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安撫衍玉躺下休息,趁著這個空隙,酹月趕緊出了病房的門去找宋衍希。
她在過道里左右看了一下,都沒有尋到宋衍希的影子,直到出了住院部一號樓,她才在找到他。他倚在一根白色的石柱上,低頭,正在用打火機點燃嘴上叼著的煙。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酹月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氣,那是一種極其危險的信號。酹月一步步走近,看見了他緊皺的眉頭,以及那雙心思復雜的黑眸。這個時候,他會想什麼呢?
她在他身邊站定了。
見了她,宋衍希並不意外,但他也確實意識到這樣不好,于是將嘴里叼著的煙擰滅了。
「她怎麼樣?」宋衍希問丫。
「剛剛睡下了!」酹月道。
「她始終都不肯說嗎?」衍希又問媲。
酹月訕訕地,「衍希,你……你想怎麼做?」
宋衍希望了她一眼,像是抵不住那種略帶疑慮的眼神,他嘆了口氣,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你想我怎麼做呢?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難道不應該讓另一個人也知曉嗎?」
「可衍玉她並不想!」對于酹月來說,她很理解衍玉此刻的心情!「衍玉愛他,也許並不想拖累他,所以,她會想要獨自承受這個結果,你不要怪她,她現在已經很無助了!」她怔怔地望著他。
他搖頭,「我並不是怪衍玉,只是這些事情,必須要弄個清楚!」他已經堅定了心思,隨後又換了柔和的語氣,「酹月,這幾天,要麻煩你多照顧照顧衍玉了!」
「不會麻煩,你別擔心我,衍希!」
「嗯!」
手里鈴聲打破了這樣沉重的氣氛,酹月半天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在響。她趕緊掏出了手機,是語涵。
「喂,語涵?」接電話的時候,她還忍不住去瞧宋衍希,他依舊面色沉重,像是還在想著什麼。
那頭語涵的聲音很委屈,「我想見你,立刻馬上,寶貝,我……我覺得我要崩潰了!」
語涵心情很不好,酹月想著不過幾天的功夫沒有聯系,難道她又和博思吵架了麼?是因為她嗎?她心里的愧疚感更深,急忙問︰「怎麼了?」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酹月!」
「我……我在醫院!」
「什麼?你生病了?怎麼會這樣,宋衍希他沒照顧好你嗎?」一連串的問題馬上月兌口而出。
「不……不是的,就是……一個朋友她住院了!要不在醫院附近見面吧?」
「好,待會兒你發地址給我,我馬上過去!」
掛了線,酹月反而沒有覺得輕松很多。
「語涵找你有什麼事?」宋衍希問。
「她沒跟我說,待會兒我會跟她見個面!」
「嗯!」宋衍希又像不放心似的,「不管她說了什麼,你不要動搖,知道嗎,酹月?」
他的眼眸柔情似海,酹月只一眼就深陷下去,她點頭,「好!」
和語涵見面的地點是醫院附近的一家哈根達斯店。酹月進門,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只等了一會兒,語涵就到了。她一身很職業的淺藍色套裙,怎麼看,都美得叫人移不開眼楮。語涵坐下了,臉色卻不大好,這幾天的功夫,她憔悴了許多,眼楮里,有明顯的怒氣,和傷心。
酹月點的冰淇淋火鍋已經到了,她微笑著,叫她吃點冰的解解暑氣。
見了酹月,語涵就好像見著了同盟軍一樣,恨不得將自己心中的苦澀一股腦兒地倒出來,哪里還有心思吃東西?
「我恨死他了,寶貝!」語涵語氣惡劣。
他?是董博思嗎?
酹月正要勸,就听見她又沉沉地說︰「他要跟我離婚!」
離婚?
酹月一驚,怎麼會?她和鈞彥,明明才結婚一個多月而已,竟然鬧到要離婚?這只是個玩笑吧?
「是鈞彥哥鬧著玩兒的吧?」酹月干笑。
語涵的臉色很差,「No!」說罷,她又很無奈地說︰「他有別的女人,一定有別的女人!」
上次語涵便說過這件事情,那時候的她也不過是猜測,沒想到這次的語氣如此篤定,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酹月不知道怎麼開口才能減少一點語涵心中的難過。她見語涵低著頭,不停地用叉子攪拌著杯子里的冰激凌,無奈而又無助。酹月從沒有見過語涵這個樣子,在眾人面前,她是如此優雅自信的女人,可是面對愛情,仍舊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罷了。
語涵一五一十地敘述著前幾天發生的事情,酹月只是不明白,不明白鈞彥哥何以在一夜之間,就完全變了個樣。她想起語涵和鈞彥結婚那一天,他親口對語涵說過那樣信誓旦旦的話,誓言錚錚,怎麼轉眼之間,就到了這個地步!鈞彥哥並不是濫情的一個人,酹月心底始終這樣覺得,她不忍將那些不好的詞匯加諸在鈞彥哥的身上。
「你知道嗎?我今天特意請了假去公司找他,我想要緩和我們之間的關系,心里還想著,這不過是鈞彥一時的心情不好,所以這樣來跟我鬧,我以前是很忽略他,我忙著我自己的工作,忙著別的事情,可是現在我漸漸地想通了,既然已經嫁給了他,我就應該做一個合格的賢妻良母,我應該多為他著想的。可是……當我推門進他的辦公室時,我清楚地看見他的手里竟然依舊拿著那條項鏈,就那麼靜靜地凝望著,像是連魂都沒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想那個女人!」語涵腦海里閃過寧鈞彥見到她那一剎那的驚愕,他不動聲色地將項鏈收進了自己的褲兜里,用那種很陌生的眼神將她望著,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陌生人,而不是他的妻子!「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那條項鏈,恨不能馬上將那個女人找出來,我須得要見見,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將我的婚姻弄到今天這個地步!」
「你是說,那條藍色吊墜的項鏈?」酹月隱約記得語涵之前跟她說過的。
「對!」
上回酹月還能安慰語涵,這一回,她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陷入了沉默,卻听見語涵忽然又轉了話題,「你和宋衍希,最近怎麼樣?」語涵確實還在擔心關于酹月的事情,雖然她自己的事情也是一團糟。
酹月微微點頭,「還好!」
語涵嘆了口氣,「其實話說回來,衍希確實不錯的,你們那麼年的感情,並不是說忘記也就能夠忘記的,看到你好,我也就放心了!反正,無論如何,你就不能被博思那個家伙給禍害了!」
說到博思,酹月也心生歉意。
「他最近……」
「他豐富得很呢,前些天還跟那一幫狐朋狗友去打高爾夫來著!」
「哦!」酹月心里好受了很多。
「你也別太在意他了!」
酹月點頭。
這個時候,語涵還能反過來安慰她,酹月著實覺得感動。
過了一會兒,酹月才試探著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語涵?」
語涵目光堅定,「離婚肯定是不可能,我現在只是很想把那只狐狸精給找出來,不管怎樣,我是不會讓別人插足在我和鈞彥之間的,鈞彥這輩子,我要定了!」說罷,她又苦笑,「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像個母夜叉?」
「哪有!」酹月搖頭,「在我心中,你是女神!」
「還是你最好,寶貝!」說罷,語涵頗受感動。
等語涵離開之後,酹月才走。想著衍玉還在醫院里,她不免加快了腳步,往醫院那邊趕。
手機響了起來,是宋衍希。
「衍希!」
「在哪里?」
「我馬上就到醫院了,你呢?」
「我有點事情,剛離開醫院,待會我晚點過去醫院接你!」
「好!」
「酹月?」
「嗯?」
「我愛你!」
他突兀地說出這三個字,有一瞬間酹月覺得自己是幻听了,但不是的,衍希確確實實說了。這三個字雖然他們彼此都藏在心里,可是誰都知道對方的想法,因此大家都沒有誰先開口。現在衍希這樣講出來,酹月卻還是感動非常,她了解,他是怕語涵跟她說什麼,怕她又開始猶豫,所以他想用這三個字,來讓她安心!
「我也是!」她想讓他知道,她很好,既然決定了的事情,她就會堅持。
收了線,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
衍玉躺在床上還在熟睡,可是酹月清楚地看見她臉上殘留的淚痕,嘴唇蒼白得沒有血色。
酹月恍恍惚惚地想起三年前,眼楮濕潤了,但她沒有哭出來。
一切,都過去了,她知道的!
好一會兒之後,衍玉才微微睜開了眼楮,是的,她醒了。
「想吃點什麼,我去買?」酹月微笑著問她。
衍玉呆滯的雙眼微微一動,像是被酹月的笑容給點亮了,只是瞬間,那簇光亮又漸漸黯淡下去。她搖搖頭,「我不餓,酹月姐!」
「不餓也應該吃點東西的,你現在有了孩子,不吃東西怎麼可以?」
酹月喜歡孩子,這是個不爭的事實,所以她內心里渴望衍玉不要將這個生命扼殺掉。可是另一方面,這個孩子對于衍玉來說,的的確確是她的傷痛,是她的包袱,衍玉不想要這個孩子,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這話一出口,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當中。
「酹月姐!」
「嗯?」
衍玉含淚望著酹月,目光淒淒,「這個孩子,我不能要!」
她終究還是這樣想的!
酹月點頭,微笑著安慰她,「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衍玉!」
她眼淚簌簌地落下來,衍玉自己也喜歡小孩子,她雖然還在讀博,卻也不止一次地幻想過自己有一天懷孕生孩子是個什麼場景,但她也萬萬沒有想到是現在這般光景。人的這一輩子,一步錯,便步步都錯了。她無意間走錯了一步,就如失去了地心引力的物體,被遠遠地甩到了外太空,在黑暗里沉浮。衍玉努力控制著自己,不想讓自己哭得太狼狽,「酹月姐,這輩子,我永遠都不可能幸福了!」
「別說這樣喪氣的話,衍玉!」酹月制止她,「你不知道,我曾經多麼羨慕你,羨慕你的自由,羨慕你的活潑,你就像冬天里溫暖的陽光,是直暖人心的。這樣能給人歡笑和溫暖的你,一定會幸福的,一定會!」
衍玉不言語。
就如酹月姐說的,是「曾經」啊!
宋衍希回到醫院的時候是傍晚,夕陽正美,從窗戶斜照進來的余暉映襯在他堅毅的俊容上,很像一尊經過精雕細琢的雕塑,高大挺拔。但是,他額前的頭發有稍稍的凌亂,嚴肅之中,仿若恰好裝點了幾分不羈的味道。他手里捧了一束純潔無瑕的香檳玫瑰,靜靜地站在門口那里一動不動,目光幽遠。
他的目光在衍玉身上逗留了許久,最後,落在了酹月身上。
酹月對著他微微一笑。
有時候,一個笑容的力量,和蝴蝶效應很相似,明明是那麼微小的一個動作,卻有能引起驚天大波的力量。而這場「驚天大波」在宋衍希身上的表現,是正能量的,滿滿的正能量。一個笑容就代替了所有的言語,她不說,但宋衍希懂了。
宋衍希慢慢走近,先將手中的花放在了床頭的花瓶里,這才在酹月身邊坐下來。
衍玉很勉強地一笑,喚道︰「哥!」
良久,宋衍希才開口說話,「我尊重你的選擇,衍玉,可是我只要知道一點,孩子是誰的?」宋衍希依舊在這個問題上不能釋然,這是他必須要弄清楚的,讓衍玉一個人承受這個事實,那算什麼?
衍玉臉色煞白,哥哥始終都還要追究這個問題。
晚上,酹月和衍希一起開車回家,本來酹月執意要留下照顧衍玉的,但衍玉就是不讓,逼不得已,酹月只好跟著衍希一起回家。坐在車里,酹月心里還一直揪著心。
「衍希!」
宋衍希目視著前方,很認真地開著車。
「怎麼了?」
「關于孩子父親的事情,你就不要逼衍玉了,她既然不想說,就肯定是鐵了心的不會說的!」
「我知道!」這個道理,宋衍希何嘗不懂?
衍玉費解,「那你還要問她?」
「我這樣說,是想讓她好好考慮清楚,衍玉她太單純,做很多事情都會沖動!」
酹月這才漸漸明白,「也就是說,你也希望衍玉不要將孩子打掉!」
「那是一個生命!」
是啊,是一個生命!每一個生命,都應該有生存下去的權利!衍玉現在還可以好好想想再做選擇,怕就怕的是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結束了!
酹月痴痴地望著窗外,明黃的路燈一閃一閃地掠過頭頂,濾下的一縷縷光暈不停地在眼前晃動,刺得她眼楮發酸。酹月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衣角,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心情。
「今天,語涵找你是什麼事?她跟你說了什麼嗎?」片刻的沉寂之後,宋衍希將之打破了。今天下午他趕著去了公司一會兒,其實他很是很想跟著酹月一起去見語涵的,但想一想終究作了罷。可他卻從酹月離開的那一秒開始擔心,擔心她又心思動搖,甚至擔心她一聲不響地走掉,所以他才會那麼迫不及待地給她打電話,迫不及待地將那三個字說出口。我愛你,包含著他的全部,甚至整個人生,整個世界!
這份愛,沒有伴隨著他的出生而開始,但卻會一直延續著,直到他生命的盡頭!
酹月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著自己不要多想。
她道︰「語涵告訴我,鈞彥想要跟她離婚!」
「離婚?」顯然,連衍希的臉上都是寫滿詫異的,「為什麼?」
于是,酹月老老實實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宋衍希,越是听,宋衍希的臉色就越沉,到了最後,衍希一個急剎車,竟然直接將車停了下來。他緊皺著眉,一字一句地問︰「你是說,那條項鏈的主人,就是鈞彥在外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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