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須昔年 他的房間,我的房間

作者 ︰ 駱昱

轉院後,我也沒再在醫院呆很久,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前一天,丹尼已經將那些陸陸續續買來的書,先一步挪回家里去了。出院這天,蘇賢正好開會,他給我打了電話表示歉意,說反正已經知道我以後住在哪里,過幾天會和阿念一起來看望我的。看來,也就只有我一個至今仍不知道自己將要入住的處所啊。我仿佛意識到三根黑線正從額頭掛下。

總歸說來,出院的喜悅還是佔大頭的。那天的我感覺有點像被關在監獄幾十年終于刑滿釋放的犯人。那是個星期四,陽光明媚的星期四。我坐在輪椅上,被推出醫院大門時,陽光那叫一個普照大地啊,燦爛得不得了。抬起頭,還能看見幾片淡淡的白雲,在細風流動的天空,飄著,時不時就變一個樣。有張開翅膀的不知名的鳥兒,劃過天空和雲彩之間,誘惑著人偷懶。

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解月兌的快感,感覺那礙眼又礙事的石膏腿也變得沒那麼面目可憎了,甚至忘記了我即將要同丹尼展開同居生活的惴惴不安,心情突然分外愉悅,忍不住就喊了出來︰「啊——終于解月兌了。」

一路上,丹尼說的話頗少,對我各種宏偉的想法都給予無上的理解,總是用極為寵溺的眸光溫柔地籠罩著我。並且會在適當的時候,點點頭,伸過來一只手握住我「大病初愈」的左手,以示支持。

大約是在醫院里休息得太好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下來,我都沒有絲毫的睡意。我們從位于城中心的醫院,一路向東,到了城東,離海岸越來越近了。我也對我們的住處越來越好奇了。又過了大概十幾分鐘,丹尼將車開進了一片郁郁蔥蔥的綠林之中。沿著一條「之」字形的水泥路駕駛,沒一會而就豁然開朗了。

是一座高樓,有將近二三十層的樣子。我以為到了,丹尼卻沒有停車的架勢。他繼續繞過高樓,又駛入了綠林,又是一條「之」字形的道路。然後,總算是到了。這棟樓更高,有三四十層的模樣。丹尼將車停在地下室,離電梯最近的地方。從後備箱里取出我的輪椅,他才把我從車里抱了出來。接著推著我,去坐電梯。

電梯前擺了一塊古色古香的木牌,寫著「個人專用電梯,請勿乘坐」,用的還是行楷的樣子。我笑了一下。

進入電梯,丹尼邊按下一個叫做「ph」的按鈕,邊問我︰「笑什麼?」

「沒什麼。」我不想說自己真正笑的原因,就扯開了話題,問,「你按的‘ph’是什麼東西?」

「penthouse.」

「你住頂層?」

是的,我已經答應一起住了,也知道抗爭是不起作用的,丹尼能不能允許我擁有矜持的權力啊。對,從十七歲開始,我在國外生活九年,可我起碼也是接受了正統中國式教育的,我的思想說不上很保守,卻也不是十分的開放。什麼嘛?這層樓少說也有三十層,他還住頂層。我那兒只有六層,他還好意思說,我那太高,不方便。我住的地方哪里比得上這樣的巍峨的高樓啊。我有些不高興,這時候我雖沒有懷揣著一些反悔、抗爭之類的念頭。不過,我的心里還是遺留了遭受陰謀的陰影。

無視我的小不滿,丹尼反而挑起了我語句中不能算是錯誤的「錯誤」,指正道︰「是、、、我們住頂層。」

「好吧,我們。」

「對。」

我耷拉著腦袋,塌下嘴角,咬著牙問︰「請問,這里有幾層樓啊?」

「不高,就三十九層。」

他還好意思說。我小小的憤怒了,決定來一記狠的,扭著脖子瞪著著他說︰「我那兒,連你這的零頭也夠不上。你還好意思說我那兒高?丹尼,我想問你,你小學數學是怎麼學的啊?」

「叮——」電梯停了下來,頂層到了。

丹尼也不多說,就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把我四十五度扭轉、六十度仰望的腦袋撥回正規,徑直推著輪椅出了電梯,進了房間。

答案昭然若揭,我也心里明白。理論上三十九層的高樓確實比六層樓高出了三十多層,高科技卻讓它成為不方便的那個。要知道世界上還有——電梯,這麼個東西。我還有什麼好爭的呢。我必須徹底接受我那位處六樓的寓所是不方便的這個現實。

「直達的電梯,就是快。」

最後,樓層方便與否的話題終結于我對電梯的感慨。

丹尼帶著我,粗粗地參觀了一下房子。

進門就是寬敞的客廳,采用現代簡約風格裝修,整體色彩以黑白為主,又不失溫馨淡雅。室內的牆壁、地面,及天花板和家具陳設,乃至燈具器皿,無不造型簡潔、質地純潔、工藝精細。經典的時尚大窗,視野開闊、明亮透風、空氣清新,駐足窗前即可欣賞城市美景和迷人的海景。

接著,經過廚房、書房、浴室、露天陽台等,走馬觀花。重量級的房間終于登場。我和丹尼的房間就處于兩隔壁,都處在建築東面,朝向大海。丹尼的房間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個字——白。若是概括得更精確些,那就是強烈的現代感。他房間朝向大海那一面完全沒有鋼筋、水泥、混凝土架構的牆體,是整面玻璃,透明的玻璃,通透仿若無物。這面玻璃牆體著實不是膽小恐高的我能夠承受的。幸虧丹尼還算了解我,並沒有在我的房間里也用上這種「震撼」的設計。那面牆上的玻璃依舊是大面積的,總體看上去像是巨大的相框。我的房間,色調以藍白為主,整體也是簡約的,但是多了一些小精致。牆面、欄桿、窗欞和家具的裝飾上,運用了些花梗、花蕾等大自然優美的波狀的形體圖案。線條有的柔美雅致,有的遒勁有力而富于節奏感,整個空間都與有條不紊的、有節奏的曲線融為一體。我十分喜歡這樣的裝潢,特別是對于那些照片的處理。它們被安放在精致的乳白色木質相框,貌似隨意地排布在一面牆上,就像一朵朵綻放在海天之間的白色薔薇,久久散發著迷人的韻致。

「丹尼,謝謝。這里真是太美了。」

我這真的是由衷的。既然我們住在一起已經是不可改變的現實,做什麼假惺惺的反抗,還不如就此欣然接受,享受接下來的人生。

「這個主題是畫框里的風景。」說完,丹尼又把我轉向另一方向。他走向一個很像衣櫥的高大寬闊的櫃子,打了開來,「這里還有很大的書櫃。」

竟不是衣櫥。

半櫃子的書,以及我的那些攝影道具什麼的,都在那里面。

「那衣櫃呢?」

「這個嘛。」丹尼指著房內除浴室外的那一扇門,笑得很自信,「就在那扇門後面。你一定會喜歡的。」

那是一扇十分精致古舊的門扉。我原以為,它僅僅是一處裝飾,因為它比一般的門小上許多。在門楣上,葡萄藤纏繞,蜿蜒而出,連通了我最愛的那一簇簇「白色薔薇」。單單是作為一項裝飾,它就已然是成功的典範了。沒想,它還有存在著實用價值。更加令我「喜出望外」的,是在那扇門後——大大的嵌入式衣帽間。我不是購物狂,我對女人的瘋狂購物也沒什麼興趣。我自認為自己是不需要這般大小的衣帽間的。它完全是多余的。但是,當我看到這樣的衣帽間,我開始感覺它是應該存在的。它里面明亮的光線,讓我錯覺自己來到了天堂。

再不注重服飾的女人本質上都是夢想擁有自己獨屬的衣帽間的,以往的不在意並不是真正的不在意,而是因為還沒有遇上讓自己怦然心動的那一間。

此時此刻,我融化在明亮的光線里,十分滿足。

「喜歡我給你挑的這些衣物?」

我想說丹尼是絕對誤解了我的笑容。我只是因為,這里面美好的光線,而感到滿足罷了。愛攝影的我,一直以來都對光線極度的偏愛。不管是城市街頭光怪陸離的各色燈光交織,還是鄉村荒野偶爾的點點亮光,只要我覺得美,覺得舒服。我就會很愛,很愛。

「這衣服,不咋滴。」我隨口回答,停下來欣賞了會兒丹尼的無語,才實話實說,「倒是這小房間,燈具擺布,造成的光線不錯。」

「、、、」

「能不能改成書房呢?」

我幻想著他滿臉黑線翻白眼的樣子,不自覺地就開始逗他。

丹尼用手模了下額頭,好像在擦冷汗,又好像被我搞得很頭疼的樣子。

「不可能。」

斷然拒絕?我還真是不適應。

我努著嘴巴,假意很苦惱地皺起了眉頭,可憐巴巴地詢問︰「為什麼?」

「這里全都是我的心血,我的得意之作。」

「心血」?用詞也太過激烈了吧。

我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準備耍些小心機。然而,下一秒我又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我的心里一直是明白,丹尼始終是為我好的。這天底下,就他和蘇賢,是把我放在心上的。

戀人之間偶爾的小玩笑、小捉弄可以說是調味劑,可是一失分寸極有可能演化成不可收拾的情況。當然我的小逗弄算不上惡意玩笑,丹尼也絕對不會隨隨便便就讓我們陷入那樣的境地。可是,我想要好好地作為丹尼的戀人生活下去。作為戀人,我應該在他堅持的時候,適時地支持他一下下,更應該珍惜他為我創造的「心血」。

「這里做書房似乎顯得狹窄了些,也挺多余的。裝修還得花上很久,忒不劃算。況且它是‘心血’,而你又把心血留在我這兒,我就留下它,好好善待吧。」

「那還真得謝謝你了!」

丹尼並不是真的想要多謝我,這一點我是很清楚的。可是听著他語氣里的無奈與寵溺矛盾地結合,我就會快活,禁不住就想要繼續撒謊、逗趣。對于他的「多謝」,我自然照單全收︰「不客氣!」

自從車禍醒來以後,我在丹尼時時刻刻的縱然中,越發的活潑,好似拾回了丟失的快樂。或者說,丹尼便是我的快樂,有了他,我便學會了對著他驕縱地笑、暢快地笑、肆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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