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媽媽從楊大小姐院子里出來徑直到常大太太跟前回稟，「東西送過去了，楊大小姐讓奴婢給太太帶好呢。」說到這里，余媽媽想起剛才見到楊大小姐的情形。
人還是那個人，只是有些地方不一樣了，沒有驚慌失措、沒有惴惴不安，而是略微帶些迷茫，可是和她說話的時候卻在仔細地看著她。
「茉蘭怎麼樣？」常大太太坐在鋪著虎皮的多子多福羅漢床上，手里翻看賬目。沒听到余媽媽說話，常大太太微抬起頭，發髻上的餃珠金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余媽媽這才道︰「經了這次的事，大小姐和從前不一樣了。」
常大太太合上賬本，從旁案上拿起茶來喝。
余媽媽接著說話，「好似安靜了不少。」楊家和常家的關系，楊大小姐就像是在她們眼皮底下長大的，再變又能變成什麼模樣，是她想的太多了。
常大太太嘆口氣，「也難為了這個孩子，」說著端起茶來喝一口，「有沒有別的消息？」
這消息說的是楊大小姐那邊。
余媽媽看看周圍，上前走兩步道︰「楊大小姐的生母又托人來消息，要見楊大小姐一面。」
屋子里一陣靜寂。
常大太太將茶盅放下，余媽媽才接著道︰「不過沒看出楊大小姐有要見的意思，」邊說邊去看常大太太的臉色，「要不然奴婢去提點一下，讓大小姐將楊家那邊安排清楚。」什麼人該見什麼人不該見，楊大小姐心里要有個思量，免得給惹出更多的閑言碎語。
常大太太輕輕頜首，「她年紀小，身邊能幫襯的人不多，剛進常家……別因此吃了虧。」
余媽媽忙應下來。
余媽媽伺候常大太太歇在貴妃榻上，才關上隔扇退出來，門外的丫鬟紅箋也收起向屋子里探看的目光，躡手躡腳地從窗台下走開，等到院子里沒有了旁人，這才沿著翠竹夾道過了月亮門一路小跑進了旁邊的一座刷了粉牆的院子。
院子里正給婆子安排差事的劉媽媽看到紅箋眼前一亮，嘴邊浮起笑容，將婆子打發下去，劉媽媽親切地將紅箋領進東側室，「怎麼樣？」
紅箋恭謹地向劉媽媽行禮，然後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了看，才低聲道︰「余媽媽說了楊大小姐生母的事，大太太讓余媽媽去提點楊大小姐。」
「還有沒有別的？」劉媽媽低聲問。
紅箋搖頭。
劉媽媽「嗯」了一聲將紅箋留在側室里，快步走進了暖閣。
紅箋登時心跳加快，手心里也起了層薄薄的汗液，仔細听著內室里的聲音，卻屋子里異常的靜寂。
劉媽媽在二太太屋里管雜務，表面上沒有管財物的徐媽媽風光，實際上卻頗得二太太重用。現在二太太因娘家得了鄉君的封號，劉媽媽在府中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劉媽媽能看上她，對她來說是一個機會。
劉媽媽徑直走到里面的羅漢床旁，二太太像往常一樣，閉目養神。
二太太抬起眼楮看了劉媽媽一眼，劉媽媽不敢怠慢忙上前道︰「大太太怕楊大小姐生母的事鬧起來。」
黑酸枝三圍羅漢床上鋪著織金纏枝寶相花錦墊，對面金絲楠木的擱幾上放著宮中賞下來的青色絲繡金孔雀褙子，二太太摩挲著手中的翡翠貔貅，微闔著眼楮，輕笑一聲，「她自然是怕，答應將楊茉蘭帶回常家的人是她，若是有不好听的消息傳出來，她豈能不被牽連。」
劉媽媽臉上露出喜色，「可若是楊大小姐不見生母，我們也沒法子。」
二太太手臂微伸，劉媽媽忙上前將二太太扶起來靠在引枕上，「生母就是生母，楊大小姐哪能月兌得了干系，再說生出這樣的孩子，陸姨娘也不是第一個。」
劉媽媽听得眉毛一開，「您是說？」
二太太道︰「陸姨娘是家中敗落才進了楊家，要說好女兒家身份不低能低頭伏小做姨娘，長輩也該給幾分臉面才是，可楊老夫人格外不喜歡陸姨娘。」
劉媽媽仔細思量，心中一亮明白過來，卻看到二太太興致勃勃的模樣，不敢打斷。
二太太喝口茶接著道︰「陸家子嗣凋零，陸姨娘的母親生了她之後，接二連三生了幾個男孩都夭折了，陸姨娘的母親受不了長輩責罵投繯自盡，陸姨娘的父親也因此患了病，陸家為了治病很快將家產變賣了干淨，陸姨娘這才到了楊家。楊老夫人是嫌棄陸家運數不好，陸姨娘也是個沒福分的，結果……」二太太臉上露出奇異的笑容，「果然就是如此，這災禍跟著陸姨娘來到了楊家，這樣推算來看，楊大小姐也逃不過去。」
劉媽媽听著心驚肉跳，「若是真的，咱們常家豈不是……」
二太太冷笑一聲，「大嫂一直和楊老夫人交好，現在楊家沒落了，她來充這個好人，一來博個好名聲，二來哄得咱們老夫人高興……楊老夫人在世時沒少說她好話，否則她哪里能從老夫人手中順利掌家，大嫂想要壓著，我就偏要鬧一鬧，好讓她知道，便宜不是那麼好得的。」
二太太語氣中帶著興奮，「風水輪流轉，她們壓著我不是一日兩日，我總要瞧準機會翻個身，讓人去趟楊大小姐那里，將外面的消息傳給她，十一歲的孩子，如今家破人亡，生母流落在外，她就真的不聞不問？」
劉媽媽彎下腰，一臉笑容，「紅箋還在外面等著。」
二太太笑得燦爛，明麗的臉上帶著幾分傲氣，「讓她放心，有了機會我自然不會虧待她。」
……
楊茉看著春和手指靈巧地纏絲線，楊家被抄檢，還是常家上下打點通融，才讓女眷帶了些衣物出來，就算是這樣她的衣服也遠遠不夠用，常家針線上來人給她量身做衣裙，春和就想選出那些衣料的配線好做些小衣。
針線上的媽媽帶著衣料和成衣匠進了屋子，見到楊茉規矩地行了禮，笑著道︰「眼見就要換春衫了，也不知小姐平日里都喜歡什麼顏色的，老夫人吩咐將從前給小姐的成衣匠叫進府。」說話間一個穿著姜黃褙子的婦人低著頭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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