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指縫間流過,青箋臉上的劍傷已然完全痊愈,再無一點疤痕,甚至因了保養較好的緣故,臉色紅潤了好多。
她幾乎每天都會去瑤華殿看望身為貴妃的紫筠。雖然紫筠的地位在後宮女人中僅次于太後的高度,然,她的境遇也是最令人同情的。
每次去看她,她都會興奮得歡欣雀躍,嚷嚷著「好姐姐又來看我了」。她已然變成了青箋的妹妹,並且對其產生了強烈的依賴感。有一次青箋去晚了,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竟哭鬧起來,口口聲聲喊著「姐姐不要我了,姐姐不要我了」,不僅在殿內亂丟東西,還毆打宮婢,害得翠兒不得不派宮人去御乾宮相請丫。
龍岳梟雖則不喜歡青箋常去瑤華殿,但拗不過她,便令內衛司的人寸步不離地保護著,以防紫筠像當初那般,以蠻力傷害到她。青箋並未提出反對,因為她害怕陰魂不散的六王爺會再無恥地糾纏她,多了侍衛的保護,心里總算是踏實許多。
這一日,女子照舊來了瑤華殿,伴隨她同來的是侍衛長凌舜。
「娘娘,天氣炎熱,為何不乘坐軟轎呢?」凌舜親手為女子撐著遮陽用的絹布傘,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在傘外。
「哥,你也說了,天氣炎熱。身無負擔地行走都覺得汗津津的,若是再抬著轎子,身子稍微弱一點的轎夫定會中暑。」女子側頭,望著凌舜「說」道。
「你這般菩薩心腸,定會有福報的。」男人由衷地贊嘆。
女子還想再「說」點什麼,無意間進入眼簾的一個身影令她瑟縮了一霎,便凝著眸子,低下頭去媲。
又走了幾步,女子和侍衛長以及身後的婢女都停下了腳步,站在阻路的六王爺面前。
「六王爺吉祥!」侍衛長和宮婢屈身施禮。
「起來吧!」白衣男人揚了揚手里的扇子,隨即沖女子點頭,「娘娘大安。」
女子不曾看他,眼眸依舊凝視鞋尖,只是淡然屈膝,算是回禮。
「娘娘這是要去瑤華殿嗎?」儒雅的男人又向前邁了一步。
然,還沒等他站穩,女子就下意識向後挪了半步。一旁的侍衛長也隨著將絹布傘向後移動著,心里卻畫了個問號。
「回稟王爺,娘娘正是要去瑤華殿。」寧兒趕忙代替娘娘回答。
王爺連看都沒有看宮婢一眼,一直盯著青衣女子的臉龐,「正好,本王也要去探望岑貴妃,就與娘娘同行吧!」
女子不置可否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低下頭,蓮步而行,繼續往瑤華殿走。
侍衛長和宮婢急忙追上,伺候著明顯慌張的女子。倒是白衣男人,將她的這種表現理解為了羞澀,心里還是蠻受用的。
一行人腳步匆匆地來至瑤華殿。可巧,岑貴妃還在睡覺,翠兒便將兩位主子請在寢殿的茶桌旁,並沏了茶水,奉上之後就回到居室里去守著自己的主子,等主子醒來之後隨時伺候著梳洗整理,來前殿與兩位貴客見面。
「凌侍衛長,你們先出去候著吧,本王有話想單獨對娘娘說。」白衣男人依舊不看說話對象,只是死死地盯著埋首以對的青箋。
凌舜和寧兒對視一眼,又把目光都投向了青箋,但見她略帶焦灼的眼神求助一般回望著,似乎並不希望他們離去。
就在兩人踟躕的時候,白衣男人又開了口,「這里是娘娘親姐姐的居所,本王又是娘娘的小叔,難道你們還怕娘娘在這里出什麼差池嗎?」
「可是王爺,皇上吩咐過卑職,一定要近身保護娘娘,不能讓娘娘離開卑職的視線範圍。」凌舜作此解釋。其實,龍岳梟是下旨讓內衛司保護青箋沒錯,但沒說不能讓她離開他們的視線。如果說了這話,難道她如廁的時候還要侍衛們跟隨嗎?凌舜只是看到了女子的眼神,遂做出必要的努力。
「凌侍衛長不會是真的擔心本王能傷害到娘娘吧?」口吻寒冽,與素日里儒雅體恤的六王爺截然不同。
凌舜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一向靈巧的宮婢也沒了主意,兩人都將目光遞向了青衣女子。
終于,女子沖他們二人點頭,示意他們可以離開。
凌舜和宮婢這才向六王爺和主子施禮,隨後出了門。但他們並未走遠,只是站在門外的回廊下,隨時等候差遣。
「凌侍衛長,娘娘好像有些反常……」寧兒輕聲對凌舜說道。
凌舜以手指立在唇邊,讓宮婢保持安靜,自己的耳朵幾乎豎起,傾听著屋子里的聲音。雖然他的耳力在練家子里不算是最強大的,卻也位居上游。遂,房間里斷斷續續的聲音便傳入了他的耳中。然,女子是用唇語的,他只能听到男人的聲音。
殿內,男女被茶桌間隔著,男人騰然而起,站在女子面前。
「想我嗎?」他低沉著聲音,卻壓抑不住情緒里的焦躁。
女子垂首看著對方白色的袍子下擺,嘴唇緊緊地閉合著,不做回復。
「真的沒想過我嗎?」他伸出右手的食指,挑起她的下頜,動作輕浮。
她蹙著娥眉,把頭扭到一旁,甩開他那可惡的手指。
男人的臉色驟然一變,「怎麼?被他要得舒坦了,就忘記了對我的承諾了嗎?」
女子懵然看著他,以唇語質問︰「青箋何時對王爺許下過承諾?」
「沒有嗎?那日在獸路,你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是對我的承諾嗎?那樣的眼神、那樣的神態,任誰都會心動不已!」男人的音調提高了許多。
「王爺請自尊,當日青箋什麼都沒有說。」女子憤然以唇語回應。
「自重?」男人原本還有些納悶,以為女子之前的冷淡都是做樣子給侍衛和宮婢看的。可就在靈光一現之間,他忽然由女子此刻的表現意識到了她那日的計謀,便覺得自己被耍弄,遂扯著她的手臂,令她站起。
青箋也心照不宣地明白了他的心思,便迎著他的目光,堅毅地回以無謂的眼神。
「很好!」他嗤笑一聲,「原來你也會玩手段,而且還玩到了我的頭上!原來那日的濃情蜜意都是虛情假意的緩兵之計!既如此,我就不能用常規的辦法來解決問題了。」
「你想做什麼?」她倏然覺得背後發涼,下意識以唇語問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在未來世界的時候卑鄙無恥不擇手段,沒想到穿越過來之後竟還是這副德性。
「做什麼?」他的面部瞬間猙獰起來,「我將不惜一切代價,打倒他,得到你!」
她冷笑著翹起唇角,嘴唇翕動。「就憑你?也想打敗他嗎?」
這不是氣話,是她的真心話。多日來伴隨龍岳梟上朝,陪伴他批閱奏折,他在治國上的才能已經盡數展示在了她的面前。一個年輕男子有這般的雄才大略,實在是令人欽佩的。而眼前這個擁有齷.齪靈魂的男人,不要說他的才能不及龍岳梟,單是魄力和人格魅力就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怎麼?看不起我嗎?」他終于惱羞成怒,「不要以為別人都是庸才,只有那個暴戾的昏君才是治國之才!你不過是被他的權勢所誘.惑,沒關系,等我擁有了同等的、甚至是更加至高無上的權力,你自然會回到我的身邊來!」
女子恥笑搖頭,不予評價。她現在覺得再對他說一句話都是多余的,索性以沉默對待。
「你這是什麼鬼表情?」男人怒火中燒,低下頭,就欲強行親吻。那個架勢,就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剝。
女子根本無法躲閃,想要呼救,卻沒辦法出聲,就連摔茶盞也是無法做到的。無奈之下,只能效仿上次那樣,緊緊地閉上牙關,希望把被侵害的程度減少到最小。
這里是在瑤華殿,虛掩的殿門外便是凌舜和寧兒,屏風後的居室里是紫筠主僕。就是這樣的環境下,他竟然還忍不住要輕薄她,足見這個男人已經瘋狂到了不顧禮數的地步。轉念一想,或許他就是仗著她口不能言,所以才如此肆無忌憚。
然而,他的嘴唇剛剛要觸到她的唇瓣時,就听到了一聲震天的嘶吼在殿內回蕩,隨即,旋風似的一個身影刮到了近前,然後,便是虎虎生風的一拳,直奔男人的後腦而來。
男人是有功夫底子的,明顯感覺到了奔他而來的襲擊力量,便就勢低著頭平移開腦袋,放開女子的同時,身子也低低地飛了出去,並且卯足了力氣奔襲擊者的月復部踢了過去。
被他突然棄開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轉了個圈,終于摔趴在了桌面上。等她站好之後回頭看去,卻見到紫筠已經中了龍岳楨的一腳,身子如飄起的一團雲彩,在空中騰起之後,重重地摔在了一根粗.壯的柱子上。旋即,身子順著柱子滑落,又重重地摔在了柱子旁的地板上。
女子從愕然中醒來、踉蹌奔向紫筠的時候,門外的凌舜和寧兒已經聞聲趕來。三人幾乎同時到達紫筠身旁,女子則是撲在她身邊的。
「紫……娘娘,您還好嗎?」凌舜將紫筠扶到自己的臂彎里,緊張得幾乎喊出她的名諱。
到底是有過情愫的,本來看她變得痴傻就已經夠痛心的了,此刻,眼看著她貼著柱子狠狠地摔下,他的心便痛得無以復加。
女子 著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查探姐姐的傷勢,只是用探詢的目光看著凌舜,希望他能夠出個主意。而這時候,始作俑者竟然坐到了桌前,冷眼旁觀著已經亂成一鍋粥的幾個人。
「娘娘,您守護著貴妃娘娘,卑職腳程快,去請御醫來。」凌舜小心翼翼地將紫筠的頭挪到了青箋的懷里。
青箋卻一把扯住了準備快步離開的凌舜。
「哥,去請神醫。就說我病了,在瑤華殿暈倒了,快去!」她以唇語「說」道。
凌舜遲疑一霎,隨即點頭,起身離開。
這時,在居室收拾完紫筠衣物的翠兒趕了出來。見到殿內的樣子,驚得丟掉了手里用來誘.哄主子的布女圭女圭,疾步奔到青箋身邊。
「娘娘,娘娘——二小姐,娘娘這是怎麼了?」翠兒一向都管自己主子叫「娘娘」,而管同樣身為娘娘的青箋叫「二小姐」。
寧兒便沖她使了個眼色,以手指暗暗地指向了還坐在桌邊的六王爺那里。
翠兒雖然很想知道其中緣由,卻也不敢再問,只是關注地看著主子,向寧兒問詢是否去請了御醫。待寧兒答復之後,她才稍稍安心。
大概幾分鐘之後,一直闔著雙目的紫筠竟然顫抖著睫毛,睜開了眼楮。
「娘娘……」翠兒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珠,「娘娘,您可算是醒了……」
青箋剛剛一直被情勢逼得強做鎮定,看到姐姐醒來,也喜極而泣。旋即,擦去臉上的淚痕,撫模著姐姐的臉頰。
就見紫筠疑惑不解地凝視著妹妹,那眼神,仿佛從來都不相識。驀地,她也伸出手,將白皙的指頭模在了青箋的臉頰上,神色是認真的,「青箋。」
她竟然叫出了妹妹的名字。
圍在她周圍的三個人都驚詫地面面相覷。要知道,青箋每次來,紫筠都會蹦跳著喊她「姐姐」,表情也一直都是憨憨的、傻傻的。即便是以前沒有痴傻的時候,她也未曾這麼稱呼過自己的妹妹。
「你們不用怕,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紫筠再次以溫柔的口吻說了一句話。
青箋便沖寧兒「說」了一句唇語,寧兒看懂之後,問了紫筠。
「貴妃娘娘,我們娘娘問您,您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紫筠暫時沒有作答,只是看著妹妹的臉,「青箋,連日來你不停歇地跑來照顧姐姐,不覺得疲累嗎?」
這麼多年,也未見姐姐如此關心妹妹,不要說當事人,就連跟她們一起長大的奴婢都覺得這事蹊蹺,亦是滿臉疑惑地看著自己的主子。
「不累。」女子搖搖頭,指著自己的小腦瓜,「姐姐,你是不是好了?」
寧兒翻譯過後,紫筠蒼白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了微笑,「雖然尚未想起了全部,但是卻能夠認出你,認出翠兒。」
「娘娘,您真的痊愈了,這可是太好了……」翠兒興高采烈地嚷著,激動的心情溢于言表。
眾人正欣喜若狂的時候,卻見紫筠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有巨大的痛苦在折磨著她。
「娘娘,您究竟哪兒不舒服?」一向擅長辨識主子臉色的翠兒慌忙問道。
哪知,紫筠的嘴唇抖動著,卻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沒過半分鐘,已然痛得昏迷了過去。
幾個女流之輩焦灼萬分之際,凌舜引著神醫從外面疾步入內。
神醫並未追究傷者為何不是禍妃而是岑貴妃,想來是在來的路上已經由凌舜解釋過了。號脈之後,他便吩咐孔武有力的凌舜將岑貴妃抱到居室的榻上去,並且叮囑他動作一定要輕,千萬不能再對娘娘造成第二次傷害。
遂,眾人便一齊往居室里走。
青箋走了兩步,停下來,沉思片刻,便回到桌邊,看著依舊態度漠然的龍岳楨。
「若是紫筠有個什麼好歹,你就等著償命吧!」這可能是她第一次如此凶狠地對一個人說話,雖然是無聲的,卻充分地表達了她的憤怒和激動。
誰知,男人只是扯了扯嘴角,「償命?你沒看見她已經不再痴傻了嗎?想必是感激我都來不及呢!別說她是無恙的,就算她有個什麼不測,只要在沒得到你之前,任何人都休想拿走我的命!」
「瘋子!」女子咒罵一句之後,轉身去了居室。
望著青色的婀娜背影,陰鷙的黑雲布滿了男人的面孔。
「詩音,這輩子任誰都休想把你我分開!即便你不喜歡我,也阻止不了我要你!」說完,他眯著眼楮,抿起了嘴唇。
居室里,神醫讓翠兒和寧兒將床榻周圍的幔帳放下,把岑貴妃的衣衫除去,將她的身子做個仔仔細細的檢查,再悉數匯報給他。隨後,青箋進了門,也參與到了檢查之中。
青箋在未來世界的時候雖然不是主修醫學,但她的母親卻是一位赫赫有名的醫學博士。耳濡目染之下,她對醫學也是有著一定研究的。誰能想到她一個嬌弱的女生,卻偏偏喜歡研究血淋淋的解剖學,也因此,她對人體器官、組織以及骨骼的結構,都是十分熟稔的。
「二小姐,娘娘身上也沒有傷痕啊……」月兌光了紫筠的衣裳,翠兒納罕地說道。
青箋卻頭大起來,——受傷的人最忌諱的就是體表沒有受損特征,這就預示著所有的傷勢都潛藏在了體內,如此,危險系數便會大大增加。沒有先進的透視設備,除了骨頭可以模得見之外,內髒器官就得完全依賴脈象來研究了。
稍後,女子便檢查出了紫筠的傷勢所在,遂對寧兒說了唇語,讓她翻譯給外面的神醫听。
「神醫,我們娘娘說了,岑貴妃體表沒有傷,但她的兩條腿在膝蓋處都斷了,而且是粉碎性的。」寧兒按照青箋所「說」,一字不差地復述了一遍。
神醫听了,嘴角竟微微翹起,隨即,讓幔帳內的人幫岑貴妃穿好衣衫,他要為她診脈、治傷。再次診脈過後,他的神情愈發地凝重。待到親自看了岑貴妃的腿傷之後,臉上就一絲笑容都沒有了。
「娘娘的傷勢究竟如何?」凌舜不安問道。
神醫搖搖頭,「有點難辦。」
凌舜還想再問,就听見李韋的聲音抑揚頓挫地在外面響起,「皇上駕到——」
眾人預備接駕之際,人已經進了居室,幾步來至榻邊。
「青箋,你怎麼了?」他第一眼看進眼楮里的只有青色的身影。
「皇上毋須擔心,青箋還好,受傷的是姐姐。」女子以唇語回答。
龍岳梟這才松了一口氣,轉而望著神醫,「如何?」
神醫施禮之後搖搖頭,「回稟皇上,岑貴妃從高處摔下,內髒受了震蕩,體內產生了幾個大大小小的血腫,影響到了她的血脈運行,所以才會昏迷過去。然而,這些傷還算好醫治,通過湯藥調理都可以痊愈。最重要的是娘娘的雙腿由膝蓋處全部斷掉,別說是在下,就算是華佗再世,也未必能夠接上已然斷裂成了碎末狀的斷骨……」
「這是什麼意思?」男子有些意外,「摔了一跤,就把雙腿摔斷了?難道以後都無法行走了嗎?」
神醫惋惜地點頭,「皇上,不要說是行走,岑貴妃以後恐怕連站立都是奢望了。如花似玉的身子,就這麼廢了……」
未及男子有所表態,青箋已經從榻上跳下,奔到神醫面前,虔誠跪下,雙手合十,「求神醫救救姐姐的雙腿。青箋知道接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還請神醫大發慈悲,竭盡全力救治姐姐,若是她的雙腿就這麼廢了,簡直比殺了她還要讓她痛苦。」
神醫將要伸手扶起女子,龍岳梟已經攬腰將她拉起,抱在懷中。
「你不要這樣,神醫一定會竭盡全力的……」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她,唯有不停地撫模著她的後背,希望能夠緩解她內心的痛苦。
方才李韋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小道消息,說神醫被凌舜請到了瑤華殿,緣由是禍妃娘娘在瑤華殿暈倒了。他擔心是紫筠又發了瘋癲,傷害了女子,遂扔下還在奏報的群臣們,狂奔著來了這里。如今雖不是青箋受傷,但她的心情卻糟得不成樣子,他也是心疼的。
青箋窩在男子的懷中,終于慟哭出來。在為紫筠檢查的時候,她已經模到了斷骨的位置,知道那個地方就算是接上了,肢體的功能也會受損,輕則變成跛子,重則行走障礙;若是接得不好,就跟沒有接上一樣。但她還是寄希望于神醫,希望他能夠創造一個奇跡。
稍後,神醫著手為岑貴妃接骨,趁著她還在昏迷,痛苦相對要小一些。而強壯的凌舜便做了神醫的助手,畢竟接骨也是力氣活兒,若是力氣不夠,可能骨頭接不到位,那就白受罪了。
龍岳梟擔心女子看了接骨的畫面會更加難過,遂讓她背對著床榻與他對話。
「怎麼摔了一跤就摔成了這樣?」他不解地問道。
女子沉吟片刻,便將龍岳楨踢飛紫筠的事情告訴了他。但是她沒說紫筠是為了救她出魔爪才遭到厄運的,只說紫筠跟六王爺打鬧,結果卻被狠心的王爺踢到了柱子上,並且摔落在地面。她沒敢據實以告,生怕若是被男子知道龍岳楨對她圖謀不軌,想來以他這個暴戾的秉性,定會攪出難以預料的亂子。
男子听聞,臉色瞬間冷颯颯,「朕的妃子,什麼時候要受他的管教?」
說罷,推開女子就要出門,卻被她死死拉住。
「皇上,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如今姐姐還活著,就算皇上想治王爺的罪,尚未涉及人命,責罰到他身上也是不痛不癢的。而且,他完全可以把所有的癥結都歸結在姐姐的痴傻上,如此一來,不但責罰不了他,姐姐反而還落得個咎由自取的評議。若是皇上真想為姐姐出頭,須沉下心來,待到日後尋得一個好的緣由,再拿下六王爺也不遲。」難得女子在如此悲痛欲絕的時候思緒還能夠如此有條理。
男子「看」完她的話,挑起了眉毛,「哦?你是誠心想為你姐姐更好地報仇,還是真心想助老六逃月兌罪責?」
「難道皇上以為我是在為六王爺變相說情嗎?」女子有些惱怒。她沒料到,龍岳梟會抹黑她的想法,會懷疑她的用心。
「難道不是嗎?」他反唇相譏。
女子氣惱地松開他,「若是皇上以為單憑皇權就能夠獨步天下,那就是大錯特錯了!現在的六王爺已經不是過去的六王爺,皇上若是掉以輕心,前功盡棄都是有可能的,搞不好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哦?賠了夫人?怎麼你們已經溝通過了嗎?老六不介意穿朕的舊鞋子嗎?還是,他的嗜好就是愛穿舊鞋呢?」男子的言辭不知不覺地惡毒起來,許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女子的心髒痛了一下,眼中泛起一抹淚光。她轉過身去,看向傷重的姐姐,整個身心被懊惱之情煎熬著。
紫筠沒能承寵,是她造成的;紫筠變得痴傻,是她造成的;紫筠受了重傷,也是她造成的。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真的就是禍水,不折不扣的禍水。而在她最需要力量的時候,身後的男人竟用冷冰冰的惡語砸向了她,令她原本就不堪重負的心髒再添一道新傷。
想到這里,腦子一熱,她便憤恨地沖到榻邊,操起神醫用來接骨的鋼刀,閉上美眸,用盡全力往自己的心髒刺去。
結束吧,都結束吧!若是了結了自己的性命,就能夠了斷前世綿延過來的愛恨情仇,就能夠結束身邊這些人的浩劫,她寧願一試。
可是,就在刀子即將扎到她胸口的那一刻,卻停留在了原處。
她惱怒地睜開雙目,卻看到一只大手正握在刀鋒上,被割破的手掌正在往下滴血,鮮紅耀目的顏色,炫人眼球。
「朕允許你死了嗎?」龍岳梟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手上稍一用力,就徹底奪走了女子手中的刀子。
神醫正在接骨、不敢分神,便指示寧兒拿了消毒的藥粉和繃帶,為皇上處理傷口。寧兒戰戰兢兢地走到近前,卻被皇上一把甩到旁邊去。
「流點血還不至于死人!」說罷,用力攥緊受傷的手掌,任憑鮮血加速流出,淌在地毯上,洇紅了一大片。
女子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遂擦干臉上的眼淚,走到寧兒那里,拿過藥粉和繃帶,回到男人面前,拉著他的手臂,一起來至梳妝台前,硬將他按在了凳子上。
隨後,她坐在寧兒搬過來的椅子上,將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腿上攤開,查看還在流血的傷口。
「朕說過,就算你是禍水,也不能奈朕何!」他用傷手反抓住女子的白皙手指,粘稠的血液染在了她的手上。
「皇上……」她想「說」點什麼,卻被他以嘴唇封住了語言。
而這一幕,已然被一雙哀怨的眸子收在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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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透一下,下章是虐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