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欠朕一個解釋!」龍岳梟的口吻是冷漠的,跟之前奮不顧身的體貼保護有些相悖。
女子打了個冷顫,唇齒發瑟,唇語看起來便不甚清晰。「皇、皇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你以為朕沒有發覺你听到刺客聲音時的古怪反應嗎?你以為朕真的相信那刺客只是簡簡單單的憐香惜玉,所以才收回必殺的一踢嗎?不要侮辱朕的判斷能力!」這種說話的口吻,又回到最初相識的時刻。
青箋渾身都籠罩在陰冷的空氣中,不要說她現在口不能言,就算能夠說話,也是百口莫辯的。
「怎麼?又打算用緘默來對付朕嗎?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咳咳……」他受的傷實在不輕。若是不必保護她,想來他是能親手把刺客擒住的。然,為了不讓她受傷,他把自己狠狠地砸向了轎輦,又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她焦灼不安地望著他的臉,以唇語問他究竟哪里受了傷,嚴重不嚴重媲。
只見他冷魅地盯著她的美眸,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里,朕這里撕裂一般的疼痛。」
她的眼淚便傾盆而出,嘴唇翕動著,不知道該怎麼述說。
「收起你那不值錢的眼淚,朕看夠了。」他煩躁不安起來,冷冷地低吼。
女子抹干頰上的淚珠,伸手去解他的衣裳,想檢查他究竟傷在了何處,卻被他一把甩在了床榻的一角,後腰硌在了一個木頭突起上,——那里是木頭之間接縫用的木質鉚釘。
「婬.蕩的女人!這個時候還想著邀.寵是嗎?你當朕是你可以肆意擺弄的對象嗎?」明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他還是執意給她冠上婬.蕩的帽子。
她不理他的誣陷,捂著摔痛的後腰,又將身子挪過來。之前他那一摔是很嚴重的,她得幫他檢查一下,傷勢若是真的不樂觀,就要考慮是否堅持前往虞山祭祖。
「皇上,青箋略懂醫術,現在為你檢查一下傷勢。」她如此「說」完,繼續著手月兌他的衣衫。
「夠了!朕無礙!」男子火氣未消,又是猛地一推,再次將她推到了之前撞過的那個位置。
這一次,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再也動不了身子,只能虛弱地歪在那里。她在心里暗暗祈禱,千萬不要撞壞了腰才好。
「怎麼?打退堂鼓了?」他以為她放棄了,遂揶揄道。
可是,等了好一會也不見她有任何動靜。他便扭頭看去,卻見女子仰面倒在那里,滿臉痛苦的神色。
盤桓了片刻,他才來至她的面前。
「怎麼了?」是那種不情願關心,卻又不得不關心的口吻。
她唇瓣微動。「撞到腰了,無礙的。」
他便將她抱在懷中,粗魯地去扯拽她的衣裳。
女子已經無力反抗,不管他想要做什麼,是一怒之下「賞」她一次魚.水之歡,還是真的情之所至,關心她的傷勢。一切都隨他。
當他把她的長裙月兌掉之後,讓她趴在自己的腿上,掀開她的中衣,查看後腰的傷勢。果然,如她所言,她後腰上被什麼東西硌破了,中間是流血的傷口,周圍則是一大片的淤紅。
他望向她摔倒的地方,看見了那枚帶尖的木頭鉚釘,遂凝起了臉色。
「放心,祭祖之後回到皇城,這個打磨鉚釘的工匠即刻腦袋搬家。」放下女子的中衣,將她拖到軟塌中央去躺好。
女子想到他剛剛的絕情,深覺自己委屈,便含著眼淚,闔上美眸趴在那里。
「怎麼?嫌朕出手太重,是吧?」她後腰的傷仿佛轉移到了他的心里,他竟疼得忘了再追究刺客之事。
她仍是怏怏的,趴在榻上,並不作聲。
看著她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再想到之前她為了救他而奮不顧身,他便覺得自己實在不夠大度,竟一怒之下傷害了她,遂,內疚之情油然而生。
「好了,讓朕看看,下半.身還能動嗎?」他軟著語氣,去揉捏她的雙腿。記得以前神醫跟他說過,若是傷了腰部,第一緊要的是查看雙腿有沒有受到影響,因為腰部的筋脈直接關系著下半.身。
她還是不理他。剛剛他為她檢查腰傷、抱她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暗暗地活動腳趾進行了自查,並確定傷勢不算嚴重。不理他,不是為了嚇唬他,實在是心情太過復雜。
「這里,有感覺嗎?」他捏著她的大腿,輕聲問道。
她頓了好一會,這才點頭。
「這里呢?」她繼續往下揉模。
她又點頭。
終于,將她的雙下肢都檢查了一遍,他才放心。躺在她身邊,將她擁入懷中。
「方才,朕不是有意的。」他遲疑著,如此說道。
她這才正眼看他。「這算是道歉嗎?」
他被問得一怔,旋即臉上掛不住顏色,「笑話,朕乃一國之君,怎麼可能跟你一個弱質女流道歉!」
她听了,便再度闔上如煙美眸,不去理他。
「好吧,是朕多想了,冤枉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懷。」終于,他拗不過她,小聲嘟囔著。這應該是他能說的最綿軟的言語了。
她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便睜眼看著他,以示接受了他的說法。
他卻嘆息一聲,將她擁緊,「小東西,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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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經歷了遇襲事件,卻並未影響隊伍的正常行進速度。第二天一早,龍岳梟就命令隊伍繼續向虞山的方向開拔。只是,為了安全起見,當天傍晚凌舜跟皇上商量過後,決定不再前行,而是選擇在距離虞山最近的秋鎮過夜。
凌舜帶著兩個侍衛進鎮子去找了一個地點相應又十分干淨的客棧,要了三個上好的房間之後,雇了三頂轎子,回到鎮口去接皇上。
「皇上,侍衛們都跟進去的話,實在是聲勢太大,很容易成為被攻擊的目標,莫不如讓他們守在鎮口宿營吧!卑職帶了信號焰火,若是真有個什麼,發了焰火,他們便會快馬加鞭趕來,耽誤不了正事。」讓轎子遠遠地候著,凌舜快步上了轎輦,向皇上請示道。
龍岳梟沉吟片刻,「也好。昨夜的打斗已經損失了幾人,若是今夜再遇暗襲,剩下的人手也未必就能幫上什麼忙。就由你隨朕和兩位愛妃一同進鎮子去吧!」
凌舜走出轎輦,把副手喊到身邊,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隨後,陪同皇上以及兩位妃子,乘轎子去了那個客棧。
因了事先定好了房間,所以眾人並不用跟客棧里的掌櫃的打招呼。倒是小二,因為記得凌舜,便熱絡地將眾人領到各自的房間去。凌舜給了小二一錠銀子,要他將飯菜送到房間來,並一再叮囑不要打擾到爺和夫人們休息。
小二雖然身份不高,但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什麼樣的人物沒有見過?雖然那位臉色冷峻的爺看起來是個富貴人,但也不過就兩位夫人相隨唄,又不是帶著三妻四妾,有什麼可炫耀的。打擾他們休息?他的活兒多得很,哪有閑心湊那個熱鬧。更何況,拿了銀子,就會做到客人要求的事情,這可是他的職業操守呢!
稍後,小二便將飯菜送到了房門口,連門都沒進,只是將飯菜端給了凌舜,便樂得清閑,快步離開了。
用過晚飯之後,凌舜想讓本就有傷在身的皇上跟青箋早點歇息,便沖雅妃拱手施禮。
「雅妃娘娘,時候不早了,卑職這就送您回房去歇息吧!」說罷,做出「請」的手勢。
然,蘇婉雅根本不願意離開。
「凌侍衛長,你先回房去休息吧,本宮要留在這里伺候皇上。」眼波流轉,「你可能不知道,本宮這次隨同皇上出宮來,不是以妃子的身份,而是作為婢女來伺候皇上的。」
經她這麼一說,凌舜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求助地看著皇上。
「你回房休息吧,這里暫時用不著你。若是有什麼需要,朕會讓凌舜去找店小二的。」龍岳梟不耐煩說完,徑自走到床邊,坐在上面。
「可是皇上,已經出來兩天了,雅雅還什麼都沒有做呢……」女人腳步挪動,沒有往門口走,而是湊近了床畔。
男子並未理睬,眯眼斜睨著青衣女子,「過來,給朕更衣。」
女子躊躇著,蓮步而行,與紅衣女人擦肩而過,來至床邊,幫皇上寬衣解帶。
「你們兩個下去吧,朕要就寢了。」大手一揮,不容置喙。
凌舜並未再跟雅妃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她,全然等候差遣的神情。
但見雅妃臉色並未發生一點變化,毫無瑕疵的美頰依舊媚相十足,「既然皇上疲累,那就早些休息吧!雅雅先行告退。」
福了福身子,知道皇上不會睬她,便徑自轉身,搖曳出了房門。
凌舜見她出門,也施禮告退。然,才出門,卻看到紅衣女人站在他的房門口,面對著他,笑意盈盈。他心知躲不過去,遂硬著頭皮往前走,來至女子面前。
「娘娘,趕了一天的路,趕快回房去休息吧!」凌舜躬著身子,擺出做臣子應有的謙卑架勢。
「不急。侍衛長,本宮有話要對你說。」女人倒是很應景,做出了主子該具備的樣子,真真兒盛氣凌人。
「這……」凌舜面露難色,「娘娘,終究是男女有別的,更何況,卑職的房間十分狹窄……」
女人鄙夷地乜斜著房門,伸出手,輕輕一推,房門就「吱扭」一聲打開了。隨即,女人示威似的看了凌舜一眼,抬腳邁步,進了屋子。
凌舜的頭便痛得幾乎裂開。駐足門外好一會,知道躲避是沒有用的,遂大踏步走進門去,隨手將房門闔上一些,卻沒有關嚴實,只是虛掩著的,——在迎娶長公主的時候他就領教過這個女人的厲害,此刻必須防備著,天知道她什麼時候會使出什麼樣的卑劣手段。
「怎麼?還怕我吃了你不成……」女人「哧哧」地笑著,看起來就像在調.戲他。
凌舜端正了臉色,躬身施禮,「娘娘有何意見,還請不吝指教。」
女人被他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搞得沒了興致,遂揮了揮手中的錦帕,「也沒什麼,就是隨便聊聊。」
「隨便聊聊?只是不知道,娘娘要聊的是什麼。」凌舜依舊嚴肅認真。
「本宮只是替你鳴不平……」欲言又止,又開始「假好心」起來。
凌舜捂著額頭,臉膛上是痛苦的顏色,「卑職實在頭痛,娘娘長話短說吧……」
「既如此,本宮就直說了吧!」女人踱著步子,來至凌舜面前,眼神如毒針,刺著他的神經,「本宮知道,侍衛長曾經欲娶將軍府的大小姐、如今的岑貴妃為妻。」
凌舜的身子將要顫抖,卻被他硬生生給摁住了。如果她只是猜測的,那麼,他的驚懼就很可能成為她坐實推測的佐證,遂,堅持不讓她看出自己的情緒變化。
「娘娘,您說笑了。岑貴妃是何等的唯美高貴,怎麼能是卑職這種粗人可以覬覦的!」語氣很平和。然,他忽略了一點,這種不該出現的平和往往會暴露出事實的本質,那就是他想要極力掩蓋的事情。
女人仿佛一下子變得厚道了起來,並未揭穿他的失策,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侍衛長喜歡當初的大小姐,大小姐卻成了皇上的女人。好吧,這件事暫且就定為有緣無份,雖然感傷,但畢竟從未開始過。」女人瞥了凌舜一眼,「侍衛長在情路上真是命運多舛,竟然又面臨了第二次被殘忍奪愛……」
「卑職不知道娘娘所指何事……」凌舜勉強撐著,已經預感到了她要說的是什麼。
女人嗤笑一聲,「何事?自然指的是侍衛長和當時的一品宮婢之間的情誼咯!當初你們一齊迎親的時候,本宮就已經看出了端倪……」
凌舜慌忙打斷了女人的話,「娘娘請不要這麼說!這樣說對禍妃娘娘是不公平的!卑職和禍妃娘娘之間確有情誼,但那是異姓兄妹之間的情誼,而非娘娘口中的那種感情。」
「喲!你倒是很護著她嘛~遺憾的是,她卻沒有把你放在眼里,一心想要攀龍附鳳,甚至覬覦著皇後的寶座呢!」
「她不是那樣的人!」凌舜有點沖動地否定了女人的話。
女人明顯感覺不快,「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本宮是為你鳴不平,覺得你接連兩個心儀的女子都被皇上奪走,實在是值得同情的,誰料你一意孤行,被那對姐妹迷得團團轉。」
「卑職謝娘娘抬愛!可是娘娘誤會了,卑職真的是沒有愛慕過貴妃和禍妃姐妹倆,自然也就談不上被皇上奪愛。希望娘娘這些話只對卑職一個人說過,以後萬不可再跟第二個人說起,否則以皇上的脾氣,定是要治娘娘一個禍亂後宮的罪名的。」凌舜也「好心」提醒道。
「不識抬舉!」女人惡狠狠地辱罵一聲,便氣沖沖地出了門。
凌舜嘴里恭送著,跟著出門,眼看著女人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才又進到屋子里,關好房門,怔忡在地中央。
他得承認,女人雖是挑撥離間的目的,所說的話卻有幾分是正確的。他的確對兩姐妹先後有意,而皇上,也的確是先後奪走了他喜歡的人。
當想到這兩姐妹被皇上納娶之後的悲戚命運,他渾身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
紫筠已經徹底殘廢了,余生將要在床榻上度過。青箋現在雖然口不能言,但畢竟還生龍活虎地活著。他要好好保護她,不要讓她再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哪怕與所有人為敵,他也不能讓她步她姐姐的後塵。
這樣想著,凌舜仿佛找到了一些目標。
然,他卻沒有預料到,接下來她的命運卻是任何人都無法掌握的,包括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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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恨交織的感覺,想必很快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