除之而後快。但是呢,我自是不會傻乎乎讓你除掉的,所以我自然要給自己找個靠山。如今王爺是我的靠山,但以後嘛……」仰起臉,對他綻放一朵可與秋日暖陽爭輝的燦爛笑靨,「我決定了!我要先把悠琛弟弟拉上我的船!無論你們現在如何,但你的家業以後肯定都要落在他身上的。只要有他在,等你死後,我也不怕沒了依靠。而悠容妹妹,她就算日後當了皇後,也不可能一力斷掉自己身後娘家的勢力。所以,你死之後,悠琛弟弟鑒于我曾經對他的關照,肯定會打心眼里感激我。即便悠容妹妹不喜歡我,他也肯定會對我多加關照。您說,這麼好的計劃,我傻了才不執行!」
他還沒死呢,這丫頭就一口一個等他死後如何如何,季叔氣得幾乎吐血。「你就確定,以後我的家業只能給他繼承?」
「不然呢?難道父親大人您還養了另一個外室?」季悠然眨眨眼,「應該不至于吧!現在的母親把您管得那麼緊,你能勉強摳點出來給他媽買米糧度日就已經夠不錯了,要是再來幾個,你不得去賣身啊!」
「你給我住嘴!」季叔真的想吐血了。才短短幾天不見,這丫頭就越發張揚跋扈,對他根本一點尊重都沒有了。
很顯然,自從知道他在外面還有女人之後,季悠然對他的最後一點尊重也蕩然無存。如今看他在她跟前虛張聲勢大喊大叫,她除了好笑沒有其他感覺。
「父親大人。」閑閑把玩著她今早剛涂上鳳仙花汁的指甲,她垂眸淡聲道,「其實您今天找我根本是多此一舉。既然你討厭我,那以後就不要再來見我好了,反正我也討厭你。不過你放心,悠琛弟弟那邊我肯定會再去的,我每個月也會接濟他們一些銀兩。至于現在的母親,您放心,這事我傻了才會往外說。我可還指著悠琛弟弟日後封侯拜相了我好借著他的威風繼續耀武揚威呢!」
「你別太放肆了!如今我的名聲就已經給你毀了一半了,以後你還這麼毀你弟弟,你是成心不想讓他在官場上立足嗎?」
「呵呵,爹爹,你兒子現在還連秀才都沒考上呢,你就開始為他日後官場上的聲譽擔憂了?由此看來,您老對這個兒子是滿懷信心啊!」眼睫忽的一抬,季悠然眼珠一抹冷芒射出,口中的話依然輕輕柔柔的。
季叔心中一涼,頓時更加懊悔——他是發了哪門子的瘋非得來和她說話?現如今,他每出現在她跟前一次,便得她一次冷嘲熱諷。每每從她跟前走開,他都需要半天的時間來平復心境,可等平復完了,他為何還想著要來?他犯賤嗎?
一咬牙,甩袖扭頭︰「算了!我不和你說了,我走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既然從她的話里知道她現在對自己兒子沒有威脅,他也就放心了。
「父親大人且慢!」季悠然連忙跟了上來。
季叔回頭︰「什麼事?」
季悠然摘下頭上的花遞過去︰「這朵花,送給父親大人您好了。」
季叔接都不接,甚至還一臉嫌惡︰「我一個大男人,要花做什麼?」
「呵呵呵,剛才父親大人您不還一臉懷念的對我說,這話是我故去母親的最愛嗎?怎麼一轉眼,您就人都不認識它了,還如此厭惡的表情?」
季叔冷不丁的一個哆嗦,馬上知道自己一開始的詭計被她看穿了。便冷下臉︰「我懶得和你多說!」便趕緊走開。
身後,季悠然又是一陣歡快大笑︰「父親大人不需要惱羞成怒,現在您還是趕緊去前面和您的太子女婿打好關系吧!他們可就是你日後一半的依仗了!」
每一句話都夾槍帶棒,听得他心里直突突。季叔握緊雙手,連忙加快腳步離開這個地方,心里暗暗發誓——從今往後,他再也不主動出現在她跟前,也再也不會和她獨處了!不然,他遲早有一天要被這個劣女給活活氣死!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季悠然撇撇嘴,臉上的笑意瞬息消失無蹤。
回頭將菊花遞到鳳煜銘手中︰「王爺,你再給我把花戴上好嗎?」
「好啊!」鳳煜銘乖乖給她戴好了,便伸出雙手抱住她,一手還在她後背上輕拍了拍,「愛妃不傷心了,不哭啊!」
心底的憂桑立馬被他幾下拍走,季悠然還沒醞釀成型的眼淚就被收了回去︰「你這又從哪里學的?」
「每次本王不高興,你都這麼對本王做的啊!」鳳煜銘道。
呃,原來是有樣學樣,舉一反三。季悠然老懷甚慰,又忍不住掐一把他的臉︰「你個傻子,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愛妃,疼!」鳳煜銘立馬臉皺得跟包子一樣大喊大叫。
而一見他如此,季悠然便心情大好,歡快的笑了起來。
「逸王爺,逸王妃。」正當兩個人鬧得歡樂的時候,一個丫鬟打扮的人過來道,「馬上要開席了,夫人請二位前去坐席。」
「真要去吃飯啊?」聞言,鳳煜銘不用她捏就把臉皺得死死的。
「不想的話就算了吧!」季悠然笑道,「咱們出來得時間也夠長了,現在該回去了。」
「好啊!」鳳煜銘連忙拍手贊成,「愛妃咱們現在就走!」
丫鬟一听,人也愣了︰「逸王妃,這個……」
「你且回去告訴你家夫人,就說我們已經來過,該做的事都做了,就不留下吃飯了。等明年巧兒表妹出嫁的時候,我自會送上一份厚禮。」回頭沖她一笑,季悠然隨著鳳煜銘的腳步飛也似的一溜跑出去老遠。
丫鬟看著,也只能乖乖回去回話。
張氏听了,連忙長出口氣,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小張氏卻一臉深思,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嫡親姐姐,心里第一次對她產生了些許隔閡。
==我是太子妃心里很不爽的分界線==
只說季悠然和鳳煜銘回去後,日子依然平靜無波。
偶爾派人去蔡氏那邊送點東西,打听打听他們缺了什麼,便叫人買了給送過去,她自己倒是沒怎麼過去看過——其實也是懶得過去。那一家四口,每每見到他們她就會想起季叔這些年來的假模假樣,心里惡心得不行。而看著那個如今被他們一家子捧在手心里寄予厚望的季悠琛,她又會忍不住想到她多年未見的兄長,心里總是波濤洶涌,難以平靜。既然如此,她決定還是少去和他們見面得好。
「王妃。」這天,采萍過去送完東西回來了。季悠然頷首,「東西都送到了?」
「送到了。蔡姨娘和兩位小姐都問,您什麼時候再過去。悠琛少爺說他的紙快用完了,還請王妃您給買些好紙,也便他多多練習。」
「就去庫房里拿些給他送過去吧!」季悠然道,「至于我不過去的理由……」
「奴婢說了,是季相爺怕您和他們走得太勤,又擔心被相府里的夫人發現,所以叫您在少出現。而且,奴婢也說了,雖然王妃您不去,但他們缺了什麼只管來說,王妃您肯定會給他們添置,不會委屈了他們的。」
「很好!」季悠然滿意點頭。想必听到這話,蔡氏和她的悠琛弟弟心里都會有些不滿吧!
「還有。」馬上,采萍又道,季悠然抬眸,「何事?」
「奴婢今天出去的時候,被紫蘇拉著說話了。在外面也發現有人跟蹤,奴婢將人甩掉了。」
哦?季悠然挑眉︰「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話全部說完,采萍毫不猶豫的轉身出去,一個多余的字一個多余的動作都沒有,簡直就是完美丫頭的典範。季悠然發現,她都開始有點依賴她了。
這,應該不是個好現象吧?
「姐姐!」
正想著,小山從外面進來了。
在王府里養了一月有余,他身上的拘束感明顯消失了。人也開朗了許多,叫姐姐叫得大氣多了,身上也多出些許書卷氣,再配上那張漂亮的小臉,還有臉上淡淡的微笑,不知道他過往的人肯定要以為這是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家公子。
連忙招手叫他過來,季悠然掏出帕子給他擦去鼻尖上的一點墨跡︰「真是的,都這麼久了,怎麼還會臉上沾上墨跡?」
小山垂眸訕笑︰「就一點點,比前些天少多了!」
「那倒是。」季悠然撇撇嘴,便將手邊一套衣服拿過來,「天涼了,現在得換厚的了,這套是我給你做的,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真的嗎?姐姐你給我做的?」小山一听,臉上霎時都放光了,雙眼里更滿是驚喜。
季悠然拍拍他的頭︰「說了你現在是我弟弟嘛!我做姐姐的給弟弟做衣服不是應該的麼?更何況,這套衣服也算是對突然又給你改名的賠禮吧!」
「姐姐你想太多了,我本來就沒名沒姓,你叫我叫什麼就叫什麼。再說了,季相對你不好,這事大家都知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跟他姓,我跟咱娘親姓,那更好!想必娘親在地下有知,也會很開心的。」小山忙搖頭道。
自從上次從張氏府中回來後,季悠然便堅持給小山改姓,叫他跟她的母親姓雲。原因很簡單︰既然她的父親大人都恨不能對所有人掩飾她的存在,她還何至于哭著喊著叫別人都知道她和他的關系?順便想起來,母親說過,外公外婆只生了她一個女兒,那邊是說,雲家那邊才是真正的後繼無人。現在既然有了小山,那便讓她為外公一脈延續下去好了,這也算是她對她可憐母親的一點小小補償吧!
親手給他把衣服穿在身上,季悠然前後看看,開心點頭︰「很好。」再回頭問,「王爺,你覺得怎麼樣?」
「嗯,不錯。」鳳煜銘懶洋洋道。身上早套上了季悠然早就做好的新衣。
小山臉兒微紅,小小聲的道︰「謝謝姐姐。」
季悠然拍拍他的臉︰「不用謝。我看,你後天就穿著這身衣服跟我們一起去寧王府吧!」
「又要去那邊啊?」聞言,鳳煜銘先嚎叫起來。
季悠然無力看他。「王爺,大皇兄的病情一直沒有起色,大皇嫂的肚子又越來越大,據說妊娠反應十分劇烈,正需要有個人在身邊陪著她。如今這里也就我和她最好了,更何況人家都主動派人來請了,咱們能不去嗎?」
「好吧好吧!」鳳煜銘撇嘴,「不過,就一個時辰!多了本王不待!他們府里陰氣森森的,一點都不好玩!」
「知道了!」季悠然無力道。也不知道這家伙從哪里看出來的,自從那次寧王府失火後,便口口聲聲說那邊的氣氛不對,好幾次害得她過去的時候都心驚膽戰的,還好事實證明後來什麼都沒發生,她才漸漸又膽子大了起來。
轉眼兩天時間過去了。他們坐著馬車來到寧王府門口,沒想到在車馬廳里遇到另一輛更為華貴的馬車。
「妹妹!」見到那個從馬車里走出來的人,季悠然嘴角一勾,連忙大聲叫道。
太子妃季悠容聞言回頭,眼中一抹不悅一閃而逝。尤其,當見到鳳煜銘親手把她從馬車上接下來,並且隨後就和她手拉著手不放開之後,她的眼神便變得陰沉許多。
再看到最後跳下馬車的小山,她眼一橫︰「這是誰?為何見了本宮也不跪拜?」
小山一愣,卻沒有傻乎乎的跪下去。季悠然便將他拉過來道︰「妹妹難道不知道嗎?我上個月收了個弟弟,打算為我過世的外公外婆延續香火的。哦,對了,咱們是姐妹,我的弟弟就是你弟弟。來,小山,快點見過你太子妃姐姐!」
「見過太子妃姐姐。」小山忙上前行禮。
太子妃恨恨咬牙︰「誰要認個戲子當弟弟?你要給雲家延續香火是你的是,可別扯上我!」便看也不看小山一眼,一頭鑽進轎子里吩咐轎夫快點走。
呵,早知如此,她又何必在他們跟前耍架子?季悠然聳肩,回頭拍拍小山︰「別傷心。」
「姐姐放心,我不傷心。」小山連忙對她擠出一個笑臉,「倒是一直听人說太子妃不待見你,如今我算是親眼看到了。姐姐你放心,以後我也不待見她,幫你一起不待見回來!」
噗!
稚氣的話讓她心中豁然開朗。季悠然會心一笑︰「真是個好孩子。」大家便也不再多說,各自坐上轎子進了寧王府內院。
想當然爾,太子妃上門是來探望寧王妃的。當季悠然他們三個人進到寧王妃房中時,太子妃早已經坐下了,房里桌上滿滿堆著小山似的禮物。寧王妃斜躺在床上,秀美的容顏上帶著淺淺的笑︰「二弟妹你也來了?真巧,今天你們姐妹倆一起來探望我,我真是與有榮焉。」
「是啊,真沒想到太子妃妹妹今天有空上門。」季悠然笑道,吩咐人把她帶來的補品也放下了。相較于太子妃帶來的東西,她的只能說是個不丁點大的小土丘。不過季悠然不在意,寧王妃也不在意,便也害得太子妃本想因此傲視她一通的想法也沒能實現。
既然他們來了,寧王妃也躺不下去了,便扶著丫鬟的手起身道︰「二弟妹,前些日子你不是來信說喜歡施侍郎府里的紅菊花嗎?剛好我們王府後花園也種了幾株,不如我們趁著今天天好,也一起去觀賞一下吧!」
「好啊!」季悠然連忙點頭。
太子妃卻眉頭一皺︰「大皇嫂你現在大著肚子,能亂動嗎?」
「太醫說了,休息重要,可也需要多走走。不然,身體太虛弱的話到時候不好生孩子。」寧王妃笑道,剛想對季悠然伸出手去,太子妃連忙攙上她,「既然如此,那我們一起去吧!」
寧王妃便低低一笑︰「也好,難得我們妯娌幾個能聚到一處說說話。」
于是,三個女人在前,兩個男人在後,緊後面跟著許多婢女,大家一同往王府後花園走去。
不得不承認,寧王府的後花園比起張氏家的要大得多,也美得多。盡管寧王爺臥床不起,但為了讓寧王妃好生安胎,王府上下各個都不敢懈怠,全都謹守自己的崗位,力求將寧王妃照顧到最好。
青石板小路上落葉也被掃得一干二淨,腳踩上去,似乎還有點滑膩的感覺。看著太子妃笨拙的扶著她前行,寧王妃微微笑道︰「太子妃,其實懷孕並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沒必要如此小心謹慎。以後等你懷孕了,你也不必如此處處小心時時在意,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听她說起‘懷孕’二子,太子妃臉色微變,心里就跟針扎似的難受。
季悠然瞧見了,嘴角微微一勾,想起上次進宮,太後還在和她念叨為何鳳煜銘和太子都成婚大半年了,兩個府里都沒有傳出消息。她和鳳煜銘的事情太後心知肚明。所以並沒有多說什麼。不過,她的太子妃妹妹……只怕她承擔的壓力就大了去了。外有季叔夫妻為她的地位穩固操碎了心,內有皇帝皇後為了皇室血脈的傳承心力交瘁,她只怕沒少被皇後拉去教訓。還記得上輩子,太子妃為了懷孕,大夫不知道看了多少,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可遲遲沒有成效。帝都上下風言風語一大堆,有說是太子妃生不出孩子的,也有說可能是太子問題的。最後,太子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干脆停了給其他美人的藥,很快便有好幾個美人傳來好消息。因此,太子妃的壓力就更大了,人都憔悴得不像樣了。如今她的臉上已經能看出點憔悴的痕跡,想必再過不久,東宮里就會傳來其他美人的好消息了。
哎!心里微微嘆口氣,突然覺得,她這輩子比上輩子還要壞得多。
「姐姐,你在笑什麼?難道說,你也有喜了?」
正想著,忽然太子妃尖刻的聲音傳來。轉頭看去,便見她家妹妹隔著寧王妃對她投射過來憤恨的目光,季悠然不由瑟縮一下,忍不住想她不會知道那次她掉包茶水的事了吧?不過,想想不應該。既然上輩子她們都沒發覺,這輩子應該也發覺不了才是。便坦然笑道︰「沒有啊!我和王爺都覺得還沒玩夠,打算過幾年再說呢!再說了,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教養好弟弟,其他的事,我們不急。」
「是嗎?可是,你們不急,就怕皇祖母和父皇母後急啊!而且你們年紀也不小了。」太子妃冷聲道。
所以,有他們夫妻倆這對年長的在上頭頂著,他們以為他們夫妻倆就能逃過一劫了?季悠然心里也不覺有些發苦︰這輩子,她估計永遠都擁有不了自己的孩子了。不過……回頭看看鳳煜銘,她的心里好受了不少。只要有他在身邊,能不能生就听天由命吧!等到三十歲還是沒有,她從宗室里抱一個來養好了。
本來是想刺激刺激她的。可誰知道,她居然還回頭和鳳煜銘相視而笑,她是在向她展示他們夫妻關系有多融洽嗎?太子妃恨得想要握緊拳頭。
「呀!」寧王妃立馬低呼一聲,「太子妃你輕點!」
「啊,對不起!」立馬發現自己傷到孕婦了,太子妃臉色一白。寧王妃搖頭笑笑,主動執起她的手,「太子妃,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好,可是父皇母後又對你說什麼了?」
太子妃立馬搖頭︰「沒有!」
反應太快,語氣太激烈,明顯此地無銀三百兩。
寧王妃也不追問,只拍拍她的手背︰「我跟你說,懷孕這事,急不得的,一切最好順其自然。就像我和王爺,不一樣成婚好幾年才終于懷上?你和太子成婚才不到一年,你們也還年輕,慢慢來就好。回頭我和母後說說,讓她別太為難你。」
「不用。」太子妃冷冷拒絕,心里怒火叢生。
她今天本就不願意來的!奈何皇後逼迫,她不得已只好過來了。努力了大半年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吃了那麼多藥也不見成效,她都快急死了,皇後則直表現得更直接,好幾次冷下臉來問她到底能不能生。如今寧王妃懷孕,她便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三天兩頭的逼著她過來坐坐,說是什麼感受一點孕氣,也便她早日懷孕。可是,她來了這麼多次,肚子里還是沒有消息。反倒是看著寧王妃的肚子越來越大,听著她一口一個孩子,還一本正經的教育她這個那個,她心里都快煩死了!
偏生現在還多出一個看笑話的季悠然——不管他表現得如何一本正經,她就是認為她是來看笑話的!
看吧,她現在還開口附和了︰「我覺得大皇嫂說得很對。孩子和我們的緣分是老天爺注定的,該來的時候他肯定會來。凡事都不可太過急躁,順應天命最好。反正我現在是不著急的,剛好現在還能從大皇嫂這里多學點東西,以後也將教養孩子的方法偷學一點,也免得等我到了那一天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可不是嗎?我原也以為我這輩子命中無子了。可誰知道,這孩子突然就來了!前些時候我真的是六神無主,干什麼都是手忙腳亂,現在才好點了。」寧王妃連忙點頭。
兩個女人相視而笑,感情很是融洽。
太子妃在一旁看著,整個人都快被熊熊怒火包圍起來。
她們倆倒是說得輕松!一個已經懷上了,另一個嫁了個傻子,那傻子會不會生孩子都是個問題呢!可她不同啊!她是太子妃,承擔著延續皇族最正統的血脈的責任,她如果不盡早生出兒子來,不僅于自己顏面無光,如果後面有人先她生出兒子了,甚至佔據了本該屬于她兒子的位置,那她該怎麼辦?她的地位都無法穩固了!
怒氣滲透到全身每一個細胞,卻不敢發泄出來。而身邊的寧王妃和季悠然還越說越歡,寧王妃還拿起季悠然的手在她肚子上模一模,季悠然訝異得瞪大眼︰「真的呀,孩子真在踢你!真好玩!」
「是吧?」寧王妃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母性柔和的光輝,回頭又拉起太子妃的手,「來,太子妃你也模模看。」
「算了吧!」還想刺激她?難道這些日子以來她刺激得還不夠嗎?太子妃不爽地抽回手。
「呀!」
誰知,不知是她用得力道過大還是怎的,寧王妃突然身子一晃,腳下不穩,蹶趔幾下後歪歪倒了下去。
「天!」太子妃當即傻了——
這個,不會是她害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