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素安靜的蜷在沙發里,直到容岩進來也沒轉過頭看他一眼,若不是燈影下那雙羽睫微微顫動,容岩還以為她坐著睡著了。
以前就有過這樣的先例,老遠瞧著客廳的燈大開著,時間已經不早了,以為仍在等他,加快步子踱進門,就是這樣一動不動的坐在沙發上,熱播電視還在不休吵鬧,靠過來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端坐的樣子讓人忍不住發笑,下巴墊在膝蓋上流下一串晶亮的口水,難得在成年人身上看到這樣的鬧趣。
容岩扔掉手中的外套,帶起的輕風浮起她額前的發,白君素仍舊安穩的坐著一動不動。周身大大小小的包足有五六個,而且都是那一個牌子。買的時候還在想,曾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下了多少次狠心都沒舍得買一個,真是貴的嚇死是,她雖然名聲不好,卻不算十足的紈褲子弟,這些虛華她不太看好,就一次次下不去狠手。終于如願以償了,還是成批量的買,刷卡時店員都驚呆了,大抵是開店這麼久沒見過這麼敗家的敗家子,莫非是個爆發戶?只有白君素不痛不癢,刷起卡來毫不手軟,反正花的不是她的血汁錢,而容岩最會干的就是賺錢,這些九牛一毛的開銷,他不會放在心里,她也毫無感覺,連微微的欣喜都沒有,更何況想象中捧在手里的心驚肉跳。有些東西果然只適合遠遠的看著,維系著那份以為的美好最好,一旦真實了就有美夢破碎的感覺,忍不住讓人唏噓喟嘆。
「容總……」
容岩以為她永遠也不會抬眼看他,就這麼海枯石爛的坐下去,她卻低低的叫了他一聲。
然後就是低微的笑聲,只不過那眼神依舊沒有看他,盯著不知明的某處,像說故事那樣緩緩說;「你知道麼,這些包包我喜歡了很久,失憶前喜不喜歡我忘記了,不過听符明麗說也是喜歡的。但有記憶以來卻是我喜歡的牌子,只限于最喜歡的層面,卻一個也沒有背過。太貴了,平日沒有那些的零花錢不說,也實在不舍得在一個包上下這麼大的血本。就想著,能遠遠的看著也很好,哪怕一輩子都不買一個好歹過足了眼癮。」她還能笑出聲,就像想到了過往的美好是真心的愉悅,語氣更輕,帶著一絲絲的歡快︰「你想啊容總,平均三天看一眼,一年也能看上幾百次,那麼一生呢,是不是即便不拿在手里也很夠本?而且不局限于身上的一款,可以花樣輪翻。所以,每次和符明麗逛街都要打那家店前經過,也不進去,就隔著玻璃窗看著。符明麗見我實在喜歡,還嘲笑過我,白家也不至于窮到那個份上,干脆買一個好了。我偏不,幾百萬啊,只用在一個不打眼的包上,背在街上又有幾個人認得?只怕被人搶了,歹徒也只會拿出里面值錢的東西,把包丟到溝里去。就想著,將來若是嫁個有錢的男人就讓他買給我,花別人的錢總不至于心疼的吧。後來嫁給了你,也的的確確是個有錢人,這S城有幾個能及上容總有錢的?」她抬起頭看他,微微的得意,腮上的梨窩陷下去,皆是美好的純真,就像縴塵不染。這世上只怕再沒有這樣干淨的表情,也沒有這樣讓人心碎欲裂的微笑。而她傷了人卻不自知,燈光下緩緩的淌了一臉,半點兒不知收斂,吐出的話真是一計重撞︰「世上人都說我不好,我也的確不好,打了很多人,也坑過很多人,可總有那麼幾個我還是護著的。未嫁時覺得讓男人買心安理得,到頭來還是心疼手軟了,原來,花你的錢並不感覺是在花別人的錢。嫁了,這個男人也就不是別人。以前想的那些不心疼通通還是心疼,于是什麼都沒改變,還只是遠遠的看著,隔著一扇玻璃窗覺得挺好,從來沒有因為得不到而抱怨過。即便遠遠的看著,只要那份美好還在,哪怕不握在手中,從來也沒有真實過,也會一生一世,不離不棄。不過你看,我犯了多麼致命的錯誤,我竟然想要去親近,想要握在手中據為己有,買回來了才發現徹底失去了,太真實了,所以那些美好通通都不見了。現實果然是殘酷的,誰直面了都得受到傷害。它的做工一般,質地更是談不上絕好,不知這個牌子是怎麼被追捧到這個天價上來的……我為什麼會迷戀上?我不是多貪慕虛榮的女人,卻也有被虛華絢爛灼得神智不清的時候,可是,這一天的時間我便清楚了,這樣快的速度總算不是太壞太晚。容總,這些包你拿去送人吧,我不喜歡了。要是她們也沒有重復背一個牌子的嗜好,那就拿去丟了吧。」
淡白寶光下容岩淡淡地眯起眸子定定的看著她,背挺得那樣直,唇也抿得那樣緊,一切都像到了絕然不悔的地步。那些包太晶亮,刺傷他的眼,連心也灼燒似的疼。不知道她這麼喜歡,一直都這麼喜歡,甚至想過有朝一日嫁了人,就讓他買給她……容岩有些不敢想象在此之前他若將她帶到那個店里,買一個送她她會怎樣?抱上來親他的臉,一張臉明媚成了花,不管不顧的吵嚷著︰「老公,你真是太夠哥們了。」上一次帶她買了一雙鞋子,幾千塊的東西她都那個反應,嘟著嘴說她喜歡好久了。容岩心虛得像不敢再想下去,其實給宋明秋買那些東西也不是多刻意,他沒心力去想著怎麼討好女人,都是她張嘴要,他不心疼錢便打發,卻從不見那些女人心慈手軟過。而白君素這樣毛躁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卻連一個包都下不去手。
容岩想抬起手撫她的發頂,她披散著頭發,發質很軟,燈影下散著光像錦緞。緩緩抬起,最終卻掐在了她的脖子上,眼中取而代之的是陰霾,他終于領悟到那些話語的意思。
「白君素,你想說你對這些包的感覺就像對人的感覺?這些包你想怎麼舍棄隨你高興,但是,你逃不掉的!」
脖子上突如其來的鉗制,即便沒多緊,還是讓白君素一時透不過氣來。那感覺就像原本暢通的路被逼成死局,大段的呼吸唯剩氣若游絲,白君素俏臉漲得痛紅,在他手掌的驅使下微仰起頭同他對視,尖尖的下巴緊緊抵在他的虎口處。
心中不慌亂是假的,她不是國際組織訓練出的精銳特工,臨危不懼,視死如歸。容岩深不見底的一雙眼戾氣太重,她不曉得下一秒是否真的會將她掐死。什麼時候他竟化身惡魔,連她的命都想要麼?
「容岩,我們是不是只能走到這里?再沒以後了?」
那個「以後」是把雙刃劍,一旦出鞘,鋒芒閃爍,兩個人都疼。什麼叫以後?即便白君素不說容岩也知道那是她所謂的幸福。是沒有了!他們本來就沒什麼前路可言,只是路途孤苦,他需得有個人作伴,放眼天下,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她有什麼資格喊冤,又有什麼臉面叫苦?一切都是她應得的報應,他這樣搭上一生,捆綁住她,疼也隨她,死亦陪她,她還有什麼不能滿意?錦衣玉食他給得,玉位尊權也是她的,就是別跟他談幸福,她不配!
「你既然不肯愛上我,不能甘心情願的留在我身邊。那我就只能讓你一無所有。像你說的,除了我,這個世上再沒有你的指望。」
白君素怕死了,被人掐死的滋味可不好受。听完他撕心裂肺的一句話反倒不怕了,生亦何歡,死亦難安,真不知她跟容岩是怎麼走到這一步上來的。不僅撕破臉,還像哪里來的恨。就因為她當面羞辱他喜歡的人麼?那些雕蟲小技,一逞口舌之快,他真當放在心上?
她不懂,非得問清了才能死而無撼︰「容岩,你怎麼變成這樣的?你恨我?」憑什麼呢?她不過懵懂的時候追過他,就算是困擾也不至于到了後來反目的地步。據她所知,容岩的心胸不至于狹隘如斯,因為一個女人的喜歡就惱羞成怒。
容岩指掌不松不緊,桃花眸子眯成鋒利的形狀,沒有說出她想要的答案,拇指上移,指月復貼滑過她的唇齒,落在嘴角上︰「下雨的那一夜,你在醫院想起了誰?」
白君素目不轉楮的看著他,咬緊牙關不答。之前一直堅強,當即眼眶溫熱,她再抬些高下巴,逼迫自己不哭。
容岩傾身上來,已經惡狠狠的咬上去。唇齒像鋒利的刀子,要將她一片片陵遲。
白君素疼得皺緊眉頭,唇齒中一片腥咸,是對他罪惡的指控。
沒有絲毫*的親吻,容岩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緊她,就像這樣睜睜的看著,便能瞧清她心里到底想著誰。
這是天下的一塊頑石,如何也浸不進半分的女人,怎能不說她鐵石心腸?
白君素倒想那樣,不說恨死他,沒有感情也是好的,就不要這麼喜歡他,也就沒了被他羞辱的機會。猝不及防的推開他,淚眼婆娑的抬手擦拭,她那個樣子好似沾染了什麼不潔的污穢,一度令她作嘔。
「怎麼?惡心?」容岩退後一步,站穩後冷冷問。
白君素迎視他薄涼的目光︰「是啊,惡心,嫌你髒。」
一句話徹底將人激怒,女人嘴巴太利了,不肯服軟又有什麼好?!
容岩一巴掌像疾風一般橫掃過來,白君素下意識閉眼,心想免不了又是一場疼。那巴掌卻落在她的肩膀上,伸手將人掀到沙發底下,白君素沒設防,毫無章法的栽倒下去,後腦勺撞到茶幾發出清脆的響,就像腦袋開花,一陣陣的頭暈目炫。
白君素抱住頭蜷縮成一團,疼也不說疼,緊緊的咬著唇,真真的吮血而泣。容岩人前雖然嚴肅,可是風度風名又出奇的好,由其不會打女人,這一下始料未及。
還不等白君素從這暈炫里定神,他已踱近,雙手緊緊扣住她的肩膀。容岩的話永遠見血封喉,不給人留有回旋的余地。
「你不髒?你不髒,還讓男人踫觸,江承煜沒有親過你嗎?你不髒?雙手沾了什麼不知道?白君素,這個世界上沒人比你更髒更污穢!」
這些話有多痛,恨又有多濃,白君素听不大清楚。那一下撞得不輕,腦袋和耳朵都嗡嗡的響,容岩又是沉著嗓音說話,她的整個听覺世界只有嗡嗡的雜亂聲響……心中唯有一個念想,她和容岩轉眼已至陌路。
容岩上來撕扯她的衣服,家里暖風很足,白君素只著了輕便的小衫和吊帶,被他一只手便扯得粉碎,露出純白色的胸衣,像細碎的花蕊。容岩將人壓到長毛地毯上,緊緊扣住她掙扎的手腕,埋首下去咬斷她胸衣的帶子,牙齒劃到皮膚,利如針扎的疼意。白君素雙手被他輕松的扣到頭頂上,雙腿亦被緊緊壓制,怎麼掙扎都似垂死,容岩這回真是動了怒,和以往那些次還不一樣,她說不允他雖然勉強但還知道哄騙,知道給她快感融化意念。但這一次不同,他要抽筋斷骨,以示懲罰,讓她銘記教訓,懂得收斂。
布料撕裂的聲音乍然響徹,緊隨而來的是靈魂的撕裂,疼意鑽心入骨,白君素身體痙攣,一切反抗都停頓,額上出了層晶亮的汁。下意識想喚他的名字,告訴他疼得不行。嗓音也是干啞,只怕示了弱,他更加不會放過她,非尋著這點疼意無限度擴大。
果然,容岩一秒沒有停下的打算,盡管一切都不順,就像只身前往滿是荊棘的山路,他不疼麼?也像遍體鱗傷那樣的疼,牙關咬緊,仍是不想退縮。她不好過,他也不見得多好過,這就是所謂的至死方休。他每一下都狠戾,白君素直疼得說不出話,眼眶里都是虛茫。嗚咽的哭聲溢出來,除了疼痛還有委屈,指尖摳在他的身上皮開肉綻。
容岩有幫她剪指甲的習慣,不單是他覺得不衛生,有時抓起人來也是真的疼,容岩吃過幾次虧便長了記性。可是,好長時間不打理她了,指峰已這樣尖銳。發梢上的水珠滴到她的臉頰,清淚一樣往下滑,*漲滿的眸子至始看著她。于她這是什麼?強行麼?
他卻感覺是貪戀,幾日來空澀的心都像一下被填得殷實,滿滿當當。
白君素何時暈死過去了,所以容岩幾時走的也不知道,一睜眼就不見人了。看窗外夜已深,客廳又大又靜,燈光依舊,她赤身*躺在長毛地毯里,身上蓋著他的外套,有輕微的煙草味。
爬起身上樓,洗了澡懶懶的摔到床上。才想起符叢允,整夜沒人守著又不行,強打起一分精神去客房。
江承煜打來電話,聲音一如往常。
「我把李可的號碼發給你,晚上過來的時候給她打電話。」
那一時白君素歪在車座上想事情,甚至半睡半醒。听到電話鈴聲睜開眼,午時的陽光已經這麼強烈,刺痛人的眼。她下意識抬手去擋,懶懶的回應︰「知道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實在不想去老宅,但容母今天出院,晚上又要把符叢允托付給那邊,只打一通電話太不禮貌,再不情願還是過去了。慶幸沒有踫上容岩,其實踫上的可能性本來就不大,是她心里作祟。他不經常回老宅這邊,因為忙,也沒有同家人太過親近的習慣,一般都是容母有事把人招回來。
容母才出院需要安靜,一回來就去樓上休息了,中飯也由下人端上去吃的。
容父不拘這些小節,白君素過來後想要上去看看,被他攔下。
「別上去了,你媽近幾天火氣大,何必去她那里受氣。等她身體好一點兒再來看她,叢允你也放心吧,我會讓管家按時去接。」
容父的通情達理實在讓白君素動容,天長日久處下來,連帶這些細微之處都感受得到。白君素眼眶發酸,哽了一下︰「爸爸,謝謝您。」就連白照民都從來不會這樣為她著想。
容父看她臉色不好,嘆口氣︰「爸爸知道你嫁進容家受了不少委屈,你媽天長日久對你刻薄。如今,容岩又……」容父不再說下去,小輩的事他本來就不好摻言,一句話說深說淺的都不合適,兒媳還不似女兒。
不往下說也好,白君素最不願說起的就是容岩,想都不願多想。生活有太多個死角,或許有轉彎的一瞬,但白君素覺得,她和容岩還不到那一刻。縱然有些心寒,讓她割袍斷義,也是不易的,否則那就不叫愛情。愛情是什麼?非得百轉千回,愁腸百結,否則都是意猶未盡。
從容家老宅出來,已經晌午,她沒有心情吃東西,便想著找個咖啡館打發時間。後來想想,車子轉了彎,開去東南那條老街,那里有本城最大的花卉市場,既然是演唱會,總要送些東西給他。但江承煜那個人很講究,小到床單,襪子都挑三撿四,除了鮮花就想不出送他什麼了。
可是到了花市又發愁,送花也是有講究的,她實在算個外行。認得的,覺得寓意都不合適。不認得的,更加不敢輕易的買。白君素幾乎將所有攤位看過一遍,蹲在一盆花前苦笑連連,她這是怎麼了?那麼多年都不曾講究過,以前江承煜生病,她甚至沒頭沒腦的送過白菊花,陽光下瞧著挺好看,沒多想就買回去了,其實沒說非送他不可,他要是不喜歡她就拿回家里養著。正當江女士踫到了,臉色發青,江承煜狠狠瞪她一眼,懶洋洋的瞄了眼病房里的一片錦簇︰「驚訝什麼,懷疑我的品味?是我讓她買來的,沖沖俗氣,那些花太艷俗,看著迷忽。」吆喝她︰「傻站著干什麼,還不給我拿過來插好。」
江月夜才不信,她這個軟骨頭的佷子。但她從來不拆自家寶貝的台,拉上江女士走人︰「二嫂,咱們走吧,小煜本來就品味獨特。」
人一走江承煜直接敲她的腦袋︰「傻啊,嫌哥哥活得太長,想把哥徹底送走是不是?」
白君素努了努鼻子︰「本來就不是送你的,我想拿回家養,從花市出來路過就來看看你。」
「小氣比迷糊還不可原諒。」接著又是一下。
那雖然是個講究的男人,可是從來不跟她講究,知道她是俗人一個,想講究也無從下手。白君素無所顧及,不再束手束腳。指著手邊的一盆︰「老板,要這個。」
宋明秋直接從片場過來的,圍著寬大的紅色圍脖,摭去大半張臉,只露出嫵媚的眼和精致的額頭。從車上下來之後,快速步入酒店大廳,輕車熟路的去往樓上。
容岩已經到了,倚在包間的窗稜上抽煙,專注認真,進來人了也像充耳不聞。
宋明秋摘掉圍脖,帽子手套逐一月兌下,靠過來縴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想什麼呢?」
容岩轉過身,眼神空茫,淡淡的垂下眼,秀氣的桃花眸內盡是倦態,懶洋洋的。
「沒想什麼,工作順利麼?」
宋明秋心情很好,踮足在他臉上落下一吻。
「很順利,給你們景原拍廣告,怎麼也得盡心盡力。」俏麗的唇努起︰「有什麼獎勵麼?」
這一種關系似乎已經發展到足夠曖昧的地步了,連邀功請賞都這麼自然,甚至有些理所應當。宋明秋絕不是不知好歹才敢在容岩面前這樣放肆,而是容岩默許的縱容不得不說增長人的膽識。起初宋明秋每做一件事也是察言觀色,不敢逾距太多,後來發現容岩有求必應,那種好透著男人對女人特有的一種取悅。宋明秋意識到這一點後逐漸放開許多,事實證明,容岩也是允許的。一段時間處下來,便感覺跟他的關系同普通男女微有不同。每次跟他出入各種店面,將晶瑩璀璨捧上眼前的時候,心里那種飽滿的虛榮就跟氣球吹起來的一般。跟在他身邊總能沾到更多的光風霽月,這不是每個女人都能享受到的特榮,而宋明秋卻何其有幸。近來照鏡子時瞧著自己都與眾人不同起來,就算不是他的至愛,情份總有幾分的吧?
容岩挑了挑眉︰「喜歡什麼,之後去買。」
宋明秋嗔怪的看他︰「算了,知道你容少有金山銀山,又不是沖著你那些東西來的。」
容岩隱隱別味,說到對他心慈手軟的,這世上還真有那麼一個。之前沒人比她更豪放,還曾揪著他的衣領仰天長笑過︰「可算鉤著個大個兒的,一直做夢都想嫁個金龜婿,還以為我沒這命呢,沒想到命這樣好。容總,我挺同情你,不過攤上我你也得認命。」他是認命了,早早就認了。可她卻不認,一張嘴說出的話真真假假沒處听,從不會刻意說些好話討人歡心,背道而行的結果反倒讓人眉開眼笑。明知道她是胡言亂語,卻好生有成就感。那都是陪她買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後听她說過的話,大件的沒怎麼買過。逛街都是符明麗陪著,衣服和化妝品居多,還有就是家居擺設,總帳下來用不了多少錢,可她卻很滿足。從來不知道她有那樣的思想,夫妻過日子錢就得算計著花,不肯大手大腳。
想起一句心傷的話,「沒想到白家大小姐這麼會過日子,將來誰討去做老婆了,真是大嫌。」沒誰撿了這個便宜去,最後意料之中的花落容家。只是誰也沒討到便宜,他辣手摧花,而她是帶刺的玫瑰,說不出誰比較疼。
包間門響了兩下,經理推門進來。
酒店最近有些情況,覺得該同大老板說一說。之前容岩進來的時候他正在周旋一桌難打發的客人,出來才听說主子來了,這就馬不停蹄的過來了。
看到宋明秋,面露一點難色,躊躇一下只說︰「容總,听說您帶著宋小姐過來了,想問問今天想吃點兒什麼,讓廚房快著點兒動作。」
容岩剛按滅一根煙,接著又點燃一根,劃動火柴掬起掌心的火苗。按理說當著女人的面不應該,不過他也不甚在意。看了一眼經理微皺的眉頭,輕描淡寫的抬眸︰「點過餐了,有什麼事直接說。」他最厭煩下屬扭捏造作的樣子,不過眼見這個有難言之隱,並不為難他。
經理了解容岩的脾氣,不防直說︰「近兩天咱們酒店的營業額長勢頗豐。」
容岩眯著眸子,沒說話,修身隱在朦朦的煙霧里。
宋明秋很好奇,這個有什麼特意要說明的麼,營業額增長了豈不是好事一樁。再說也不到匯總帳的時候,這個時候說這個不合適。
若擱平時自然不會這個時候掃容岩的雅興,明顯是不開眼麼。不過這次有些不同,經理覺得很有必要提及一下。看容岩靜等下文,接著說︰「是夫人這兩日頓頓來這里消費,人不到也是電話訂餐,而且次次手筆大得驚人,小費給的也足,快及上工資了,那些服務生拿得也很難為,可是不收下夫人就會不高興。每次跟夫人說這是您的產業,不用結帳,可是夫人堅持要結,還說……」
容岩慢條斯理的往煙灰缸里撢著煙灰,抬起頭︰「她說什麼?」
經理猶豫了一下︰「她問容總是誰?不認識!」
容岩嘴角抿緊,一時辯不清情緒。
經理謹慎看他,在容岩手底下做事不是一兩日了,別人不知道,他還曉得,這個樣子絕對算不得生氣。才有膽量繼續說下去,說起來那個夫人可真算個奇葩了,每天來了又去,古古怪怪,難得有一個人肯跟容總劃清關系,而且還是那種沒法劃清的關系,真是有模有樣。次數多了,連經理都頭大,莫非真是一個單長相跟夫人如出一轍,實則是沒有半毛錢關系的女人?這種無厘頭的想法,也就是想想。經理盡量將白君素的所作所為說細致了,拿容岩的工資,都是給他辦事的人。
除了白君素點餐豪邁之外,做人也很豪邁,那麼一桌子上等的美味佳肴,說起來哪一道都是珍品,酒店的招牌。白君素日日點,次次點,從不姑息手軟。而且她自己從不見怎麼吃,筷子都不動,招呼著大家伙一起吃。常來常往,每個人都搶著為她服務,不僅能吃到佳肴,還有豐富的小費,天下還有比這更美的事麼。經理每天見到白君素的車子開進來,全身都要冒層冷汁。不知道她跟容岩結了什麼深仇大恨,還是跟錢過不去。熱切相迎,畢恭畢敬的喚她一嗓︰「容夫人。」
最後到底把她給惹火了,就差指著他的鼻子罵;「你罵誰呢?你才容夫人呢,你們全家都是容夫人。」
經理瞠目結舌,被堵得半晌無言。事實上他有些不知所雲,不知怎麼就把人給惹惱了。他扒不得他全家都是容夫人呢,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哪里不好?
而容岩的反應更加讓人大跌眼鏡,淡淡的囑咐︰「以後別跟她提結帳的事,掃她的興。服務周到點兒,讓她隨心所欲的折騰,就是給我長臉了。」
宋明秋因這最後一句整頓飯都心里發堵,容岩對白君素的縱容已經到了種匪夷所思的地步。那些囂張跋扈的話是一個有規矩的豪門千金能輕易說得出口的麼?偏偏容岩听了無關痛癢,嘴角自得的痕跡也像出奇的適應。
白君素去之前給李可打電話,女子很客氣。
「啊,白小姐啊,我知道,江公子刻意讓我等你電話呢。」
現下人多車多,連個車位都不好找。白君素為了省心不得把車停在兩三里以外的地方,再另行打車過來。
「叫我君素就行,麻煩你了,我馬上就到了。」
李可跟她約好在體育館的正門前踫面,對著正在化妝的江承煜報備行程︰「人來了,我去門口接她。」
狹長的眸子畫了精致的眼線,眼角秀雅晶亮,男人長成這樣了讓女人還怎麼活,可真是個妖孽。李可還有時間自嘆不如的感嘆。
江承煜鏡中抬眸︰「先把她接到這里來。」
李可當即緊張︰「不好吧,人多眼雜,事非多。等演唱會結束再見吧。」那時夜黑風高,散場時間不早,都急著回家,八卦相對少很多。
江承煜可不管這些︰「讓你帶過來!」
又是那種老調常談︰「我是她哥,怎麼了?」
公子脾氣上來了,李可拿他也沒辦法。什麼哥哥?情哥哥吧。咂咂舌︰「行,你是大爺,听你的。」
能長年應對江承煜的人,功力自然也潛不了,否則怎可能走到今天。一將功成萬骨枯,李可卻是有幸存活下來的那個。不是運氣,是本事。
出來就給江承沐打電話︰「江公子這個時間要跟白君素見面。」
多事之秋,自尋死路。容岩正跟宋明秋緋聞傳得火熱,江承煜這個時候再跟著湊熱鬧,不是找死是什麼?
江承沐直言︰「他活膩歪了,不管他,就說人被我攔下了。」
李可得求一張免死牌︰「沐哥,江公子的脾氣你知道,到時候可得挺我。」
「用說麼。」
李可心里安然,轉身就折了回去。直接調出江承沐的電話,湊到江承沐跟前︰「沐哥把人攔下了,我無能為力,要不要現在幫您接通沐哥電話?」
江承煜一臉的不耐煩,迷起眸子緩慢吐字︰「你找死?!」
李可苦著臉︰「我死總好過你死,我對你可是忠心耿耿。」
這倒是說了句實話,身為他的助理什麼事不是先為他想?這些年江承煜為人處事一直隨性,要不是李可四處包攬幫他兜著還不知惹出多少亂子。
江承煜火氣上來了,不待見用她的電話。直接模出自己的開了機拔過去,張口冷言冷語︰「江承沐,你幾個意思?」
江承沐雲淡風輕︰「我沒意思,但我告訴你,你今晚要是砸了,當著那人的面可就有意思了。你江公子不是重臉面,不防撕破來看。」
江承煜哼笑︰「誰我說重臉面,你們個頂個的不都覺得我不要臉。」
江承沐知道他有火氣,俱體哪兒來的火氣也很難說。反正這兩天情緒反常,易激動。動不動就對身邊的人發脾氣,肝火不知有多旺。以前少爺毛病雖然多,但討好人的本事也是一頂一,一個工作室里哪個不念江公子的好。好說話,嘴巴甜,出手更是闊綽,接到活就請客,偏偏一線明星灼手可熱,光吃也能吃到嘴短。
眼見人還沒有過來,江承沐找個相對僻靜的地方跟他說話︰「我知道你想她,擔心她過得不好,想看看她是否難過。可是,江承煜,你想從白君素那丫頭臉上看到什麼?有些疼是看不穿的,就算看出來了又怎樣?她不願說,卻被人看穿的東西只相當是在傷口上撒鹽,何必找彼此的不自在。你不說,就當我不知道了麼,你這場演唱會刻意為她開的對不對?包括那些歌也是為她唱的?你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不就是想在她面前完美綻放這一次,讓你這許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終得到一點心安麼。江承煜,別人不了解你,我了解。你壓根就不喜歡這個圈子,當初為什麼還要義無返顧的踏進來?只為她能回頭看你一眼對吧?在萬人中央,一抬眸還是能看到你江承煜閃閃發光的樣子,意識到你的存在。哥知道你一路走得艱辛,可是愛情這個東西最要水到渠成,至于時間和過程,都存在無限的變數。就像你沒預料她會嫁給容岩一樣。江承煜,你已經是最好的了,那麼多人都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關注到你,白君素又怎麼可能看不到?她的心里或許就堅實的有過你的存在,但今天只能如此了。我說不準你們將來會怎樣,可是,今晚你除了讓一切功德圓滿,同樣沒有別的路可走。那麼多個日日夜夜的孤苦都挺過來了,這一時怎就忍不了了?」
江承沐難得耐心的好好同他說起這個問題,自己的弟弟在情海里翻來覆去,他不是不心疼,也不是不難過。可是,歷練這個東西別人替代不了,刀山火海也得縱身而躍。
那端長久不下的沉默,江承煜維持著听電話的姿勢,怔怔的望著鏡中,方感覺真像一場鏡中水月。
江承沐那端已經要掛電話︰「不說了,她過來了。」
江承煜把電話扔到台子上,造型師已經開始為他打理頭發。
李可在一旁小心意意的看著,有點兒心虛,有點兒難安︰「江公子,沐哥罵你了?」她可沒想要這個結果。
良久,江承煜喉結動了動︰「沒有。」
難得一次沒有因為這件事大聲跟他咆哮,這本就是一樁全世界都不看好的事。唯他一人拼死拼活的鑽牛角尖,但這一次江承沐真的是好言好語,仁至義盡。
江承沐站出來的時候,白君素嚇了一跳,反應過來,騰出手跟他打招呼︰「好巧。」
江承沐听著這話耳熟,想了一下,笑笑︰「是好巧,更巧的是我是刻意等你的。」
「等我?」白君素受寵若驚︰「不是江承煜的助理,怎麼好麻煩你這種大人物。」
江承沐手頭上是有一些的事要忙,可是跟這個比起來,就都不算棘手了。
「這丫頭說話真是尖銳刻薄,听你這意思像對我有意見啊,怎麼?上次照顧你那麼多天還沒賺出一個好麼?」
白君素會心的笑笑︰「怎麼會,上次的事感激不盡,是真的感激,半點兒水份都不含。」
長年跟江承煜待在一起的人物,且能把江承煜吃得死死的,想想就知道這丫頭的本事不一般。江承沐不能跟一個小姑娘斤斤計較,指著她手上那翠綠的一樹問︰「什麼東西?」
白君素低頭︰「你說這個?」理直氣壯的看他︰「花啊,你不認識仙人掌麼,開演唱會這樣的大事我想得給江承煜帶點兒禮物的吧。」
江承沐盯著那一盆仙人掌足足看了幾秒,事實上他有些搞不明白這帶著尖刺的東西算不算花,其實仙人掌到底會不會開花他也拿不準,長這麼大沒見過。家里里里外外也有不少盆栽,開花的不開花的都有,品種更是廣雜。可是,沒見把這種東西當成盆栽做擺設用的,估計為了安全起見也不會有人四處養上這個做裝飾擺設,扎一下該挺疼的吧。
伸手拭探了一下,還沒等踫上,就听白君素驚乍的一聲︰「小心!」江承沐修指才伸出,頓時縮了回來,就像那是什麼驚恐萬狀的東西會咬人一般,配合著那一聲連帶心髒都怦怦直跳。
接著听到白君素歡暢又悅耳的笑聲,銀鈴一般︰「嚇唬你呢,沒想到你的膽子那麼小。」
江承沐有些面上無光,不滿意的抬頭看她,是打算瞪她一眼的,誰家的小姑娘啊,這麼調皮搗蛋的。可是,看到她笑開顏的模樣什麼話都忘了說,更別提火氣,壓根就不存在,更是裝也裝不出。白君素笑起的模樣很純粹,很多年沒見過這麼肆意又干淨的笑了,想笑就用力笑,放肆的笑,半點兒體面都不講,反倒比哪個拿捏分寸的笑都更加賞心悅目。江承沐盯著她不言,當晚月光與燈光交織閃爍,那麼多的光彩匯集反而迷亂不清了,白君素嬌俏的容顏隱隱約約的成了花開的模樣,還是萬紫千紅那般。江承沐喟嘆,越發了然江承煜許多年來執迷不悟的癲狂。就連容岩的心思,他都不禁要去想一想,真的那麼快就厭倦了?
心煩意亂,或許是還有那麼多的事沒有處理得當的緣故,心里燥熱一團。打電話給王晶︰「過來幫我照應個人。」
白君素看著他︰「我就說你是忙人麼,不用管我,告訴我去哪里就行。」
江承沐火急火燎的就要退場,轉首把她交代給了別人。
王晶自打不當李瓊的助理之後整個人清閑不少,沒有那麼系統的事情做了,暫時還沒歸原位,就哪里有事往哪里沖,時刻听江承沐指揮。
白君素被帶到演唱會現場,已經有歌迷陸續進場了,若大的體育館里聲音和氛圍都十分高漲。還沒開始歌迷們就已經熱成這樣,之後還不得翻了天啊。
王晶看出她的驚訝,笑著說;「以前沒看過江公子的演唱會?」
白君素搖搖頭︰「還真沒有,這是我有生之年參加的第一場。」
王晶一臉難怪的表情,說些往時的壯觀景致給她听︰「江公子哪一場演唱會都人氣爆滿,現場一會兒你就能看到了,玉米們的熱情可真不是蓋的。」她轉頭︰「對了,你不知道吧,江公子的粉絲自稱玉米。每一次當場暈倒的都不少,散場了等他的人也多。有一次正趕上下大雨,出來時已經時過半夜,又是那種偏僻的場所,出來後真是嚇一跳,粉絲不僅沒走,甚至堵了整條街,多半沒有打傘,就冒著大雨等著見公子一面,當時那景致說來有點兒叫人心疼了,當場暈厥的就有不少。以江公子那樣的脾氣,跳下車火了一痛,問他們犯什麼傻,那一剎覺得江公子正義又不同。所有明星都巴不得粉絲們有這樣的熱情吧,但那次他卻火了,跳下車傘都沒打,讓他們看清楚他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跟他們沒有什麼不同,就問他們這樣傻不傻,值得麼。當時我們坐在保姆車里嚇壞了,江公子那樣多危險,真要是被粉絲一擁而上包圍住,不僅沒法月兌身,還有危險。但那次場景前所未見,所有玉米們都靜靜的听他把話說完,沒出現半點兒躁動的反應,最後反倒響徹雷鳴掌聲。之後我看了網上的反應,對那一晚大家都被江公子的坦率感動,雨下得那麼大,他站在雨中為粉絲們歇斯底里的樣子傳到網上,朦朧只是一個輪廓看得我都眼眶溫熱了。後來江公子就很厭倦開演唱會的事,盡量不開就不開。我們都知道他為了什麼,心疼粉絲唄。」
白君素听她說完也不驚訝,江承煜那個人就表面上看著像個混蛋,其實仗義得很,是他的作風。
默了一下,開玩笑︰「這次他是怎麼了?缺錢花了?」
王晶「撲哧」也笑了︰「江公子有缺錢花的時候麼。听說這次演唱會的錢他也打算捐出去,福利院,養老院,應該跑不出這幾個。」
白君素徹底不說話了,江承煜眉眼肅寧︰「君素,你到底還想做什麼,我替你做,當哥求你,放過你自己吧。」他之前曾多次說那樣的話,前不久她捐獻骨髓的時候他也說過類似的,為什麼時光流逝了,他仍舊不忘做那些事。非得讓她覺得自己是他的負擔。他這樣,是想擔多久呢?她只是良心上放不過自己,卻沒想著像這樣不放過他。
位置肯定是最好的,離江承煜也最近,無論看人還是听聲,都像與他面對面。
江承煜才一出場,整個體育館就沸騰了,尖叫聲,吶喊聲交織如雷。熒光棒那樣微弱的光茫還是將整個空間點亮,江承煜出場的時候,直覺是有萬丈光芒,從台下看著,就像背了一身鋒芒,整個人都掩不住的星光閃爍。
光是一個場景就將白君素感動了,從來不知道江承煜的現場是這個模樣。難怪有的人因為一場演唱會就能愛上一個角色,連她這種‘鐵石心腸’的人也都被感動了,眼眶發酸,周遭的氣息感染著她,別人想哭她也想哭,哭得喉嚨干啞,聲音都發不出。不知道為他加油,也不知道為他叫好了。就仰面看著他,看他在台上跳動,再歌唱,一首首輪番上陣,造型也是千變萬幻,這麼輝煌的江承煜可真是陌生,以往都是閑閑的,由其起床氣濃重時的勁頭,怎麼也不會想到萬人中央他可以這樣。
他天生就該是萬眾矚目的,站在高高的舞台上,讓世人觀瞻仰慕他的好。
一首勁歌熱舞結束後,江承煜一席白衣勝雪,倜儻風流,款款情深的唱一首《花顏》。
誰說你容顏若花,
絢爛我一世年華。
為此,我停不下,
追逐。
誰說你相依白首,
愚弄我信以為真。
怪我,無可救藥,
犯傻。
還記得我是你的誰?
睡夢中可有我的臉?
不可以鐵石心腸,
把所有回憶忘掉。
我佇立萬人中央,
只想你回眸看穿。
你說年華依舊是你,
真實不及指尖的煙。
還記得我是你的誰?
睡夢中可有我的臉?
不可以鐵石心腸,
把所有回憶忘掉。
追憶是掌中的沙,
紙箋上畫你容顏。
唯有你巧笑如花,
是我的一生一世
還記得我是你的誰?
睡夢中可有我的臉?
……
白君素眼眸已經模糊,快看不清一個男子的樣子。如果她沒記錯,這是江承煜前不久才推出的新曲,MV就是同李瓊一起出演的。記得符明麗屏幕外看著還好生嫉妒,說李瓊撿了個大便宜,又說江承煜真真是不可方物。其實她一直都沒有搞明白,符明麗心里到底愛著哪個?現在符明麗走了,無疑要成為一個心病,一輩子無解,便只能反復的求解。可是跟誰求呢?連符明麗自己都是帶著這個遺憾死的,外人豈能替她活個明白。
濯濯燈影中,江承煜的目光望過來。背影音樂緩緩的響,一首音樂的空檔。他握著話筒嗓音從容,笑意也是從容。
「哭什麼呢傻丫頭,哥哥還不是想讓你高興,原來美人一笑這樣難搏。」他拿著話筒緩緩的說,目光柔軟,這段話又是夾雜在一首溫柔的歌曲中間,挑拔心弦的魔力可想而知。明明說給所有人听,又像只是說給那一人听。眼神時不時望過來,她也只是淚眼婆娑。如果時光倒轉,她定然要比現在勇敢。可是,世事總是弄人,她終于勇敢了,年華卻已不復。輾轉反側,又淪陷在一個旋渦里,名副其實的是個旋渦,疼痛欲裂。她憶起江承煜的那些好,卻也想起容岩的不好,可是再不好又怎樣,心里的痛還是因為那些不好佔了上峰。
下面尖叫聲此起彼伏,因他不明所以的一句話,不哭的人也哭了,哭著的反倒越發洶涌。原來這就是喜極而泣,好壯觀的場面。她想拿一個場景比擬,不能辱沒偉人她還是想到小時學到的十里長街送總理,那時是傷心,但傷也傷得很壯觀。現下這個場面該是高興,但攢動的畫面就讓她想起那個。
她果然是個顛三倒四的人,這個想法只怕比江承煜病著的時候送菊花還要性質惡劣,江承煜若是知道,非打爆她的腦袋,就像劈爛一個熟透的西瓜那樣。
可是,江承煜注定是拿她沒有辦法的。一個事事妥帖的人,偶爾干一件沒頭沒腦的事,你覺得他這次是欠缺思考不用腦了。但一個人若時時都這麼沒腦子,再干一次沒腦的事,你也無從下手去比較,反正次次都是如此不濟,哪里還肯再乎她更加的不濟。而白君素就是那一種,如果她想給你個驚喜,你完全不會報著那種期待的心態去等,只是好奇這次還有什麼新花樣,還能比以往更無厘頭一點兒麼。好賴不濟,也是一種另類的期待吧。
但花樣太輪翻了,江承煜也有些消化不良。蹙緊眉頭盯著她手上捧的那一盆帶刺的鬼東西,忍著一絲無奈,問她︰「感情哥哥開一次演唱會,你就送來這麼個東西?」
白君素倒覺著他這個反應比江承沐還沒文化。
「什麼東西不東西的,這是花,我看好多人都送你花的啊。」
江承煜頭大,跟她比畫了一下︰「好歹你弄成一束,讓人包裝一下,就捧個盆過來……」真是讓他沒法說,指著她︰「就算你端個盆過來,好歹弄個像樣點兒的品種吧?」
白君素瞪他一眼;「這也是花好吧,我不是想著好養活麼,你那麼懶,很久不澆水也照樣活著。本來我想給你買個仙人球來著,看那個也挺可愛,不過瞧著沒這個排場大氣,我就買了這個。」
江承煜曲指彈她,這氣是非嘆不可的,眯起眸子︰「听你這意思,那白菜也比甘藍排場大氣呀,那你怎以不干脆給哥哥抱一棵白菜過來呢?」
白君素真要無話可說了,這個人的毛病怎麼那麼多呢?早知道他這麼挑剔,當時就不費心思去花市轉悠了。
本來演唱會出奇成功,江承煜不說滿心期許,好歹犒賞該有一點兒,她捧上盆仙人掌讓他過目是什麼意思?
白君素氣怏怏的看他︰「不喜歡?不喜歡我抱回去就得了。」
江承煜明顯嘆了口氣,接過來︰「別捧著了,真當個寶貝似的,一會兒我抱回去就得了。」她八百件想著送他個禮物,單是那份欣喜就得照單全收,哪里還真的在意送的是什麼。接過來便不再說話,氛圍一下靜謐,江承煜低頭看著她。像是打量,這一眼很是深長。
這次江承沐做了一次活菩薩,演唱會一結束就放江承煜走人了,看他還算賣力,而且相當成功,總不好一路苛刻,用人得松緩有度。告訴李可及一干工作人員開著保姆車先行離開,給人一種江承煜撤走的假象,然後這邊江承煜趁亂帶著白君素再走,玩這種聲東擊西的把戲,總算逃月兌得十分順利。
只是沒想到白君素的車放得那麼遠,不得向江承沐借了車鑰匙開過去。
路上江承沐還一再囑咐︰「有話快說,別耽擱太久。然後直接開著我的車回家,別給我惹亂子。」
江承煜連敷衍他都懶得,跟白君素嘟囔︰「他就是缺女人,才一門心思的盯上我,什麼時候非綁個女人放他床上,讓他再沒這份閑心。」
白君素白他︰「你怎麼這樣不知好歹,你哥那是疼你,他多疼你啊。」
「煩人!」江承煜還真就是不知好歹了,疼他的人多了,男人麼,不見得就會覺得自在。下意識側首看她,不著頭尾的說︰「全世界就你最沒良心。」
「什麼意思?」
江承煜哼哼︰「夸你呢,說你省心。」
本來一路上都是話嘮,他們兩個見面從來沒有冷場的時候,話都是搶著說。就算一起長大,粘在一起的日子那樣久,難得話題還是沒有說盡。一踫面就互掐,要麼就是抬扛,有時候爭下來跟打一架似的,氣乎乎的誰也不想理誰,但轉首就好了。
這一刻卻都不說話了,剎時覺得有點兒別扭。仙人掌一被他接過去順著車窗放到車里,手中一空,連話語都空了。白君素耷拉個腦袋不知道說點兒什麼好。
而江承煜也只是靜靜的看著她,良久不下的沉默。
最後還是他最先反應,手已經抬上來捧起她的臉。嗓音沉沉,意味凝重︰「你過得好不好?」
白君素驀然抬眸,細細斟酌他的問話,這樣說話多詭異,幾天前才見過,竟像久別重逢的人,要問她過得好不好。白君素覺著好笑;「當然好啊,你怎麼這樣問?神精了吧?」
江承煜沒笑,而且一本正經︰「我今晚唱得好不好?」
白君素不得不由心贊賞︰「簡直太好了,連我都被驚到了,不知道你站在舞台上能這麼璀璨生輝,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料子。」
江承煜極淡的笑了聲︰「你怎麼就知道我只這一方面做得好,其他方面就做不好呢。白君素,如果你過得不好,我會拋下這所有的一切帶你走得遠遠的,不論你心里記掛著誰,也不管你願不願意,你有一半的生命是我的,我不能由著我那一半的生命不好。你懂麼?」
白君素本來要扯開他的雙手,抓到他的手腕听到這一番話就唯有無力。她怎麼不懂,可是,懂得了又怎樣?這世上十有*的人像喝醉了酒,很多事不是不懂,只是借酒裝瘋。因為心不由已,即便是病態,那樣過著也是好的。還有什麼人比自己更難打發?都說誰誰正處水深火熱不能自拔,可是,真當有機會拔出來了,你問他就是否甘願?有的時候不是命運讓你不幸,而是你自己逼著自己不幸,反倒那樣更像順從了心意,無怨無悔。
白君素思及起現在的自己覺得無比心寒,容岩就像泊過岸的船,要走遠了。奈何岸邊對船生出了依戀,這樣固守的城池做出這等傻事不是尋死是什麼?
手掌越來越冷,抓緊他︰「江承煜,我又犯傻!覺得自己現在這個勁頭是挺愛容岩的,我又找不自在了。」
江承煜眼眸深邃,瞳若止水,有些憐惜的撫上她的眉眼輪廓,最後停在眉梢上。語重心長︰「你找不在自的時候還少麼,又不是犯了這一次傻。」以前能愛上,失了憶再愛上,還有什麼稀罕?這兩日他就在想,她可能又犯了傻,沒想到一語成讖。真想掐死她一了百了,然後他也跟著不活了。
「為什麼這麼坦然的說出來?你不是很會裝瘋賣傻,一直裝下去啊。」
白君素頜首,無比堅定的看他︰「因為不想讓你跟著一起犯傻,江承煜,今天過後,我都想替你珍惜前程,珍惜那麼多愛你的人。你發光發亮的樣子太耀眼,像王者注定要站在那眾人仰望的顛峰之上。誰把你拉下來都是罪過,那個罪過太大,我擔負不起。你看我已經做了傻事,好不好過都是我自找的。做為一個朋友你為我做這些已經夠多了,不要再多了,太多我承受不起。你那一半的命算我欠你的,來日方長若我還還不起的話,那就等下輩子,下輩子我給你做牛做馬,做見不得人的情人小三我都願意。但這輩子就這樣吧,少跟我沾點兒邊,發現了麼,我是個不詳之人。結婚時把你拉下水,眼見婚姻是條忐途,事事還得讓你為我撐腰壯膽,這怎麼行。那樣我就太自私了,做人不能這樣。」拉下他一雙手,扯出明快的笑。「別管我了,好好當你的superstar,一起長大的也沒什麼了不起,我不能仗著那些情份就沒完沒了的給你找麻煩。」
江承煜一雙手落了空,連眼眸內皆是一空,半晌,淡淡的笑出聲。
「是啊,你犯傻,我再跟著犯傻,不是自尋死路是什麼,眼見扯上這種復雜的三角關系就得被拖下水。你做為一個女人能不這麼坦率麼,你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坐視不管是不是很不仗義?算了,前半生都搭你身上了,也不差後來這幾十年,一朝賠上吧。下輩子也別做情人小三了,索性當老婆侍奉我一輩子得了。這輩子的帳了了,以後再做什麼都是我心甘情願的,算我上一世欠了你的,別再說虧不虧欠的,青梅竹馬就這點兒情份麼?」低頭看她一眼,捧起她的臉吻上來,前世今生的事不好說,來生怎樣更是沒處說。但這一次演唱會的福利他還是該得,這樣的小事總不能再猥猥瑣瑣。江承煜這一下有點兒突兀,吻上即入了感情,含住她的唇齒狠狠的吸吮,唇齒間的氣息又香又淡,他呼呼的喘,費了多大的力氣才總不至于咬傷了她。
白君素被他吻得有些發蒙,等到反應的時候他已經將人放開。扶著她的肩膀濃重的喘氣,淡淡的抬眸掃她一眼,見她漲紅了臉頰很有幾分好看的模樣,越發迷戀不已,心曠神怡。
「這一下是我該得的,你那禮物真讓哥哥心里堵得慌。」
不等白君素說話,已經有人撕打上來,過來就扯她的肩膀,將她領口的衣服都扯出響來。劈頭蓋臉的開始罵︰「白君素,你可真是不要臉,有夫之婦還勾引人,你一點兒都沒有臉了是不是?」
白君素本來就內心惶惶,被人一扯一拽,再一指控,就更加的暈頭轉向了。不等看清人,那人揚手就要打上來。
還好江承煜眼疾手快,一把鉗制住這只就要做惡的手腕,聲絲冰冷︰「李瓊!」用力一甩,將人推出去,李瓊身姿不穩,險些摔倒在地。
白君素已經被江承煜帶到身後護起來。
借著停車場的燈光,白君素終于看清李瓊那一張滿是恨意的臉,清淚縱橫。因為江承煜的動作,狠狠的怔了下,眼里灰黑灰黑的全是傷心欲絕。轉向白君素的時候又變成了又冷又硬的恨意。
啜泣不息的指控︰「白君素,你實在太不要臉了。以前就覺得你囂張,沒想到你做事做得這麼絕。符明麗明明是因為你才死的,要不是你把那個符叢允弄丟了,她會傷心欲絕想去自殺?憑什麼讓我爸爸擔負這個責任,你把我們李家都害慘了,我們家的公司是因為你才癱瘓的,這一切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爸不可能背負法律責任,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我恨你,永遠不會放過你……」
白君素腦袋嗡嗡的響,這場災難她就想著會糾纏一輩子,果然就像一道坎,怎麼過也過不去了。不光是符明麗的死是難解的結,現在連李瓊都把這筆帳記到了她的頭上。
李家的確陷入困境了,這世界就是如此,身家利益牽一制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江承煜不能任由李瓊再這麼歇斯底里的吼下去,雖然是午夜,可是難免也會引來人。而且說多了白君素的心里又得犯忌諱,回頭按上白君素的肩膀︰「你先開車回去,路上小心,到家給我來個電話,我把這個瘋子弄回去。」瞧她那個樣子是真的瘋了,想這麼制止肯定不行。不得先將白君素支走,再想辦法將人拖回去。
白君素點點頭,轉身去提車。
李瓊那邊哭鬧還不夠,見人要走,瘋狂的上來想要拉她。
被江承煜攔下,扳住她的胳膊不讓她得逞。
白君素發動車子離開,從鏡中看出去,李瓊對著江承煜又是踢又是打的,最後伏在他的懷里大哭起來。過半夜的S城冷清不少,路上行人稀薄,只有兩側景物匆匆的滑閃而過。白君素無聲無息的打著方向盤,車子一路開得飛快。越是快,越想掉淚。今晚實在太鬧騰了,她感覺筋疲力盡。凡事都不去想,回到家直接上樓洗熱水澡。裹著睡袍出來後才感覺家里冷清,也是四處無聲。她把大燈點著,覺得刺眼,轉首又關上。只開了一盞床頭燈,光色沉緩,像老城舊影,班駁一片。白君素鑽進被子里,被子又松又軟,有她的味道,也有容岩的味道,又香又干淨。全身倦意涌上來,很快就要睡著了。
枕邊的手機響了一下,是短信,江承煜發來的,告訴她︰「一切安好,好好休息。」
白君素才想起,到家忘記給他打電話了。
這一覺睡得時間不短,知道早上不用送符叢允去學校,早上刻意不起,直到電話鈴響,再看時間已經近中午了。
是容岩打來的,電話里听不出情緒。只說︰「符叢允在醫院,你過來吧。」
不等白君素問他怎麼會在那里,要不要緊之類的,他已經掛了電話。白君素手忙腳亂的穿衣服,一切都來不及整理,提上包走人。一路闖了兩個紅燈急速趕到醫院,打電話問他哪個病房。找過去時,遠遠看到容岩斜靠到醫院的走廊上,低著頭捏碎指間的煙。
白君素站到他面前,喘著氣︰「叢允怎麼樣了?生病了?」
她大氣還沒喘順,容岩一只手已經掐上來,狠狠一用力,白君素在那只手臂的驅使下連連後退,急速撞到冰冷的牆面上,整個人被釘在上面一樣。容岩眸內淬出又冷又狠的怨念,似恨不得這一下就將她的生路掐斷。也不知哪里來的這些恨,同床夫妻變陌路,這樣徹底,轉眼天翻地覆。
「白君素,是你做的對不對?你到底多狠的心?」
這一下掐得很狠,上一次還難及。白君素喘不過氣,又听不明白他的話。臉面一點點變了顏色,無論原因是什麼,也或許自己真犯了天理難容的大錯,可不管怎麼樣,容岩這樣,真是傷了她的心,疼得她不敢張口,怕一張口就會啐出鮮血。半晌,艱難吐字︰「你什麼意思?我听不懂?」
容岩當即一臉嘲諷,飄飄的笑起來,那笑從牙齒中擠出來,一點兒都不和絢。
慢條斯理,一字一句︰「你听不懂?你做了什麼自己不知道麼?」
就因為不懂,所以才要問他。
「是男人你就把話明白,是叢允怎麼了?」
容岩伸手一帶,就像拎小雞雛一樣將人搡到門里面,白君素一側肩膀撞到門上,疼得皺緊眉頭。而她故不上這些,容岩的那一只手還攥在她的脖子上,才真的要命。她不敢大動,只怕輕輕的折,整個腦袋都被他給擰下來了。
沒等看清一切,已經有女子的急呼聲︰「岩,你放開她,你那樣會傷著她。」
白君素心里驟然停擺,知道這是一個騙局,符叢允根沒不在這里,他好好的就在幼兒園里。是容岩怕她不來,所以編了這麼一個理由誆騙。轉首,看到宋明秋面朝著他們躺著,身上是醫院的病服,掉針滴著水,一滴一滴,而她素來嫵媚的臉上有傷過的痕跡。白君素剎時就了然了一切,容岩除了騙她,還不信任她,沒想到在他眼里她竟然是個心腸惡毒的女人。想到這里忍不住發笑,當真笑出聲來,滿眼淚花,比星光還要璀璨。
容岩掌上的力道就更緊了一分。
「你想說這不是你做的?明秋昨晚被人暗算,而我往家里打過電話,你到半夜都沒有回去。」
白君素喘息已經十分困難,她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會死去。定定的看著他,目光也再與往日不同。渙散里仍舊一絲難以言喻的清明,像鋼針一樣扎進容岩的心里。
她每吐一字都要輕咳︰「所以……你……認為是……我做的?」憑什麼呢?就因為她是他的老婆,而宋明秋跟他有染,所以她就非得對她下黑手?他哪里淘來的理論,未免太專斷傷人。
容岩盯緊她的眼︰「你不是最擅長做這個?」
白君素一雙眼再難遏制的冒出騰騰水汽,都說她白君素為人不好,欺負弱小,還囂張跋扈,以為這個男人是不同的,總歸看到了她的內心去。知道她疼在哪里,叫她如何應對世人的冷嘲熱諷,坦然自若。她學會了,卻應付不來他致命的一傷。
眼淚一滴滴的砸下來,落到他的手上,您滾燙的岩漿。容岩瞬間就像著了魔,倏地松開,連連退後兩步。
白君素輕易不在人前落淚,倔強起來一滴都不肯。這回的眼淚卻很大顆,來勢洶涌,連她自己都煩躁不已。也不介意是不是在人前唱大戲了,容岩退後一步她就前行一步,步步逼緊他。對于他是否會再出手傷她,像沒有半點兒畏懼,只冷冷的問他︰「容岩,你憑什麼做這些?你倚仗著什麼這樣子傷害我?就因為我愛上你了麼,所以你就肆無忌憚?因為我愛你,便為所欲為的踐踏我的尊嚴?我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能感覺到,你就是想讓我不痛快,越痛苦越好。你當時娶我的初衷就是想等我愛上你,然後再狠狠的傷害踐踏我對不對?你如願以償了!我以為你是有那麼些喜歡我的,原來一點兒都沒有!你不僅不喜歡我,還討厭我對不對?難怪你媽她打從第一眼就厭惡我,你都不喜歡的人,她又怎麼可能喜歡。可是,容岩,你娶我又不肯跟我離婚,是想讓我一輩子都不痛快是不是?讓一個人天長地久的痛苦,總得有個長長久久的法子。你做錯了,現在你憑著我愛你,還可以傷害我。不過容岩,你覺得我會愛你多久?你這樣還想讓我為你一無反顧多久呢?等我不愛你的那一天,無論你尋花問柳,還是怎樣,在我看來無關痛癢,我有吃有喝,離不離婚又有什麼關系。同床異夢又怎樣?又不是過不得,被你睡了,就當是尋歡作樂,宋小姐也償過吧,容總技術一流,又肯賣力,比我睡過的其他男人都強。不用花錢還能享樂,多好的事呢……」
不等她將話說完,容岩早已腥紅了眼眸,之前再氣也沒說如此,當下血眸腥紅儼然要吃人的模樣。本來听到她嘴里吐出的愛,桃花眸子暗然一滯,有緩緩流光,清水和緩。轉眼就成了這番,伸手是來打她。
白君素便知道他又要氣不過,他伸手過來,她也當即抬起,且比他還快,緊緊攥住一低頭,狠狠咬在他的手臂上,狠狠的咬,心里有多恨下口就有多重,咸腥之氣不僅漫過唇齒還順著他均勻的小手臂一滴滴砸到醫院的地毯上,一點點積少成多,腥紅一片。
連宋明秋都慌了神,驚嚇連連︰「白君素,你放手!」
白君素耳朵失聰,頭腦中也是白的,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听,卻又疼又恨。全然不以為這是咬著一個人,她只覺得是恨,從沒這樣恨極過一個人,直想噬盡他的血肉。眼淚簌簌而下,一股腦流在他的胳膊上,混合著那些血液一同往下淌。
她以為這個人是不同的,她都把整個身心交給他了,他卻出爾反爾。她以為這要是她一生的依靠的,淡薄又不幸了這麼多年,終于孤舟靠岸,不再遠影而行,于他卻不過一場愚弄,如斯心狠!
容岩也不收回,就任由她咬下這塊肉去,說他心里有恨,恨她不愛,恨她愛了又要不愛,恨她語出輕浮。等她咬上來的時候心底卻想著讓她解恨,咬一咬只要她痛快他又有什麼呢……到頭來到底是要她痛快,還是要她不痛快,連容岩自己都想不清楚。她說他的初衷就是讓她一生不快,哪一件事卻不是由著她高興,她痛快了,他便不痛快。而她不痛快了,他也不見得就多痛快!
宋明秋知道容岩有一個怪毛病,就是什麼事都沒有原則和節制的依著白君素。可是這種瘋狂的事怎麼還能由著她,牙齒不是凶器但也能要了人的命。她再咬下去,只怕他的血管都得斷掉。而容岩明明一抬手就能將人打到一邊去,卻僅蹙了眉,看著她。宋明秋管不了那麼多,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針頭,過去拉扯白君素。
白君素一搖晃容岩更疼,他抬眸,卻是狠戾的對著宋明秋︰「別動她。」
白君素吸著鼻子一直哭,她覺得委屈啊,怎麼可能不委屈,遇到一個狼心狗肺的男人,也是良人錯對,看結果該比媽媽好不到哪兒去。
宋明秋被他這麼一喊怔了一下,看白君素依是沒有松口的打算,而血已經流了一大灘,容岩半截袖子都被染得通紅,觸目驚心。
她的心髒怦怦直跳︰「白君素,你瘋了!」事實上她覺得容岩和她都瘋了。
白君素這才怔愣的松了口,慢慢的抬起頭,像個吸血鬼似的,嘴上下巴上都是鮮紅的血液,順著她的下巴一直滴到前襟上。而她目光呆滯的望著容岩,不害怕也不心疼,啜泣了一聲︰「容岩,我受得了便受,受不了死了總可以的吧?!」她的聲音很輕,像說給自己听︰「不要拿愛當傷人的利器,這世上的愛本來就難求,而恨卻這樣輕而易舉。把僅有的愛糟蹋盡了,就再也沒有了。」
容岩這才像瑟瑟的怕起來,怕的什麼?連他自己也說不明白。
遇上她,總有那麼多的難解。就像當初,他會整夜思及一個丫頭的怪模怪樣,再到被恨噬骨,再到輾轉成歡……原來很多年就一直與她有關,他卻像永遠也想不明白怎麼就成了今天這樣。
那天白君素從醫院出來,車子都忘了開,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遠,腦子茫然一片,恨不得將鞋底踏破。最後走得累了,筋疲力盡,坐在冬天的街頭任冷風將淚吹干,面皮又干又緊,隨意擺一個表情都像要掙破,緊巴巴的疼。
抬頭看周圍環境才發現走出那麼遠,難怪一雙腿都要折斷了。
有車子開過去,又退回來。然後車窗慢慢拉下來,探出一張風華謎樣的臉。
「怎麼坐在這里?迷路了?」
白君素沒想到會踫到江承沐,喉嚨一哽︰「是迷路了。」然後又奄奄的低下頭,不再說話。
瞧她說得跟真事似的,江承沐老僧入定的人物,一眼看出她不對頭。不開她玩笑,開門下來。蹲到她跟前,發現她埋著頭一心一意摳鞋子上的標致。語氣略有幾分哄騙︰「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的車呢?」
「落在醫院里了。」她一如既往不肯抬頭。
「醫院?」江承沐挑挑眉︰「誰生病了?」
白君素停下摳弄的動作,雙手膛在膝蓋上,半側臉枕在上面。靜靜的看著路上的車水馬龍,半晌︰「沒人生病。」
江承沐瞧著她明顯心不在焉,把她拉起來,直接往車上帶。
「走吧,這里冷,送你回去。」
白君素還有幾分執拗︰「我不回去。」
江承沐回頭︰「那我可給容岩打電話了。」
白君素只得乖乖的上車。
其實江承沐是個淡薄的性子,起碼不好管閑事。此生管得最多的閑事就是江承煜的,一度也讓他很瞧不上自己,覺得這是犯賤。
白君素又成了一個例外,回去的路上他就在想,果然,跟江承煜沾邊的人和事準沒個省心的。
他翻出一個號碼拔過去︰「查一查容岩最近幾年發生的事情,出國前後的都要,查到後把資料發給我。」這是個睿智的男人,腦子也格外好用,搜索了一下過往信息,又補了一句︰「查查一個叫做杜小楓的女人,看她跟容岩什麼關系。」
其實查容岩老底這事江承煜一早就拜托過他,當時他也應了,卻無心辦這事,不過是安撫那廝的情緒罷了。畢竟探究別人的*實在不是他的喜好,而且還是自己的哥們,這話怎麼說都不是正人君子會干的事。可是,今天看到白君素失魂落魄的那個樣子,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容岩回家時,白君素早已經上床睡了。符叢允當晚被接到老宅吃鄉下拿來的特產,粘糯米磨碎蒸的點心,山野間采摘的純綠色食品閹制的小菜,據說第一樣都正宗爽口。容父刻意讓司機來接,本來叫上白君素一起,可是白君素沒心情也沒胃口,就讓人把符叢允帶過去了。
一個人晚飯也沒吃,六七點的時候便洗了澡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