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罪寵 一品賤婢

作者 ︰ 雲箋曲

代國,御乾宮,御書房。

青衣女子裊然站立在殿中,恭候皇上的差遣。

一大早,李韋就敲響她的房門,傳了聖旨,從今天開始,她要繼續為皇上奉茶,隨時伺候聖駕。

此刻,龍岳梟正在專心致志地閱覽奏折,他身後站著的李韋大致是因了昨晚熬夜的緣故,半眯著眼楮,萎頓地垂著肩膀。

終于,龍岳梟放下朱砂筆,看著剛剛批閱好的紅字,「朕口渴。丫」

女子福了福身子,「皇上想喝什麼茶?」

男子頭都沒抬,又操起一本奏折,「泡一盞你最拿手的來便是!媲」

「遵旨。」語畢,裊著身姿走了出去。

稍頃,女子端著茶盤入內,將茶盞放到了男子的案頭,「皇上請用茶。」

男子端起之後聞嗅片刻,「大紅袍?」

女子點頭不語。

男子品了一口香茗,瞥見了茶盤中放著的兩顆精致點心,遂捏起一枚,放入口中。咀嚼之後,又以茶汁輔食,臉上的暖色便多了起來。

「這點心不是御膳房做的。」男子拂去唇角的糕點碎屑,「該不會是你做的吧?」

女子欣然點頭,「正是奴婢做的。」

「還算入得口。」又信手捏起另外一枚糕點,放入口中,接著以茶湯潤口。

放下杯盞之後,晃了晃僵酸的脖子,「李韋,給朕按一按。」

聲音不大,本就混沌著的大太監沒有听到,仍舊沉湎在神游太虛的境界中。

「李韋——」聲音重了許多。

大太監這才從夢中驚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求皇上饒命……」

完全是下意識的求饒,許是他自己也曉得不該在當值的時候睡著。

龍岳梟不耐煩地揮揮手,「滾下去死一會,有了精神再來伺候朕!」

李韋愣了一瞬,「皇上,奴才不倦了,請皇上息怒!」

「朕讓你滾下去死一個時辰,然後過來伺候朕用午膳!」說罷,回身就是一腳,踢在了奴才的胸口上。

被踢翻在地的奴才又爬著跪好,再三謝恩之後,惶然離去。

「皇上,請恕青箋多嘴。李公公沒日沒夜日地伺候皇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如此待他,有些傷人呢……」女子到底還是沒能忍住打抱不平的心思。

暴君似乎習慣了她的語出驚人,並未勃然大怒,而是淡然望了她一眼,「你既然知道自己多嘴,索性就在他補覺的一個時辰里替他做了太監該做的活兒吧!」

女子未做思量,徑自走到男子身後,將縴細的十指搭在男子的後頸,輕重有度揉捏起來。

「皇上覺得這個力道如何?」女子隨口問道。

「嗯。」鼻子里哼出一個字。

女子繼續按摩,男子繼續批閱奏折,偌大的御書房靜得只有紙張被翻閱的聲音。

兩刻鐘後,女子的手指已然酸痛,遂放慢了揉捏的頻率。

「怎麼?累了?」男子雖然在問話,卻不耽誤揮舞朱筆。

「嗯,有點。」沒有逞強,坦然承認。

「既如此,就過來給朕研磨朱砂墨。」難得一見的體恤有加,不似暴君風格。

女子遂挪開雙手,邊往案側走,邊十指交叉活動手筋。待手指沒有那麼僵硬了,便捏著朱砂墨的墨錠,緩緩地在硯台上研磨起來。

龍岳梟批閱完一本奏折,拿著白毫舌忝紅墨的時候,不經意看了一眼女子研墨的手勢,「誰教你如此研墨?」

女子怔了片刻,將險些月兌口而出的「父親」二字咽了下去,轉而報出了「母親」兩字。

小憐跟她說過,相爺的如夫人也就是青箋母親在世的時候,雖說是相府的丫鬟,卻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只是因了家道中落,最後才淪為地位卑微的丫鬟。

然,是金子在哪兒都掩不住耀眼的光芒,這位落魄的女子不僅繡得一手好女紅、做得一手好膳食,其研墨的手法更是高明。同樣的墨錠,她研出的墨汁飽滿凝潤,沒有一丁點細微墨粒,寫出來的字都漂亮了幾分。

自然,她是因了那一身的長技贏得了相爺的喜愛,而毋庸置疑的是,這些優點又是她的催命符,——在官宦人家,沒有背景的女子,光芒越盛、性命越薄。

此刻,女子這般對皇上說,即便他真的無聊到去查實,也不會出現任何紕漏。

男子听了女子的回答,並未再做批示,而是繼續埋頭看奏折。

女子的注意力卻漸漸地被朱砂墨旁的藥墨墨錠吸引了去,直至朱砂墨汁盈滿了硯台,竟忍不住伸手去觸模藥墨墨錠。

「成色如何?」男子雖未抬頭,卻對女子的行為一清二楚。

「上好的藥墨,里面加了成色十足的冰片和少許麝香。」愛不釋手地查看後,索性放到鼻尖去聞嗅,臉上滿是沉醉的神情。「哦?你懂藥墨?」男子抬頭,臉上略帶吃驚的神色,「整個代國,除了朕,無人用藥墨寫字。」

「這藥墨本就是藥非墨。皇上另闢蹊徑,以墨錠為主,加了藥墨,便成就了獨一無二的墨汁。」女子莞爾一笑。

當年她的國學教授父親在世的時候,也喜歡用加了藥墨的墨汁寫蠅頭小楷,家中書房內皆是藥墨的香氣。可以說,她是聞著藥墨的香氣長大的。

只是沒想到,一個暴戾到六親不認的男人,竟然也會喜歡用這麼風雅的墨汁來寫字。

「告訴朕,那個傳聞中的相府二小姐究竟是不是你?」暴君一反常態地和顏悅色。

「是奴婢。也不是奴婢。」女子的回答實在是太富哲理,說了跟沒說差不多。

「照實說,別惹朕發火。」男子換了個奏折翻開。

「雖然懸梁未果,但之前的相府二小姐已然死去。現在活著的,是她的軀殼,魂靈已然換了全新的樣子。」明明說的是事實,可听起來怎麼都是玄而又玄的。

果然,男子現出鄙夷的笑意,「何必把事情說得那麼玄妙!你只消告訴朕,自盡未遂,痛定思痛的你決心奮起反戈。如此而已。」

女子未做爭辯,他說得不無道理。人總是要在被逼得無處容身的時候才能夠置之死地而後生。

「相府的二小姐,研得一手好墨,是不是也該寫得一手好字呢?」並非探詢的語氣,而是挑釁的口吻。

「奴婢的字,登不得大雅之堂……」女子推諉道。

語畢,放下藥墨的墨錠,繼續研紅墨。

「無妨。朕要看,你只管寫。」他龍岳梟想要做的事情,又怎麼會半途而廢。

「可是皇上,奴婢的字實在入不得聖目……」女子不願意提筆,是因為那個痛苦不堪的過去。

也是在書案旁,母親研墨,她和父親在切磋書法。歡聲笑語縈繞在書房內,哪成想明明平素里身體很強健的父親就那麼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之後就再也沒有睜開雙眼。

打那之後,她再也沒有拿過毛筆,甚至連家里的書房門都鎖上了,——那里變成了她和媽媽的禁地。

此時,暴君讓她提筆寫字,那個傷心的往事又沖她席卷而來。

「這樣吧,」暴君抬起頭,「若是你的書法寫得不錯,朕破例封你為宮中一品女官。」

女子凝眸以對,「奴婢不求做什麼女官,只希望皇上能夠饒恕奴婢曾經的怠慢之失,不要再對奴婢有偏見。」

「這個不可能。一幅字決然改變不了你在朕心目中的樣子,你若是想讓朕對你改觀,必須用言行來逆轉。朕倒是可以保證,若是你的字真的不錯,即刻就可以改變你在宮中的地位,從此後再不用伺候人。」男子面無表情說完,又低頭去看奏折,大有「隨便你」的意思。

「皇上,奴婢試試吧!」青箋心里清楚,若是想改變現狀,閃避絕對不是辦法,至少不能讓暴君把她看扁了。

龍岳梟听聞,頭都沒抬,只是用手中的朱砂筆尖隨意指了指桌案,大概是讓她自己找筆墨紙硯。

女子便四下尋著,備齊了書法用具,將紙張鋪好,磨墨、舌忝墨,下筆利落,毫不拖沓,揮毫如行雲流水,眨眼間,「戎馬倥傯」四個字一蹴而就。

「皇上,奴婢寫好了,請過目。」輕聲說完,將紙張扯著放在身前,于地中央站好。

男子又寫了兩個字,這才抬頭看過來。待看到紙上那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之後,神色是凝重的。

「你跟誰學的書法?」沒有對書法加以評論,反而問了這個問題。

「百無聊賴的時候自己寫著玩打發時間的,入不得聖目,請皇上不要降罪。」她怎麼可能告訴他,這書法同藥墨的研磨一樣,都是父親親自教授的。她現在是相府的二小姐,相爺雖則也算是文人,但怎麼可能把這些知識教給一個庶出的女兒。

龍岳梟沒有再追問,徑自從卷缸里扯出一卷黃色的絹布,打開之後用朱砂筆在上面寫了一行字,寫罷,隨手卷上,扔到她的腳前。

「雖然朕不相信你自學書法的鬼話,但君無戲言,你的字既如此好,朕就封你為宮中一品女官,主管御乾宮的宮人。當然,位在李韋之下。以後不消再做端茶遞水的事情,可以任意于宮中行走。」語畢,低頭闔上批閱好的奏折,又換了一本。

青箋愣在原地。

「還不謝恩?」男子頭都沒抬,依舊忙碌著手指。

女子跪下,將寫著墨字的紙張擺在一旁,叩首謝恩。

「起來吧!書法拿走。」冷冷的,不近人情。

青箋口中稱「是」,欲起身離開,殿門卻被敲響。一個小太監匆忙跑進門,稟報皇上,六王爺求見。

皇上允了之後,喊住了女子,「你先留下。」

青箋便拿著字畫和聖旨,在偏一些的角落站定。暴君明明讓她躲著六王爺和九王爺,就不知道此時此刻又將她留下來是何意圖。

稍頃,六王爺走進殿門。尚未躬身施禮,無意間見到了青色的身影,神色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然,瞬間又恢復了常態。

施禮之後,皇上賜座,兄弟倆一齊坐在了茶桌旁。

青箋便挪著腳步,預備去泡了茶來給他們喝。然,只走了兩步,就被龍岳梟喝在了原地。

「你現在是女官,不必做奉茶的事情。」對女子說完,扭頭向著門口,「來人啊,泡兩盞綠茶。」

門外有小太監應旨,稍後就有人送了茶盞進門來。

「皇上,您剛剛說,青箋姑娘現在是女官?」岳楨忍不住問道。

「是的。朕剛剛封賞的。」似笑非笑,「六弟可否滿意?」

六王爺臉上的肌肉隱隱地抽.搐著,「皇上取笑了,這件事怎麼能與臣弟有關系!」

龍岳梟抿了一口茶水,轉換了話題,「老六今日來見朕,是否對大婚事宜有何要求?但說無妨!只要你說,朕就會竭力滿足你!」

他說這席話的時候,兄弟倆的余光都瞟著那個瘦弱的身影,似乎都在觀察她的反應。

然,令他們失望的是,她根本就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就如同沒有听到龍岳梟的話。

「咳……」六王爺似乎有些失望,打了一個亮嗓,道出此行的來意,「皇上,臣弟是想跟皇上商討一下迎親事宜。」

「迎親?不是迎到代國和烏蠻國的邊境即可嗎?還有何需要商討的?難道六弟想去烏蠻國迎親?」皇上爆出一連竄的問話。

「不不!不是這樣的!」岳楨趕忙解釋,「臣弟的意思是,派什麼人陪同臣弟一起去比較好。」

「你想要什麼人去迎親呢?」收起了關愛的神情,臉色颯了下來。

「臣弟是這麼想的,畢竟是迎娶烏蠻國的長公主,諸多的禮節是不能有差錯的。首先,在迎親的隊伍中就得派遣一個有一點份量的女子,如此路上也方便照應長公主……」正式地看了一眼青衣女子,「既然皇上剛剛封賞了青箋姑娘為一品女官,想來姑娘去迎親,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怎料皇上一點都不意外這個請求,他只是嗤笑一聲,「即便一品又能怎樣?還是賤婢一個!」

「若是迎親的隊伍里沒有女子相隨,迎接到了長公主之後,長途跋涉的歸途中總歸是有不方便之處……」六王爺滿臉為難之色。

皇上沉吟片刻,扭頭看著女子,「賤婢,你能勝任此行嗎?」

女子愕然抬頭,仿佛兩兄弟剛剛的所有對話她都未曾听到,「皇上說的是什麼?」

「由你跟隨迎親隊伍,到代國與烏蠻國的邊境去迎接烏蠻國的長公主,一路上需盡心盡力照顧好公主,以早日完成六王爺和公主的大婚之禮。這個差事你能勝任嗎?」皇上耐著性子解釋了一遍,然,最後追問的那一句,語氣卻重的不得了。

女子怔忡地看了一眼六王爺,又把目光凝回了皇上那里,「奴婢會盡力而為。」

話說得雖然不那麼有底氣,卻也表明了想要為之的態度。

「好,既然你這麼想去,朕就成全你,讓你參與到迎親的隊伍中去!」語氣冷得仿佛深秋早晨的凝霜。

六王爺听了,趕忙起身,躬身施禮,「謝皇兄成全!」

他只顧著低頭施禮,卻未曾見到哥哥臉上的那抹笑意,「只是,送親的人選還要有一些變動。」

「什麼變動?皇兄只管吩咐!」岳楨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朕認為,你是堂堂的代國六王爺,怎麼可以親自去迎親?這太不合常理了!朕決定,派出內衛司一半的侍衛去迎親,再加上賤婢,已足夠表示我大代國對此次和親的誠意了!」

「可是皇兄……」六王爺仿佛由巔峰墜到了潭底,支吾著想反駁,一時之間卻茫然地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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