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第三節狼牙壩知青「以武會友」
魏和平風塵僕僕地踏上科爾沁草原時，已經是綠草蔥蔥滿目青苗了。一個春意盎然的晌午頭，魏和平趕到查干毛都公社，再走個三五里地就到六家子了。他的心砰然一動，離開集體戶三個來月了，也不知同學們現在咋樣了，真是太想他們了。嗨！都怪我當初誰的話也不听，一意孤行換來的只能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然而，魏和平做夢也沒想到，此刻，在六家子集體戶門前，他的哥們兒竇大勇和林忠正在遭受一幫天津知青的圍攻。
這幫天津知青是烏力根公社狼牙壩屯集體戶的。由于與六家子屯各屬于兩個公社又相隔挺遠，互相都沒有來往。那這幫小子為啥跑了二十多里地來到六家子了呢？說起來這事兒還得怨狼牙壩的大巴掌巴繼忠。這幫天津知青在學校原本不是一個班的，從初一到高三幾乎哪個年級的都有，十五個人九男六女最小的才十七八歲，最大的都二十二三啦。他們湊在一起的理由就一個，都是「五洋捉鱉造反兵團」的。當年在城里一個戰壕文攻武衛，如今插隊一個戶里朝夕相處，倒也無可厚非。可就是一下了鄉老百姓遭了秧，隔三差五地找茬斗狠充愣不說，各家的雞鴨屢屢見少，屯子里僅有的三條狗現如今只剩下一條了，而這條之所以還活著的原因是還沒長大，估計用不了上秋也就成了他們解饞的嚼貨了。
一個滿天彩霞的傍晚，喝了幾盅老白干的巴繼忠听說鄰居住著的高老四家的雞又少了一只，實在看不下眼怒氣沖沖地找上門去，想找他們說道說道。他走進集體戶的院門口，提高嗓門吼了一聲。
「喂！有管事的沒？出來一個！」
話音剛落，從屋里呼啦啦涌出一幫知青，個個的腦袋瓜剃得溜光 亮，眼神里透著敵視的目光。領頭的是當年的「兵團司令」佘威，此人長相奇丑，肥頭大耳，滿臉橫肉，五官錯位，尤其是那兩只小眼楮擺放的距離太遠，大有各自朝向耳朵根兒靠攏的趨勢，很容易讓人聯想起生產隊里的那匹白馬。也許是為了遮掩這種「自然災害」平時佘威總好戴副寬邊眼鏡，加上本人還姓佘，因此得了個外號叫「眼鏡蛇」。巴繼忠心里琢磨「眼鏡蛇」這個外號放在他身上不合適，應該叫「驢頭馬面」才對。
眼鏡蛇打眼一瞅，見是個渾身髒兮兮的泥腿子，心中不禁一樂。好家伙！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跟閻王爺要壽，太歲頭上動土。
「呦喝！」眼鏡蛇蔑視地上下打量了巴繼忠幾眼，拿腔拿調地說，「是哪家豬圈沒關嚴跑出一大個兒的噯！您瞧瞧！瞧瞧！瘦是瘦了點兒，個頭可真不小！」
「你說的這是人話嗎？」巴繼忠針鋒相對地說，「我咋听著像是牲口叫吶！」
「你……」眼鏡蛇氣得直翻白眼，擼胳膊挽袖子就要動手，「我看你這是活得不耐煩了……」
「哎……頭兒……咱們先君子後小人，問問他……」一個叫欒世平的小子攔住正要發威的畬威，陰陽怪氣地說，「哎，我說……你這一大清早的……不會是請我們吃飯吧？有嘛好嚼貨吃不了想起我們哥幾個啦？」
巴繼忠知道此人是佘威的狗頭軍師，別看他長得頭不高且骨瘦如柴，在這幫知青里卻是個搖羽毛扇的人物。因為姓欒長得又賊眉鼠眼的，人送外號「小爐匠」。巴繼忠細一端祥樂了，嘿嘿！別說，還真有點電影《智取威虎山》里那個欒平欒副官的模樣。
「我不是圈門沒關嚴跑出來的，也不是特意來請你們吃飯的。」巴繼忠壓住心頭的怒火，心平氣和地說，「我是代表全屯子老少爺們兒來跟你們說理的。」
「說里？那咱就說說吧。」小爐匠仍舊陰陽怪氣地說，「不過先得請教一下，你說的是公里啊?還是華里啊？」
「你小子別打岔。我說的是講理的理！要說禮貌的禮，你小子得先叫我一聲大爺再說話！」
「吆喝！講理？」眼鏡蛇伸出拳頭晃蕩著腦袋說，「你知道嘛叫理嗎？看見這個了嗎？這就是理！」
「啥？你說啥是理?」巴繼忠不解地問。
「這你就不懂了吧？」小爐匠接過話頭說，「這年頭就看你的拳頭硬不硬。硬，理就站在你一邊；不硬，理就說不定跑哪兒去了。」
「照你這麼說是拳頭決定一切嘍？」
「噯！你出息得真快！」小爐匠輕蔑地揚了揚眉頭，不屑地說，「我還以為在你進棺材之前不會懂得這些了。」
「那好！那麼咱們今兒個就比比誰的拳頭硬，咋樣？」
「呦喝！好嘛！」眼鏡蛇咋咋呼呼地說，「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來一個不怕死的。‘小爐匠’！你就先招呼他一個回合。咱們跟他一對一的單練，要不傳出去讓別人笑話。」
「不！」巴繼忠指著眼鏡蛇說，「就咱們倆吧。他太瘦。我怕一不小心弄折了他的胳膊腿。」
「呦喝！呦喝！呦喝……」眼鏡蛇沒想到在這窮山僻壤還能遇見這般有膽有識之人，他幾步竄到巴繼忠面前，挑釁地說，「你說！比嘛？」
「你不是說拳頭硬嗎。咱們就比拳頭。」
「比拳頭？嘛個比法？」
「我先讓你打三拳。你要是打中我身上一拳就算你贏。」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對！是我說的。咱爺們兒吐口吐沫也是釘！」
「好！那就別怪我啦！」
眼鏡蛇運足了勁，揮拳便向巴繼忠打去。第一拳直奔巴繼忠的面門，被巴繼忠輕輕閃過。第二拳來了個「黑虎掏心」，巴繼忠側身避開，順手擒住他的手腕就勢一送，眼鏡蛇重心不穩大頭朝下摔了個嘴啃泥。巴繼忠招呼他起來接著打，還有一拳呢。眼鏡蛇臉漲得通紅，咬著牙爬起來。可就在他爬起來的一瞬間，這小子來了個鷂子翻身，拳頭直搗巴繼忠的下三路。這一招可夠陰損的，如果得逞巴繼忠就慘了。巴繼忠料到這小子不會輕易認輸，早就有了防備，只見他雙腿一躍躲過拳頭，兩手抓住眼鏡蛇的肩頭輕輕一帶，眼鏡蛇便像捆柴火一般從巴繼忠的胯下鑽過，重重地倒在三米開外的院牆下。
小爐匠等人見「頭兒」被眼前這個莊戶人沒用幾個招式就摔趴下了，心里雖然膽突突的，可也不能袖手旁觀啊，「嗷嗷」叫著圍了上來。
「都給我住手！」眼鏡蛇忍著疼痛爬起來，就勢跪倒在地。大叫，「快叫師傅！」
眾人都挺听話，如同《水滸傳》里的潑皮見到了魯智深，齊刷刷跪倒一大排，「師傅！師傅！」的叫成一片。
巴繼忠哪見過這陣勢，心里的氣早就消了一大截。
「都起來吧！起來吧！往後消停點就行了。」
「師傅！」眼鏡蛇跪在地上說，「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師傅。求師傅原諒！從今往後您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師傅！請受徒兒一拜！」
「師傅！」眾人齊聲高呼,「師傅……」
巴繼忠犯難了，自己從來沒有收過徒弟，更不知道咋樣教他們。可是，這幫人就這樣跪著，不答應他們就永遠不起來。巴繼忠心軟了，心里琢磨教他們點摔跤的基本要領，不僅能強身健體興許還能攏住他們的心。
「都起來吧！我……」
「師傅答應了！」眼鏡蛇問。
「嗨！你們這些孩子啊！」巴繼忠點點頭。
「師傅！」眼鏡蛇招呼眾人說，「還不快給師傅磕頭！」
「師傅……」眾人呼聲高昂，一個個額頭觸地發出「砰砰」的響聲。
巴繼忠成了他們的師傅以後，屯子里果然安靜了。這幫小子倒也勤奮，一年下來個個出息得身手不凡。開始時，巴繼忠往圈里一站，九個大小伙子一起上都不是個，如今，上來兩個都有點抵擋不住了。眼鏡蛇他們自以為學到了巴繼忠的看家本領，便開始慢待師傅。巴繼忠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上戶里的時間越來越少了。眼鏡蛇沒了師傅的管教，老毛病又犯了。他突發奇想，要打著「以武會友」的旗號，挨個集體戶擺擂比武。揚言要「打遍天下無敵手」，在科爾沁草原稱王稱霸。
「以武會友」首先從烏力根公社開始，十幾個集體戶很快便俯首稱臣。眼鏡蛇也由此嘗到了稱王稱霸的優越感，不管是春夏秋冬白天晚上，無論到了哪個集體戶都能吃上好嚼貨，而且吃完後嘴一抹撒連聲謝謝都不用說，這讓他們向外擴張的野心迅速膨脹。于是，眼鏡蛇把眼光聚焦到臨近公社——查干毛都。這一回他調整了戰略戰術，把以前挨個集體戶平推的做法改為攻其一戶震懾一地，用他的話說就是挑一兩個較比有名的集體戶先制服，其它那些知青就都歸順了。眼鏡蛇早就听說查干毛都紅旗大隊哈拉罕集體戶有個楊光挺厲害，尤其是還有一條蒙古獒，更讓人增加了幾分畏懼。小爐匠主動獻計獻策。
「頭兒！我嘛，主張采取‘避開其它戶，直取哈拉罕’的戰術，先把楊光制服嘍，全查干毛都就沒有一個敢乍翅的了。」
「好你個‘小爐匠’！真不愧是我的‘參謀長’！」眼鏡蛇一拍胸脯說，「就這麼地啦！咱們說走就走！」
「不急不急！咱們不打無準備之仗。」小爐匠攔住眼鏡蛇說，「別忘了楊光可有條蒙古獒吶！我打听過了，此狗絕非一般的狗，萬萬不可輕敵啊！」」
「不就是條狗嗎！還蒙古獒，嘛獒也架不住三棒子!」
「這種狗用棒子恐怕不靈。」
「用棒子不靈？那用嘛？」
「用網！」小爐匠轉身從牆角模出一捆東西，顯擺地說，「這是我的研究成果，名字就叫‘天羅地網’。有了它別說是條狗啊，你就是只虎也只能束手就擒。」
「真有你的！」小爐匠高興地手舞足蹈，「我看叫你‘小爐匠’叫虧了，你應該叫‘智多星’！」
選了一個藍天白雲的好日子，眼鏡蛇帶著戶里九個光頭小子直奔哈拉罕而去。路過前進大隊六家子屯時正趕上口渴，到井沿邊喝水的工夫听說這個屯也有個集體戶，便想摟草打兔子——帶捎打，先鎮唬鎮唬弄點好吃的也行啊。
一行人呼呼啦啦地來到六家子集體戶