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顏府,得知老爺尚在午睡,安然便徑直去了「水繪閣」,在書房門口瞧見顏淵旻時,他正對著張畫出神,手中的筆久未落下。
「大哥!」
顏淵旻聞聲驀地抬頭,看清來者後,竟有幾分慌亂,將畫稿胡亂一揉,塞進了袖口。
「你怎麼來了?」
「怎麼,不想見我?那我這就走啦!」
明知她在耍鬧,他還是又急又快地喊了聲「站住!」
安然笑嘻嘻地轉過身來——「我就知道,大哥不會到現在還生我的氣。」
「哪有生氣?那日你賽後歸來我便跟你說過,千算萬算,不如天算,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夠把握的,你大可不必耿耿于懷。」
「可我還是覺得有負大哥所托。雖然不清楚你用意何在,但你說的總歸是沒錯的,結果這麼簡單的事還讓我給弄砸了。」現在想來,她依舊心懷愧疚。
顏淵旻疼惜地拍拍她的腦袋。「別多想!我不願意你引人注目,原是擔心有人識破了你的女兒家身份,生出些事端。這幾日在宮里可好?沒人懷疑你吧?」
「那個——」安然本想告訴他「懷璧軒」里發生的一切,但轉念又覺得宮闈之事還是少說為妙,令其徒增牽掛不說,還可能惹上麻煩,于是生生將到嘴邊的話咽回了肚里。「呃,一切如常!」
「那就好!我會想辦法盡早替你解開這個困局,但你少不了要在宮里呆上些時日,可要仔細了,不要露出什麼破綻。」
「嗯!」
「對了,不是跟你說過我不喜歡‘大哥’這個稱呼嘛,叫我‘淵旻’。」
「淵——旻——」安然喊得頗為遲疑,「還是叫‘淵旻哥’吧。」不知道為什麼,她需要這個「哥」字來提點自己,在二人之間保留適當的緩沖。
顏淵旻無奈地攤開雙手,聳了聳肩,「唉,隨便你啦。」
安然幾乎笑岔了氣,他何時跟自己偷學了這一招?
「對了,你剛才在畫什麼?那麼專注!怎麼不讓我看看?」
「信手亂涂,不值一睹。」
「騙人!你看你,臉都紅了。哦,我知道了,是你的心上人對不對?快給我瞧瞧!」說著便去扯他的袖子。
顏淵旻哪里肯依,忙將那只手背到身後,用另一只手與之周/旋,安然自然敵不過,一會功夫就氣喘吁吁、香汗淋灕了。
「咦,你身上這味道可是墨香?」
「是啊。」她不再鬧了,從腰帶和袖筒里各掏出一墨塊來。
「帶這麼些墨疙瘩在身上干什麼,不嫌髒嗎?」
「髒?在我們那邊,這些東西都能往臉上抹的。」她小聲嘟囔著。
「你說什麼?」
「哦——我用它們來防身的!」
「防身?」顏淵旻一臉狐疑。
「我現在這副樣子看上去與男兒無異,但據說女子身上有股異香是男人沒有的,若叫人聞出破綻也不是沒可能,帶兩塊這樣的東西好歹能掩蓋一點。反正我成天跟筆墨打交道,身上有些墨水味也很正常。」
「沒想到幾日不見,你心思倒愈發細密了!障眼法之外還使起了‘障鼻法’。」
「那是!」她可是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們有幾天沒見了?一、二…」她一根一根地掰著指頭,「五、六、七、七天耶!還不多揉揉眼楮,不然可要認不出我了,哈哈哈——」
就在此時,何總管過來了。「安然少爺,老爺起來了,在書房候著您呢。」
「好,我這就過去。」
「怎麼,是爹要你過來的?」
「是啊!」見他臉色由晴轉陰,安然以為他怪自己沒心沒肺,趕緊辯解道,「我本來也要過來的,幾天不見你和華嬸,心里頭怪想念的,怎奈前些日子連軸轉,分身乏術啊!」
「好了,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快去吧。」
顏淵旻目送她離去,直到其背影消失在門外拐角處,才從袖口掏出那團揉皺的紙,小心翼翼攤平了放在桌上。墨漬有些斑駁了,弄得畫中人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像只調皮的花貓。「才七天嗎?」他苦笑道,「今始知何謂‘度日如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