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家的剩女三姐妹 第一章 女怕嫁錯郎 之 婚禮現形記

作者 ︰ 貧婦桃花

結婚是最累人的事情。

以凡和甘欣把婚假請在了前面。以凡的說法是,婚後還有什麼好請假的,結婚這個事情,難就難在前面的準備工作。籌備難死人。不出一天,以凡就在哥嫂的陪同下買回了家具電器,首飾,衣服,四萬元水洗一般。鑽戒還是買不起。以凡挑了款水晶戒指。他說這玩意戴手上比鑽石不知威風到哪兒去了,純粹是戴著鴿子蛋。他還說,難道就只有鑽石能象征永恆的愛情嗎?水晶這麼純潔光彩堅硬,更應該是愛情的象征。

只剩下最後一關了,拍婚紗照。

影樓里的聶小姐,似乎對以凡毫不陌生。那種熱情程度不像是對待新客。她一見以凡,就絮絮叨叨地問長問短,問老人問現況。以凡想方設法引開話題。他把幾本樣書翻來翻去,每一種的價格都要仔細咨詢,以防話題回到個人身上。

甘欣說,「聶小姐是不是以前認識我老公啊?」

這種生意場上的服務人員,不至于太不識時務。看看以凡陰沉的臉,就明白有些話不能亂說,拍馬屁是最大的可靠。

「熊經理是很優秀的人,我對他早就很崇拜,所以不算陌生啊,要說認識,我們哪兒有資格啊。哎喲。還是甘小姐有福氣,找了個又有本事人又好的人,以後的命運,根本不用擔心了,反正不像我們,成天做這個脹不死餓不死的苦差,還不知道以後是個什麼樣子呢。」

她一番自我貶抑,算是在某種程度上淡化了與以凡的聯系。

但是甘欣,怕的是,她知道以凡什麼樣的過去。

甘欣更怕的是,去揭曉。

女人,往往這樣,他們怕的不是謊言,而是,你竟然,拆穿。

攝影棚里。

攝影師甜甜地,「帥哥,美女,頭往這邊靠墊,深情一點。」

那種異樣的眼神,原來是殺人于無形。

「帥哥,你就整理一下你的發型啊,你看看,頭發梳的好好的,怎麼又不成型了呢?」

「帥哥,你不要那麼嚴肅好不好,你把頭偏向美女。」

他根本接不住指令,他的頭仿佛被固定了,直直力挺著。攝影師不耐煩地停下工作,沖到他的面前,讓他把頭稍微偏點,假發不小心滑落在地。連連的「對不起」和「我找你們經理來看看你是怎麼在攝影」……

甘欣一直懷疑那個攝影師是故意的。

抱歉的話根本不能彌補內心的疤痕。

「干脆,我就不戴這玩意了吧。」

以凡說著。預備用光了一半的腦袋來面對人生第一攝。

「絕對不行!」甘欣說。

她終于能夠理解豬八戒在高老莊現形時嚇壞別人的情景了。

攝影師說,「您放心,我拍的角度好,戴上假發了完全看不出來。」

接下來的時間里,任憑攝影師怎麼啟發,美女微笑點,甘欣也笑不出來了。

又是一聲「您」,又是為了發型。滿清遺老的「發事大如天」,甘欣有了體會。

她的婚姻,在這樣的光天化日之下,原來這樣的狼狽。

她先前,並不知道。

四萬元錢是很不能經住折騰的。

幾下子就分文不剩。以凡用岳父母的錢無所謂珍惜,先前說的是一切從簡,可是,錢一到手,一切從豐。這筆錢在當時也不是什麼大數字,可是,對于甘家,的確是分分毫毫的血汗。

那是父母斤斤計較討價還價的積累。

那是父母半夜時分不顧頸椎肩周風濕毛病苦戰牌桌的存儲。

那是父母擔驚受怕唯恐警察來襲的慌亂。

錢用完了。卻還沒和父母匯報。

甘欣糾結著。

她突然有了游移,這個婚,是不是該結的。

不敢回家,只能和以凡呆在他們倆的小窩里。

因為母親的一句不給嫁妝,而不再搭理母親,結果,還是母親低頭,來了電話。

「甘平她還是時刻為你著想,怕你結婚了日子過的苦,她把錢給你了。不過,也挨了我一頓打。打了又後悔。」母親在電話那端回顧著。

「你呀,不要把那些錢拿出來,他熊以凡的哥哥不是口口聲聲說他弟弟會賺錢嘛,現在到了試深淺的時候了,你讓他們什麼都開支,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甘欣說,「錢已經花光了。」

她的聲音很小。

如果不是在電話里,她可能都不敢說出這個答案。

「你真不听話。」原本預期中的咆哮和怒吼沒有出現,狂罵和斥責也沒有來臨。

「還有什麼好說的。」聲音那樣小,那樣低。

「媽媽,您听我說,結婚,總是要花錢的。」

「是的,結婚要花錢,這個道理誰都懂,可沒人規定結婚就必須要女方出錢啊。你是堂堂正正地嫁給他,不是把他這樣的老翁招進來做上門女婿,我給你嫁妝,也是出于不忍心。誰知道,你拿了這個錢,沒幾天就听熊以凡的騙,用的干干淨淨。你讓我說你什麼才好呢?他這麼大一把年紀娶了你,家具首飾什麼的,輪到你來買了嗎?」

「可是,房子是他買的,車子也是他買的,我們這邊不可能什麼都不出吧,」

「這些東西,寫的都是他的名字,你用四萬元買的東西也歸他了。以後哪天過的不好,你分文沒有,你出門,也就只能帶上你買的幾件衣服,還有你脖子上的項鏈,還不知道是不是值錢的鏈子。他倒是快活喲,還可以再找一個。」

「媽,我嫁給他,就是他的人了。如果事事都要分得這麼細,那我們還是一家人嗎?我花再多的錢,也是為了我和他過的好,為了我們以後的孩子生活的好。」

「那我問你,熊以凡是不是一分錢都沒花?」

沉默代表回答。

「我就知道他是個窮光蛋。他肯定沒錢,就算他有錢,他身後那群比狐狸還精的人也要勸他不要把錢拿出來,他們肯定要給他參謀啊,盡量掏空你這個傻姑娘的,你掏的越多,就越舍不得他,舍不得這個家,到時候你真的不想和他過了,要離婚也不成,你就是沖著日後為他花的錢,你也要和他繼續過下去的,你就等著一輩子被他們這些人捏在手掌心吧。」

放下電話。她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她少女時代憧憬過的婚姻不是這樣的。

婚姻的序曲,也不該是這樣的不快樂。

難道,這就是她應該擁有的人生嗎?

婚禮要舉行了。

以章給甘欣打來電話,「你大姐,就是省教育廳那個,出國了回不來。你二哥,就是省公安廳那個,有特殊任務要執行,也來不了呢,他們就派子女來代替得了。」

甘欣說,「以凡好難得結個婚,他們也不來慶祝下。」

以章說,「妹妹啊,結婚不是就個形式嗎?你們婚禮辦完了,就去省城他們兩家認個門,這已經是一家人了,就甭計較太多。」

甘欣正在娘家收拾東西,掛斷電話,素梅在一旁听到了,說,「他們不來就不來,一個個年紀大得要死,個個都比我們大出歲數來,來了之後,我們這的人也只知道不停地懷疑,問這個多大歲數,那個幾幾年出生的啊。農村女人的嘴有幾丈長。」素梅揣測說,「我估計電視上報紙上說的那些嫁給老頭子的女人,他們肯定不是農村出身的,不然怎麼受得了別人的猜疑。」

甘欣說,「我只是氣他們怎麼這麼不在乎他們的弟弟,這畢竟是以凡的終身大事啊,他們也不親自參加祝賀下。」

素梅呸了一口痰在地上,說,「這說明以凡肯定是個過婚,第二次辦婚禮,誰會當個數。你說你這麼好的黃花閨女喲,你怎麼要嫁給一個結過婚的男人呢,哎。」

母親的臉又皺成一團了。

甘欣說,「您不要總是主觀臆斷,他那些親戚不是說了他不是過婚嗎。」

素梅說,「你不信你就等著瞧吧,我就要讓你過幾天了心里狠狠地佩服你媽,好眼力,什麼都看的準,都說的準。熊以凡如果不是個過婚,你到時把我頭取下來在潛城大街上曬街。」

「您看看您,總是說的這麼血腥,不吉利。我都是要辦喜事的人了,您還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孩子啊,我是為你的人生抱不平啊。」素梅說著,竟然抽搐著。

在農村,男女比例嚴重失調,普遍男多女少,女孩子俏的不得了,有的寡婦死男人沒幾天,都嫁了童男。這在多少年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後來有個數據說,中國的男性人口已經多出了四千多萬,可見不無道理。農村未婚女孩嫁給離婚的男人,是一件備受猜疑的事情。

素梅說,「姑娘家的,嫁給個過婚,當然是一個很丟人的事情,除非這個女孩子名聲實在是太不好,做了很多不干淨的事情,可你完全不是啊,你只談過一個朋友,就是鄭重,我看現在的女孩子,就算和別人談過朋友同過居,刮過伢,也個個嫁的是未婚。我是真搞不懂你了。」

甘欣說,「他真的沒結過婚,至少在法律上是。再說,有的男人婚前不知道和多少女人同居,這和結過婚又有什麼區別呢。」

素梅說,「這還是有區別的,那張紙就是最大的證明。他同過一萬次居,只要沒拿那張紙,他就是未婚。」

甘欣說,「您干嗎那麼形式那麼虛假呢。」

「也是啊,不說這些了,就要嫁你出門了,說這些壞了心情。我這個做母親的,只是怕你吃虧啊,怕他真的結過婚,要是哪天冷不丁鑽個孩子出來,那我就替你大大的不值了。」

甘欣說,「那怎麼會。」然而後背上卻陣陣地冒著冷汗。驚恐萬狀毅然維持著平靜。

不知什麼時候姐姐站在了身後,對母親說著,「您能不能不要老說這些影響甘欣的心情啊。我們這個家好好的,您這樣說硬是要把家說亂的。」

素梅說,「你個死女人,你死到一邊去,你才是把這個家搞亂的罪魁禍首。你曉不曉得,我們為了你操了多少心。你上次私自取我的錢,我沒打斷你腿就是好不過了。你還不閃到你房里去。」

母親和甘平說話一向是此類語氣。

倒是此時,甘欣對姐姐還生出幾分憐意來,

「媽,您何必這樣說姐姐呢,她也是您身上掉下來的肉。」

素梅猛地朝甘平瞪了眼,說,「什麼肉,我身上的一塊腐肉!要是天底下的老娘都像我這樣來當,那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為什麼我的孩子就是比別人的差啊。」

如果繼續朝這個話題延伸下去,一定會多出更多的抱怨之辭來。

這種情況下,是不能安慰的。安慰從來不是療傷的辦法,安慰只是,在傷口上無情地撒鹽。

素梅小哭一會了,倒是會自我安慰一番,「算了,不想了,不是還有我的三女兒依依嗎?你們兩個不行,我還有個依靠。看,我的老三,我專門給她取的名字,依依,三姑娘就是我的依靠。你們是靠不住的啊。」

甘強不知何時,突然出現。

接住了話,「我們的孩子怎麼靠不住嘛。我看我們的三個姑娘都很不錯。大女兒這是先天安排,沒辦法。二女兒不是找到了自己心愛的人嗎,三女兒就要高考了,考個好大學,以後出去了也是我們家的驕傲。」

甘欣說,「要小妹參加我婚禮嗎?她就快要考試了。」

素梅說,要她參加干嘛,你這個做姐姐的又沒帶個好頭,

甘強說,「怎麼這樣說話呢,欣欣帶的頭很好啊,她尊重感情。這就是我的女兒。」

甘欣結婚那天,整個村子空前的熱鬧。婚車全是寶馬奔馳奧迪凌志,來者個個是將軍肚,肚子抵著肚子,橫肉等于鴻儒。甘家的白丁們自然就言語羨慕。有的農民說,女孩子還是要讀書啊,不然哪兒去找條件好的。有的小嫂子嘀咕著,听說甘欣嫁的那家人,省里中央都有關系呢。新婚的介紹辭,總是黨報的作風。沒有誰找的人條件是差的。有的小青年眼見著名車長龍,便說,這個姑娘是嫁了個有錢人呢。

甘強笑得燦津津,素梅說,「你得意什麼,這些個名車也不是他們熊家自己的。樂什麼?你要有錢,你照樣請的動這些車。」

甘強說,「你看你這個人就是這麼狹隘。人家請這麼多車,代表他們對我們的女兒滿意,喜歡,重視。難道人家開幾輛手扶拖拉機來接女兒你就高興了?上次冬梅出嫁,她老公請的出租車,你們不都在笑嗎,還說不如推自行車來呢。」

素梅說,「是,是,是。人家重視咱們女兒。我要是他們,我也重視,找這麼年輕的,有什麼不該重視的。是,開寶馬光榮,借來的馬兒也光榮。」

在一陣整齊的軍樂聲中,以凡來了。大有皇族娶親之態,以章專門從市藝術學院請來的一支樂隊,號角聲聲的。只差在所行之處鋪上紅地毯了。

人們的注目禮紛紛行過去。以凡這天是盛裝出場。四千多元的金利來西服,專門請人設計造型的假發,狠狠地洗過並微略化妝的臉,歲月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小嫂子們異樣的眼神又來了。婚禮是男人的舞台,因為新婚的女人無論如何,都是漂亮的最美麗的。有的女人在嘰喳著,看來,他們家的女婿還是有幾分年紀的。

以凡下車。

哥嫂在喊,「要背新娘子啊。」

他們人也在附和著,「要是不背,就不讓娶走。」

以凡說,「不都是公爹背媳婦嗎,我爸今天沒來。」

于是有人攛掇要哥哥代替。本娟說,「那怎麼能讓他哥背呢,我說我們來個移風易俗,就讓以章自己背自

己媳婦,這是最好不過的了。」

素梅木著臉,皺著眉說,「有什麼好背的,他們總是想一出是一出。」

甘強說,「背就背,女兒結婚,一生的大事,讓她老公背著她過去,讓她一輩子心疼咱女兒。」

素梅白了甘強一眼,說,「要他背還不如要你去背呢,外人看了,真不知道是誰在背她。」

甘強說,「你看你這個人怎麼專門煞風景呢。你這說的些什麼話。」

以章不高興了,說,「梅姨啊,我弟弟也比咱們欣欣大不了多少,這個差距在城市里真是算不了什麼。您總是打不開這個心結,會讓孩子不好相處。」

「您這又是怎麼在說話呢,十六歲的差距不算大,那六十的差距才叫大,對吧。我只承認我不會教育孩子,我的命不好,生了個沒給我爭光的女兒,我看她後悔痛哭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甘強說,「你有完沒完啊,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日子,女兒在結婚,你在詛咒她,有你這樣的母親嗎?」

素梅說,「我只是一輩子這心里都不會平坦了。」

以章說,「您別在孩子們心目中留下這樣的陰影。」

素梅說,「孩子?以凡看起來像是我的孩子嗎?我有這麼大的孩子嗎?」

以章自討沒趣,只好剎住話車。

本娟畢竟是在機關上班,認識不少人。她的一撥朋友也來吃酒。來者向本娟打听著新娘子的種種。本娟不無興奮地,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邊說邊拔弄著頭發,「新娘子才22歲,我弟弟的丈母娘和我們差不多大呢。看看,人家就是有福氣,這麼年輕就有了女婿,真有福啊。我們呢,女兒才上小學,哎,等到我們有這一天的時候,都成老太婆了。呵呵……」本娟長著那種很尖很窄的下巴,說話聲音細得如蚊子叫,但是話語落在人身上勝過蚊子叮咬。她有一種本領,就是在很平靜的話語里也帶著某種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到的諷刺。她的贊美之余,總有一種讓你周身不安的因子。她走路是典型的外八字,兩條腿像穿麻花似的在地上扭動。她喜歡像那些鄉鎮女干部一樣,提著很方很正的「夢特嬌」手袋,走路時,高跟鞋銼銼地響著。像個接待辦主任,遇到誰都是滿面微笑,和誰都點頭介紹。來人們都介紹著,「您弟弟好命啊,真有本事,找到這麼年輕的老婆。」

人生總是充滿巧合,巧合中又蘊藏著某種尷尬。

以凡那邊說了,不派省城的兩位親戚來的,結果,代表還是來了。

他大姐的兒子和他二哥的女兒同乘一輛車來。

兩人見到素梅,就連聲叫阿姨。

本娟說,「錯了,該叫女乃女乃。這可是你們阿姨的媽媽。」

兩人很驚愕,說,「天啊,這麼年輕的女乃女乃,我們叫不出口。」

大姐的兒子曾子棟說,「我舅舅好有福氣,不過,是不是殘害祖國花朵哦。」說著,和以凡笑著。

一句平常玩笑。素梅卻添了心。她皮笑肉不笑地,「還不是我們家女兒她要傻傻地找。有什麼辦法。」

此語一出,開玩笑的人也只能收住了。

本娟在安排著來客,反客為主了。

熊家來的十九輛名車要討點「打發」,再鐵的朋友,人家也未必願意為你白跑一天。寶馬也是要喝油的。甘強在里屋準備著煙。素梅說,「這寶馬車可不是我要他們請來的,說好了的六輛富康了事,熊以章他逞能什麼?叫來這麼多車,就代表他弟弟有錢有本事了?要給錢,叫他去給,十九輛,一輛少說也要給出一千元,他和誰在攀富呢!」

甘強說,「你說不打發點什麼,別人講出去不要笑話我們嗎?我們這樣做,丟的是欣欣的臉啊。」

「誰請的誰付錢。欣欣還有臉可講嗎,嫁了這麼大年紀的人,我是沒意思為她倒貼錢的,一想起甘平這個傻瓜把那四萬元取走給她我就來了氣,我們養的這些女兒個個全都是白眼狼。」

「該講的臉面還是要講的。以凡他哥這麼做不也是想抬舉我們嗎?」甘強顯得有些無奈。

「嫁給這樣的老頭子,就是在他身上披金也彌補不了。」素梅的喉嚨宛如被鬼掐住了一樣,一句高興的話也說不出來。

素梅咬定了不準給車子任何費用。

她把酒席中可能會用到的煙和錢全部鎖到櫃子里。

熊以章這個婚禮策劃人簡直是無所適從。

他妻子沒好氣地說,「讓你別請寶馬你偏要請,你講了這樣的面子,人家還不領情呢。」

以章昂揚地說,「我們好歹是個大家庭,不和他們計較。」

妻子說,「不計較,你來掏錢給這些車,是不是?」

有的群眾在後面嘀咕著,「還在說找的人蠻有錢呢,都是在裝。」

「圖人家家里都是當官的,你看看,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有的看熱鬧關注全程的人也悻悻而去,覺得沒啥熱點,有的要等著看寶馬車到底以何種姿態告別。

節骨眼上,甘強偷偷貓出去,買了價格不算高的煙送上車。熊以章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說,「甘叔啊,我看在這個家里,最為通情達理的人就是你呀。你知道的,寶馬車跑一天至少是一千塊錢,就算別個不在乎這點錢,我們也要盡點我們的心意啊,不然我們大家出去了都是會被人講大笑話的。」

素梅很快就知道了,說了句,幸虧有你甘叔。

她的發音,甘叔是甘薯。

素梅在前一天晚上就對老公說過,要試試他們熊家的深淺,看看是不是個個有身份有地位。

甘家這邊是設了點歌台的,潛城現在的農村里辦婚禮都興設點歌台。點歌的單子就貼在外牆上。以凡的幾個親戚吃完飯後是油嘴一抹,就干別的去了。素梅把甘強拉到一邊說,「你看看,這像是在省里做官的人嗎,根本就沒錢,要是有錢,未必他們不曉得在點歌台上丟個幾百幾千的,我看,他們這些人都假得很。我們的女兒,她也不去調查調查,就相信了熊以凡這個狗日的。」

素梅在女兒房間里盤問女兒。

「欣欣,以凡的那幾個親戚到底來了多少錢的人情?」

趕人情,就是隨禮的意思。

甘欣說,「以凡說是每個人兩千。」素梅說,「你就听他蒙你吧,他把兩千拿出來給你看了的吧,你就相信他。你看看,他們在個點歌台前面晃來晃去,也沒哪個拿出一毛錢來點首歌。」

甘欣說,「哎呀,您就是喜歡計較,他們天天生活在大城市,哪懂得農村這些土講究?」

素梅說,「土講究,他們是什麼省城人,他們也是從農村走出去的,未必就走得這麼遠,遠得連幾個禮節都不懂得了?沒錢就是沒錢,什麼叫做不懂規矩,在給錢這個事情上,沒所謂規矩。難道他們都不認識字嗎,旁邊那麼多人在給錢,在貼禮單,他們都看不懂嗎?」

甘欣說,「媽,我真是怕了您,以凡的哥哥姐姐有沒有錢,有沒有權,對我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各自有各自的家,他們也不可能說把自己的家停下來,把一切都拿來給他們弟弟吧。」

素梅怒瞪雙眼,「那你瘋了,你犧牲那麼多,你圖他個什麼?我真是替你劃不來,你說你輸那麼多配頭,你圖他個什麼?要是他熊以凡有個幾百萬幾千萬的,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了,我就跟上現在的形勢,狠狠地把我的嘴閉上,你看你,圖了他一身橫肉,一窩做你爺爺女乃女乃都嫌老了的親戚,看這些人能給你什麼樣的幫助!我看那幫人,個個都不是什麼善類。」

甘平說,「您管這麼多干什麼,甘欣她自己喜歡就夠了。」

素梅說,「你這個矮家伙,你到一邊去,我看到你們幾個,我就有氣。」

甘依說,「您當初在干什麼呢,現在說這些話有什麼用,不要這麼情緒化。」

素梅說,「你怪就怪你這個好姐姐,她拿結婚證都不興跟我們說的。」

甘依說,「算了,姐姐能堅定選擇就夠了。」

素梅說,「你要是以後讀了大學走這條路,我就只當沒生你。」

甘依說,「我還在上高中,您不要太說遠了。」

甘強說,「熊家這幫人走出來還是很有氣質的,個個看起來像官品。我剛才出去還听到有的在說甘欣嫁的人背景大得很呢。」

素梅憤怒的目光轉向丈夫,「我不要那個虛名。我要我的女兒堂堂正正地大大方方地嫁個年貌相當的人。」

本來在婚禮中,還安設了一個環節,那就是雙方父母到點歌台上發言。臨時地,甘強就叫人取消了。是素梅的主意。素梅說,他們的老人都不屑于參加兒子的婚禮呢,素梅說,一想到親家和自己的公公婆婆差不多多大就窩心。

平常人嫁女兒,是有何親家登台說幾句的機會的。可是就是這樣渺微的需求,素梅也得不到滿足。她感到一陣陣絕望。

女兒就要出門了。

寶馬已經在鳴笛,軍樂隊在奏響。

素梅向女兒交代著,你和熊以凡結婚了,要牢牢地管住他的工資卡,他的收入。你的工資卡就鎖起來,不要動一分錢。熊以凡他大你這麼多,他自己是發了毒誓說只有短暫同居史,沒結婚,沒孩子的。可我心里犯嘀咕啊,你說他要是結過婚,或者還有個孩子怎麼辦。到時候冷不丁地鑽出來喊你一聲媽,你辛辛苦苦掙的錢自己在用,然後他就把他的錢給那個孩子用,那可不行。你和他結婚了,什麼開支都必須是他拿。這條路是去的路寬,回來的路窄。當初也是你要鐵了心地嫁給他的,你要是以後過的不幸福,也不會有人同情你解救你。那你只好打斷了牙齒往肚子里咽了,雖然現在離婚的恨不得比結婚的還多,但我們家是祖祖輩輩都沒人離過婚,大家都是一根竹竿撐到頭過了一生,一條船一直駛向岸,你也必須是。

一時間母女倆又是哭又是抱的。宛如生離死別,淒慘兮兮。甘強說,我們女兒又沒遠嫁到外省,你何必弄的這麼悲慘,甘欣的假睫毛都哭掉了。

嫁走女兒,在激昂的樂聲中。

目送女兒,在陣陣人潮中。

那些繁華都遠去了,樂聲,人流,鞭炮,喜糖,鮮花,歡呼。

就在這幾天之內,村里陸陸續續地有人辦婚禮。素梅也會去看看。每次看完,就會抑郁而歸。甘強就不許她出去看了。素梅曾經很喜歡听一首歌,《最浪漫的事》。

歌里唱得好,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慢慢變老,可是,我的女兒一嫁給那個男人,男人就變老了。

女兒無法和心愛的人慢慢變老了。

女兒的人生,注定沒有最浪漫的事。

女兒嫁走沒幾天,隔壁的幾個村姑就在議論叨嘮。

「甘欣嫁的那個人好顯老啊,肯定是個過婚,外加沒有頭發。」

「瞎說,別個那麼一頭烏黑的頭發,怎麼會是禿子。」

「那是戴的假發。又黑又厚,看起來怪怪的,假發,假發。」

「搞不好那個人還有孩子呢。」

「甘欣長的也不算丑,怎麼要找個這樣的男人呢。」

「听說那個男的有錢,家里當官的多。現在的女的,不都是圖錢嗎,有錢,八十幾的找二十幾的都有。」

素梅一向喜歡八卦是非,現在輪到自己頭上了,仿佛一時間,頭也抬不起來,身子也沒法挺直。以前和小嫂子老太婆們爭吵,誰都不是她的對手,她人前人後評論誰那都是唾沫橫飛,沒想到,說人前,落人後,現在只落到被人說的田地。自己唯有當啞巴了。某一次,她夸鄰家的孫女扎的辮子漂亮,鄰家老太有意無意地說,可不是嗎,這人啊,頭發重要的很,簡直改變一個人的長相呢。那一剎那,素梅猛然聯系到了熊以凡。更有一次的牌局散場,一個老嫂子說,「你還說你女婿長的丑呢,那麼帥,人又魁梧,頭發又濃又烏……」話中帶話,素梅往往無語,咽口痰了對準旁邊猛地一吐。

她無數次夢見女婿的頭發長起來了。

她一遍遍地後悔著,當初怎麼不吃點安眠藥,用死來逼迫女兒呢,若是那樣,他們是能夠分手的。

她在那樣的表達之後,丈夫就會勸她,「你又何必總是想這些不開心的,以凡對甘欣好,不嫌棄她,這是最重要的。你讓甘欣找個年貌相當的,萬一他嫌棄甘欣怎麼辦,這夫妻在一起過日子,圖的不就是個你疼我,我愛你嗎?」

通常在半夜里醒來,夫妻會小小地談會心,談心之中,配合他們的就是大女兒的沖水奏曲。喝一口水,吐一口,再喝一口,再吐一口,十分富有節奏。水龍頭嘩嘩地流著。一盆,倒出去了,再一盆。

「你說她總共就那麼一米四零的面積,她要沖什麼沖,她未必是在糞坑里泡了的?」素梅不耐煩地嘮叨,

「由著她吧,她也沒什麼追求。你說二十幾歲的大姑娘,嫁不了人,天天無事可干,你叫她干嘛去,也只能沖水找點寄托。」

「我們怎麼這麼命苦,我們怎麼生的幾個女兒都這麼不好嫁……」素梅貓在甘強的懷里,淚水靜靜地淌過他的手臂。

「素梅,不要這樣想,只是大女兒不好安排。二女兒她找到了幸福,我們應該為她高興,三女兒還在上學,她那麼用功,也是在朝幸福邁進。你別總往牛角尖里鑽。」

「二女兒找到了幸福,甘強,那算是幸福嗎?我心疼我的幾個孩子。」

「欣欣嫁給以凡,表面上是不般配的。但我想,女兒的選擇,肯定也是深思熟慮的。你說,我們過一年老一年,以後留下平平,也是欣欣的負擔,是吧,現在的男人個個那麼現實,誰願意為誰承受負擔呢?欣欣找以凡,稍微輸點配頭,換來以凡對這個家好,不嫌棄這個家,不嫌棄欣欣身體上的毛病,那她也是幸福的啊。你就少想那麼多了。我們啦,安度晚年,不生什麼大病,就是在為孩子創造條件了。」

話說完,他就酣睡了。

早上,他還要起早出去街上打貨,從大市場進來新鮮的蔬菜,維持賴以養家的小賣部。

夜里,他也是可能被喊起來的,要添個牌角。也叫拉「牌壯丁」。開麻將館的人,必須要有入伍新兵的活力,永遠地充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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