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罪寵 碎花井內(拉鋸)

作者 ︰ 雲箋曲

「岳梟……」男人從宮婢身體里出來,未著絲縷,光著身子奔兒子走去。

「不!」少年雖然沒有力氣站起,卻向後挪蹭著躲閃,臉上布滿了恐懼的顏色。宮婢迎面躺倒的赤.果身子正對著少年,加之父親身上沾染的不堪穢.物,這一切都令他忍不住作嘔不停。

「岳梟,你听父皇說,不要這樣,不要……」男人不知所措地 著手,他雖握有生殺予奪的大權,是這個國家的權柄擁有者,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此刻的窘境,更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他最賞識、最疼愛的兒子。

干嘔了一陣,少年的身體終于恢復了知覺。他掙扎著爬起,邁步走向門口。

然,未走到門檻處,便不得不止住了腳步丫。

尖利的驚呼聲在背後響起,淒慘而又鬼魅,好像被什麼東西扼住了脖子。

他下意識向後望去,卻看到渾身赤.果的小宮婢雙手捂在脖子上,眼楮瞪得像銅鈴,死死地望著他的父親。然後,他看到由她的手掌內滲出了猩紅的血水媲。

當他驚詫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宮婢直挺挺地倒在了床榻上,雙手被摔開,脖子上一道外翻的傷口便不停地噴涌著鮮血,將榻上淡藍色的被子染成了紫紅色。

反應過來之後,他轉身就往門外跑,未及出門,卻被父親擋住了去路。

「叫御醫,救她……趕快叫御醫……」他語無倫次揮舞著雙手,竭力掙月兌父親。

「她已經死了,叫御醫來也沒有用!」父親將他擁在懷中,「是父皇不對,不該讓你看到這樣的場面。你放心,賤婢已經死了,不要再恐懼了,好嗎?」

他驚愕地看著父親手中還沒來得及扔掉的匕首,臉色瞬間如白紙一般,「你、你殺了她!」

「賤婢該死!」父親扔掉了染血的匕首,卻並未松開惶恐不安的兒子,「岳梟,你是父皇最珍愛的孩子,以後將要繼立大統,不可以如此膽小怯懦。這世上的一切都是父皇的,也將都是你的。死一個賤婢沒什麼,緊要的是,不能讓任何人和任何事傷害我們父子之間的感情。」

父親是以一國之君的姿態跟他說的這席話,他雖然听在了耳里,卻也將那個血腥的畫面記在了心頭。

這件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他卻一天比一天沉默、冷酷。

轉眼到了十六歲,就在生日過後的第二天晚上,老太監將一個秀氣的宮婢帶到了他的寢殿。

「爺已經十六歲,應該沾一沾女人了。老奴給爺送來了一個內侍宮婢,在爺選妃之前,就由她專門負責給爺侍寢。」說著,揮手讓宮婢入內。

端莊秀氣的侍婢走近之後福了福身子,「奴婢春秀,給爺請安。」

「我不需要女人。」他冷冷地回絕了。

老太監又揮手將侍婢遣出去,然後靠近他,謙恭又語重心長,「爺只管放心,該宮婢是經過教的,順從的同時,還懂得如何讓爺身心舒暢。為了將來的皇嗣著想,爺現在得接受侍寢、學習房.事技巧啦……」

「我說了,不需要。」他倔強地堅持著。

「可是,比您小幾個月的六爺都已經接受侍寢了……」

「別人是別人,我,不需要!」他一甩手,徑自進了里間,躺倒在榻上。

原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誰料到半夜里,睡得懵懵懂懂的時候,一個光滑的身子爬進了他的被窩。

「爺,奴婢來伺候您,讓您快樂,好不好?」甜美的聲音傳入耳中。

他乍然坐起,掀開了被子,燭光下,一個白白的身子映入眼簾。看臉龐,應該就是老太監帶過來的那個侍婢。

就在這一瞬間,兩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又轟然出現在腦海里,也是這樣一個靜謐的夜晚,也是這樣一個白皙的身子。

「爺,您怎麼了?」侍婢見他發愣,好心伸手拉扯他的手臂。

「放手!」他一把甩開侍婢,「滾!」

「爺……」侍婢怔在那里,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大錯。

「滾——!」他歇斯底里咆哮道。

侍婢啜泣著下榻穿衣,老太監已經聞聲趕來。

「賤婢,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惹得爺不高興了?」老太監戳著侍婢的額頭,惡狠狠地問道。

「奴婢沒有……」侍婢哭著辯解。

「以後再也不要給我準備這等勞什子侍婢!」他大吼之後,蒙頭倒下。

他不知道老太監和侍婢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情緒一直低落到凌晨時分,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過了好久,他從老太監的口中得知,當天晚上那個侍婢就被處以極刑,尸首投到了後宮的「碎花井」內。碎花碎花,自然是殘碎的花朵,意思便指的是死去的女人們。這些人的身份都是卑賤的,或是自盡、或是病死、或是被處刑。

「為什麼要殺她?」他憤怒地質問老太監。

「理由有二。一、她竟然連侍寢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好,留著還有什麼用;二、爺拒絕侍寢,她若是活著出去,定會把此事四處傳揚,如此便會有居心叵測的人嚼舌頭,自會壞了爺的名聲。綜合這兩點,就必須結果她的性命。」老太監低眉垂首地闡述,看起來慈眉善目的一個人,卻把一條人命的隕落解釋得這麼輕松。

他在霎那間仿佛徹底看穿了他一向十分依賴的老太監,沉吟片刻,他冷冷地看著謙恭的老頭,「從此後,再不許帶侍婢入殿。若是膽敢違令,賜割耳之刑。」

自打那次之後,御乾宮再也沒有出現過宮婢的身影,直到那個倔強的婢女被破格招進來。想到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他的腦海里竟閃現出了那晚的場景。

猛地搖頭,將那個該死的畫面甩出了腦子,那個卑賤的女人不配佔據他的思緒。在他的世界里,再風姿卓越的女人也入不得他的眼,更入不得他的心。賤婢如是,烏蠻國來的女人更是如是。

——————

青衣女子裊然行走于長街上,面部的傷痕尚未結痂,雖然經過神醫的處理,還是會令看過的人有所觸動,——如此清雅的一張俏臉,竟然橫了一道疤,任誰都會覺得惋惜不已。

看似寧靜的外表下,女子的心房卻澎湃得猶如漲潮的海岸,之前在御乾宮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

天曉得她怎麼會一鼓作氣沖到暴君面前,要他收回聖旨,這在未來世界的她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現在細細回想,當听到李韋傳旨的內容,她的腦子里當即便出現了與暴君同床共枕的畫面,遂堅決地對自己說了「不」,然後便有了接下來的抗旨不尊和自傷容貌這一連串的舉動。

「你真的是太沖動了!」她撫模著另一側的安好臉頰,在心里默默念叨,「你沒有資格去傷害青箋的身體發膚,你怎麼可以用這麼沖動的辦法去解決問題!」

轉而又對李韋充滿了感激之情。幸好他及時用自己的手掌擋住了那把利劍,也幸好他堅持帶她去見神醫,這才保住了青箋這張完美無瑕的臉。

低著頭蓮步而行,心事忡忡地往御乾宮走。道路兩旁魚貫而行的宮人們大多會對她行注目禮,偶爾還有指指點點的,更有甚者,還會停下來,拉住近前的人,在她背後議論幾句。自然,無非是喜怒無常的皇上厭倦了宮婢,遂施.虐打罵之類的言辭。

女子便把頭壓得更低,步子也快了許多。避無可避的情況下,盡量遠離煩囂,是比較明智的。

快到宮門口的時候,這種悶頭疾行的方式終于出了岔子,一下子撞在了別人的胸口。

一抬頭,儒雅的、帶著焦色的俊臉懸在斜上方,目光凝視著她,仿佛要把她看到心坎里去。

「你,還好嗎?」男子急促問道,長長的手臂張開來,幾乎將她圈起。

女子的余光瞟見好多宮人都在往這邊看,遂用一只手掌遮擋著半個臉頰,一貓腰,鑽出男子的臂彎,徑自奔宮門里走去。

男子緊隨其後,跟著她來至偏殿的院子里。

「青箋,你還好嗎?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他扯住她的手臂,令她與自己對視,細細地查看她臉上的新傷。

「沒事,不小心劃傷的。謝謝王爺關心!」她不著痕跡地用另一只手拂去他的手指。

「不小心劃傷?什麼東西能劃出刀劍這樣的劃痕?到底是怎麼回事?」將溫文爾雅都甩到了一邊,低吼著問女子。

女子顰眉抬頭,以驚愕的眼神看著他,「王爺的反應是不是太過激烈了?」

「我不管,任何人都不可以傷害你!」他正色以對,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女子無奈地低下頭,稍後又抬起,「對了,昨晚是王爺派人送我回來的嗎?」

男子一怔,支吾著不知該如何作答。

「難道不是王爺派人送我回來的?那我是怎麼回來的呢?竟然不記得了……」輕聲喃喃自語。

男子的腮幫鼓了鼓,「是本王親自送你回來的。」

「王爺……」

「是我。昨晚你累得睡著了,本王便親自將你送了回來。」不管怎樣,他必須認下這件事。她的外衣還留在他的書齋,且得找個適當的機會,偷偷差人送回來才是。

「那麼真是要謝謝王爺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早上起來之後竟然把昨天晚上發生過的事情都忘記了,」敲打著自己的頭,「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就不要去想了,大概昨天太累太困,以至精神萎頓。混沌之中記不住發生過什麼事情,也是常有的。」頓了頓,「你,今天早上醒來之後身體有沒有什麼不適感?」

雖然已然看見她除了臉上的傷痕,整體狀況還好,他還是忍不住心生希望,多嘴問了一句。

「不適感?沒有啊,挺好的啊!」她納悶地回答。

「挺好……」他像受了打擊似的,臉色頹然。

他知道「美人笑」的特性。食用之後若是沒有男人及時與之行.房,就算能夠熬過藥效過去,也得在榻上躺個三五天。她此刻的狀況一如尋常,想來定是與男人發生過關系了。

只是這個人究竟是誰,他還不敢肯定。能夠自如出入御乾宮的可不止是皇上,諸多的御前侍衛都通行無阻。他還記得當初皇上為難青箋的時候,凌將軍的兒子、侍衛凌舜就曾經出手相救,冒著忤逆的罪名為她撐傘避雨;加之迎親之時,她是迎親使,而他是侍衛長,那些日朝夕相處,難保不會近水樓台先得月,產生感情之後,遇到昨晚那個天賜的好機會,大行歡.好之事。

自然,別的跟她並不熟識的男人也可能借機拈花采蜜。須知,昨晚的她又豈是「風情萬種」四個字能夠形容得了的。

得了她的身子,幫她解了春.藥的毒,她又不會有所察覺,這樣天大的好事原本是他的,結果卻被那個該死的神秘人給予奪。想及此,他就恨得咬牙根。

女子見六王爺沉思不語,便福了福身子,「奴婢告退。」

說罷,準備回宮人房去。

「等等!」他卻喊住了她,「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談一下。」

「王爺但說無妨。」女子盯著對方的白色袍子下擺,恬然以對。

「是這樣的。你也知道,烏彌正妃是來自于外域的女子,對代國的諸多風土人情以及宮中的禮儀規制都不甚了解,姑娘是宮中唯一的女官,想來比較適合去加以詳解。本王想麻煩姑娘多去玉章宮走動……」眼里填滿了熱切的渴望。

「這……」

女子支吾著,還沒表態,就被人給打斷。

「六弟,新婚第二天怎麼不陪同正妃去為太後奉茶,反而一大早就趕到了御乾宮呢?」說話的自然是從御花園賞花回來的皇上。

岳楨趕忙躬身施禮,女子也跟著福了福身子。

「都起來吧!」站穩腳步,盯著弟弟的臉,仿佛能看出答案來。

做弟弟的再次拱手施禮,「皇上,臣弟來此是為了兩件事,可否容臣弟細細稟明?」

「說吧。」看了女子一眼,「你先下去!」

女子再次施禮,隨即飄渺著身子離開。

在場的男人,皇上、六王爺、包括還舉著傷手的半個男人李韋,都對女子的身影行了注目禮,及至她消失在轉彎處,這才紛紛收回目光。

「皇上,是這樣的,」岳楨正視著兄長,「昨日臣弟大婚,卻沒有見到岳杉的蹤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岳杉雖然屢次頂撞皇上,但好歹大家都是手足……這,幽禁的滋味並不好受……」

「這是一件,還有另外一件呢?」龍岳梟並未對岳楨的話表現出任何態度。

「第二件事,便是想跟皇上求個恩典,請皇上允許青箋女官經常到玉章宮走動,主要是把代國的風情和宮中的細規教授給烏彌……」目光里滿是探詢。

龍岳梟沉吟片刻,「第一件事,朕不能答應。第二件事,朕也幫不到你。」

「皇上……」岳楨的臉色微微一變,又施一禮,「岳杉的事,皇上可以待怒氣徹底偃息之後再做定奪;請女官去玉章宮走動之事,請皇上恩準!」

「朕說了,幫不到你!允許賤婢昨晚留在玉章宮伺候新妃,已經是朕做的最大讓步了。賤婢雖是女官,卻是御乾宮的女官,只可以在御乾宮隨意行走,怎麼可以壞了禮制,隨意去別的宮里走動?」雖然是拒絕的話語,態度卻不那麼硬,帶點苦口婆心的意思,這在冷漠的龍岳梟身上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情。

六王爺沉思片刻,「既然如此,臣弟不得不厚著顏面再提一個請求。」

龍岳梟嘴角輕扯,唇瓣微啟,「說說看,看看朕能不能幫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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